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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谣的精神病一共得过两次,一次是她十六岁的那年盛夏开始,一次是她二十六岁的那年盛夏。

十年间,石瓦镇上的人总在太阳落坡后,山风吹过瓦子河,掀起江面腥臭的风时,端着茶缸饭碗,一遍一遍不痛不痒的讲起有关秦谣的故事。

秦谣的命苦,是从她母亲生她难产那天开始的。

秦谣的父亲是石瓦镇的瓦匠,他年轻力壮时,也是这镇里十里八乡的好男儿。

生得一张国字脸,人勤快又懂礼,靠的是祖辈传下来的瓦匠手艺。

秦谣父亲经人说媒,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拒了上门的媒婆。

直到遇见秦谣的母亲,一眼便放在了心上。

几首山歌一唱,瓦子江边上,秦谣母亲满脸的霞云,朵朵化作了初春的桃花。

三媒六聘,秦谣父亲娶秦谣母亲那天,有震天的锣鼓响。

凤求凰的唢呐,是秦家请的老一辈的白头夫妻唱的:“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可,山水一念,命运无常。

秦谣的母亲在生秦谣那天,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在产房,一遍一遍地喊着秦谣的父亲。

有殷红的血,从秦谣母亲的身下缓缓淌出,等到秦谣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几乎昏了过去。

医生一边救人,一边喊护士:“快!大出血,加上羊水栓塞!”

几番抢救后,医生见秦谣母亲已经撑不住了,伏下身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谣的母亲眯着眼睛,看着被窗外的金色阳光,说:“我想再看看丈夫。”

护士慌张地跑出来喊秦谣的父亲,喊他进去,看她一眼。

秦谣父亲见着秦谣母亲的时候,秦谣的母亲已经扯过了被子,遮住了一身斑驳的血迹,她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她红着眼睛,却一直在笑,眼里闪着无尽歉意的光。

她说:“对不起了……”

秦谣的父亲摇头,抓着她那被冷汗浸得冰凉的手。

她说:“我要先走了。”

秦谣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一遍又一遍摇头,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无法相信,他的妻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合上了眼睛,却再也不会醒来。

旁边新生儿秦谣的哭声,咿咿呀呀,似乎带着悲哀。

那个小小人儿,还不知道,她的出生带走了什么。

她更无法知道,她一出生,便失去了什么。

秦谣的父亲葬下秦谣的母亲后,给她取名叫秦谣,这名是秦谣母亲在世时,为秦谣取好的。

那时,秦谣还在她母亲肚子里,她母亲隔着肚皮抚摸小小的她:“你爸爸是站在青山上唱歌,才把妈妈迷住的,你就叫秦谣吧。”

就此,秦谣的父亲在秦谣母亲下葬的地方不远处,重盖了一栋小楼,他就这样,带着秦谣,守着黄土地下秦谣的母亲,在石瓦镇上过活。

如果命运肯就这样,赐人伤痛过后,用时间慢慢抚平悲伤。

也许,“多舛”一词就不会被文人发明出来。

但现实是,在漫长的时光里,命运的大手从来喜欢的是翻覆之间,遮挡凡人的眼,以想象的美好,构建生活的假象。

比如,秦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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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瓦镇来劝秦谣父亲再娶的人,比起当年踏进秦家门槛为他说媒的人还要多。

石瓦镇的人都劝,劝他:“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带得好一个小女孩?再说了,你还这么年轻,又有手艺,难道就真这样,守着黄土墓过一辈子?”

来来回回,秦谣的父亲都听腻了。

他在红墙边上栽了许多月季,红的粉的,一株又一株的不断攀爬而上。

时光就在风霜雨露,在秦谣咬着奶瓶打盹,在秦谣父亲把她背在背上,拎起红砖盖房的日子里一晃而过。

直到秦谣七八岁模样。

秦谣虽从小没了母亲,但她父亲对她宠溺又严厉,严父慈母全是他一个人,凶了笑,笑了凶,做的一场场演出。

可秦谣却在上小学后,渐渐与父亲不再说话,也不再亲昵。

她总在羡慕,谁家小朋友有妈妈梳得漂亮的辫子,谁家小朋友有妈妈做的花裙子,谁家小朋友有妈妈抱在怀里轻轻哄唱。

这些,都是秦谣那笨拙的父亲做不到的。

秦谣在夜里,对着繁星,对着墙角半开的月季,对着院子里刚生了小狗的狗妈妈哭:“小猫有妈妈,小狗有妈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有妈妈,只有我没有?”

繁星不回答她,小猫小狗也不回答她。

只有秦谣的父亲,蹲在墙的另一头,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有滚烫的泪,从他眼里坠下。

一滴一滴,砸在黄土泥巴上,开成了花。

不久后,秦谣在放学回家后,见到了一个穿得好看,打扮漂亮的女人站在院子里,逗弄她家的小狗。

秦谣上去,问她:“你是谁?”

女人笑笑,从包里摸出了漂亮的蝴蝶发卡,还有崭新的小裙子,以及一个秦谣想了很久的洋娃娃。

她说:“我叫姚梅,你是秦谣吧,长得真好看。”

秦谣爸爸从屋里走出来,把秦谣抱在怀里,指着女人说:“秦谣,这是姚阿姨,喜不喜欢姚阿姨给你买的东西啊?”

秦谣抱着洋娃娃,看姚梅笑得温柔,把手里的饼干喂给小狗。

秦谣没说话,点点头,也朝姚梅笑。

至此,秦家有了女人姚梅,姚梅会给秦谣梳头,也会喊她崽崽,还会抱着她亲她的脸颊,教她把月季花捣碎涂在指甲上,染成花指甲。

没几年,秦谣就改口,喊了姚梅妈妈。

大风自瓦山顶倾泄而下,扑卷盖过瓦镇上的一切声音。

姚梅是在年底时,开始了孕吐,秦家的欢喜,像夏竹一样,破土而出。

几阵疾风,几场大雨,雪落,霜寒。

等燕子再回,春花往复时,姚梅已经成了孕妇,秦谣不能再围着妈妈转,妈妈也不再给秦谣梳头打扮。

无人的时候,姚梅总恹恹地看着秦谣说:“我不舒服,你出去玩会。”

又或:“别吵!我难受死了,你还吵什么?难道你巴不得看我难受吗?”

秦谣被吓着了,也哭了几次,告诉了秦谣爸爸。

但秦谣爸爸去问时,姚梅却只轻轻摇头:“我怎么会凶她?小孩子的话,不过是见我怀了小弟弟……她心里或许不舒服吧。”

转眼夏去,秋凉。

姚梅预产期前面的时候,总是多梦,说是梦见有恶鬼来掐她。

她找了算命的来,算命的说,是秦家现在的地基不对。

生在坟边,加之姚梅的八字和秦谣母亲的八字又相冲相克。

搞不好,连孩子都有影响。

姚梅闹了几次,哭了几场,秦谣的爸爸也就答应了先搬家,在小镇上租住,然后重新在小镇上盖一栋房。

那天,秦谣亲眼看见,有工人开着挖掘机,轰隆一声推倒了她的家。

篱笆墙,月季花,还有老狗和小狗,都被遗弃在这片荒地上。

有碎石滚滚,砸在不远处秦谣母亲的坟头上。

过往的白蜡,香纸钱烧出的灰痕,深深浅浅,刻不住人世过往。

至此,秦谣没有了家。

姚梅很快生下了一个儿子,秦谣的父亲也像是被姚梅的温柔美丽渐渐抚平了过往的伤。

他会把小儿子抱在腿上,一遍一遍地喊他的乳名,亲他小小的脸颊。

而秦谣,就像是那些不经意被遗忘在老房子里的小狗小猫,被砸死的月季花一样,成为了不起眼的一点,过往留下的麻烦。

她是麻烦,这话是姚梅亲口讲的。

其实姚梅,讲得更狠,她是在秦谣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用扫把,用指甲,甚至用耳光边骂边吼秦谣说:“拖油瓶!你一天到晚烦死人了!”

“真是的!你妈都死了,你还活着干嘛?”

秦谣抬头,满眼惊恐的泪水,喊姚梅、抱她的腿:“妈……”

床上,姚梅的小儿子被秦谣的声音惊醒,也嚎啕哭喊。

姚梅恼急了,一脚踢开秦谣:“我不是你妈!你也别喊我妈,你个扫把星!再敢把我儿子吵醒,今天晚上,你就别想吃饭了!”

姚梅骂完,收起狰狞的面目,换成一脸慈爱,又去抱她床上的儿子。

柔柔的哄他:“宝宝别怕,妈妈在……妈妈在。”

秦谣瑟缩在角落里,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仍然看不懂,为什么姚梅说她不是自己的妈妈。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余的去伤感,去哭喊,拖地、洗衣、洗碗还有洗小弟弟尿布的工作,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翻年,秦谣的父亲决定外出,去大城市工地挣钱。

因为姚梅想要盖栋三楼的房子,地基也买在了镇上最好的地段,这几乎花光了多年来,秦谣父亲的存款。

秦谣父亲上大巴车走的时候,抱着他的小儿子亲了又亲,和姚梅把话从里说到外,安排了大大小小的事情。

直到车子要发动了,秦谣父亲才想起,他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

他问姚梅:“谣谣呢?”

姚梅冷笑回:“鬼知道又跑哪里去玩了,前几天她还偷摸从我包里拿了钱,算了,她还小,等长大就会好,你安心去挣钱,家里一切有我。”

秦谣的父亲摇摇头,上了车,朝姚梅和孩子依依不舍的望去。

大巴车发动后,姚梅抱着孩子一转身就看见远远跑过来的秦谣,她跑得跌跌撞撞,撵着一路尘土,追着大巴车哭喊着:“爸爸!爸爸!”

姚梅冷笑,转身朝镇上走:“你跑死了,也追不上你爸了。”

秦谣似没有听见般,她满眼泪水模糊,混了扑面的尘土,花了脸。

她脚上的鞋子也跑掉了,光着脚踏在碎石上。

大巴车越行越远,逐渐从秦谣的目光中消散,隐入一片沉睡的青山中。

秦谣的脚破了,跌在地上,头也磕破了。

她却不哭了。

泪像是瞬间干涸的溪流,露出溪流底下布满的青苔和淤泥。

至此,秦谣再不也不是以往的秦谣。

她变得沉默,被姚梅打沉默,被姚梅骂也沉默,被邻居拉着问东问西,依旧是沉默。

她不再说好,也不再说不好。

她活得像木头,却又在人间热火里煎熬。

秦谣十六岁,和大多数石瓦镇的女孩不一样。

别人都围着圈圈,躺在草坪里,欢声歌唱或跳舞,她们脸上,是自信又傲娇的张扬。

秦谣没有,她扎着马尾辫,穿不合身的短衣服,站在操场的大榆树底下,捡起一只不再嘶鸣的蝉。

秦谣蹲在地上,用一片榆树叶包裹着手里不再嘶鸣,也不再煽动透明翅膀飞去蓝天的蝉,把它葬在了榆树后的一拢草丛里。

彼时,秦谣还并不能清晰的预见,她往后十年,有关悲哀的果,是在那天种下的籽。

残阳似血,天边有火烧的霞云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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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梅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学校,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她用一张手写的且胡乱盖着章的单子,向秦谣的班主任证明:秦谣是精神病患者。

班主任杨老师一脸质疑:“秦谣才十六岁,你为什么一定要她退学?”

姚梅讽刺的笑:“不是我要她退学,是她确实得精神病咧!你看,这是医院的证明。”

班主任杨老师看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唯一能看清的,只有秦谣的名字。

龙飞凤舞的字迹,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此判定了秦谣的“罪”。

杨老师冷笑,朝姚梅问:“我带了秦谣两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她有精神病?”

姚梅依旧笑,目光盯着她刚做的指甲,有些不耐烦:“哟,杨老师这话问的,敢情我还能知道精神病是怎么来的了?”

说着说着,姚梅就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她斜着眼一字一句朝杨老师说:

“你要是愿意收着一个精神病,我也没啥意见,但你得想想,你们学校的领导愿不愿意收个精神病学生?

就算你们学校的人,都是菩萨心肠,那你也还得问问其他学生家长愿意不?”

姚梅扯回了那张皱巴的纸,两指轻轻的夹着,高高举起,她似斗胜的犬,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凶恶。

她只用那样一张轻飘飘的纸,便把秦谣咬成了疯子。

从那天起,学校窗口轻轻飞过的纸飞机,课堂上串场的纸条,以及附耳的悄悄话,都变成了秦谣是精神病的话。

姚梅只用了一张纸,便让秦谣被命运掐住了喉咙。

所有人都说,秦谣是精神病,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

每个家长都一遍又一遍警告孩子说:“别和秦谣玩,也别招惹她,得了精神病的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秦谣的学,还是退了。

秦谣是在被一群大男孩子嘲讽精神病的时候,沉默着用圆规,朝男孩的眼睛里插去。

她出手极快,不声不响,脸上一片平静。

好像她要做的不是插爆别人的眼球,而是插爆一只干瘪的气球。

幸运的是,秦谣没有成功,她在最后圆规尖要刺破男孩眼睛的时候,松了手。

不幸的是,秦谣虽然松了手,但对方家长以及所有听说这件事后惶恐的家长,都没有松口。

他们一致要求,校方开除精神病患者秦谣。

秦谣走的那天,姚梅破天荒地来学校接她,向老师同学以及家长歉意笑说:“我也知道,精神病不适合上学嘛!这不,三番五次找了人,才把秦谣给隔离出来,毕竟,对你们学校和学生都好。”

秦谣走了,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也没有哭。

她依然很平静。

快出校门的时候,她突然扭头往回跑。

跑到操场上的那棵大榆树下,摘了一片榆树叶,盖在自己脸上,有阳光逆着大榆树的叶子,照在她的脸上。

温热而又滚烫。

秦谣在榆树叶子下,眯着眼,看被榆树叶染得油绿的天,笑了。

姚梅抱着胳膊嘲讽的看着秦谣举动笑,她指着秦谣,对学校老师和家长说:“看吧,疯子就是这样。”

至此,石瓦镇中学里少了一个叫秦谣的学生,却多了一个准备嫁人的新娘,秦谣。

姚梅早在开那张精神病单子的时候,就为秦谣找好了去处。

听说那是一个三十好几的光棍,听说家在很远的地方,他用十几年娶不到媳妇存下的钱,给姚梅做了彩礼,要娶秦谣。

姚梅做的主,告诉远在他乡的秦谣父亲,叹气哀声道:“秦谣在学校用圆规插同学的眼睛,差点就出了大事,她现在已经疯疯癫癫了,我还经常看见她对着小宝阴测测的笑……”

几个来回后,秦谣的爸爸吓傻了。

他和姚梅商量,实在不行,就把秦谣送精神病医院。

姚梅说:“那里太贵了,我们付不起,大宝也要上学了,还有小宝的奶粉,我……”

秦谣的爸爸又急又慌,直到没了主意。

姚梅才说:“我替秦谣找了好人家,那家人心善,又有钱,说把秦谣嫁过去后,会好好照顾的。”

一个晚上,工地机器轰鸣,秦谣的爸爸是在抽完两包廉价香烟后,点了头。

石瓦镇的人,都不知道,秦谣是在一天夜里,被姚梅带着,去了几百公里外的他乡做了“新娘”。

从此,石瓦镇上,再也没有了一个叫秦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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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在远山他乡的一间黑透的小破屋里,多了一个被几条铁链锁着的女人秦谣。

几年后,当石瓦镇的人都快忘了秦谣的时候,当姚梅的大儿子上初中的时候,当姚梅的小儿子小宝已经上了小学的时候,当秦瑶爸爸和姚梅在新房门口逗弄小狗的时候。

小镇瓦子桥边上,慢慢走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姑娘,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秦家门口突然站了一个姑娘,身后是一群警察,石瓦镇的人都盯着这奇怪的姑娘看,低声碎语。

姑娘抱着孩子,领着警察走到了姚梅和秦谣爸爸面前,她抬头,眼里是一片冷漠,她伸手指着姚梅说:“就是她。”

姚梅一脸惨白,不可置信地摇头,看着抱孩子的姑娘问:“秦谣?”

秦谣抱着孩子,冷笑:“这个名字,我都快不记得了。”

秦谣说完,转眼去看她的父亲,他父亲眼里有同样的不可置信和怀疑。

他摇着头,上前要拉秦谣。

秦谣侧身躲开了,他隔着警察,喊秦瑶的乳名:“谣谣?你真的是谣谣?”

秦谣低着头,看怀里黢黑枯瘦的女儿,恍惚生出一种错觉。

一切都像是年幼时做的噩梦,难以挣扎,也难以逃离。

秦谣曾无数次在黑屋子里幻想过,对着冰冷的铁链幻想过,对着自己在屈辱中被迫产下的孩子幻想过,这一切都只是梦。

梦一场,醒来,回到七八岁的模样,她一定要扑进爸爸的怀里,痛快哭一场。

可她从未敢想,还会有一天,站在阳光下,站在石瓦镇的土地上,站在她爸爸对面。

但她却无法再动弹一步,再无法向前一步,再也无法扑进那个两鬓已有斑白,陌生又熟悉的爸爸怀里。

她的梦,就此支离破碎的醒。

一如多年前,她赤脚追父亲远去的大巴车时,在碎石地上,踩出的一路斑驳血迹一样。

秦谣别过头,不再说话,沉默又呆滞的看着浑浊的瓦子河。

警察上前,出示了证件,要带走姚梅。

姚梅的小儿子刚下学回来,就看到了这阵势,哭喊着拉扯妈妈,拉扯不动,就扑进爸爸的怀里,喊秦谣爸爸救姚梅。

秦谣爸爸哭了又喊,他朝警察说:“一定是弄错了!姚梅不会的。”

他说:“你们不能抓她走啊!姚梅不会的啊!”

秦谣跟着女警往警车里走,满脸冷笑,浑浊的眼里却模糊一片。

警察把秦谣的父亲带到一边,告诉秦谣的父亲,秦谣是他们在解救被拐妇女时,从山里救出来的。

买她的人,常年用铁链把她拴在黑房子里,已经几年了。

经调查,买秦谣的男人已经承认,当初是花了十万经人贩子牵线,从姚梅手里买的秦谣。

至于对秦谣的虐待,买秦谣的男人说是因为秦谣总想跑。

来来去去,打了许多回,秦谣还是跑。

秦谣父亲听完,站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

似雕塑一样,望着警车,望着那辆带来了他已经遗忘多年的女儿,又带走了姚梅的警车。

他从未想过,那个遗忘多年的女儿,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又会以这样的方式,带走他另一个儿子的母亲。

后来,因为秦谣事出那年才十六岁,未成年,且又是被强制捆绑,留在了山区。

案件影响重大,引起当地司法部门的重视。

秦谣的父亲也去看过秦谣几次,在精神病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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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说秦谣在被解救后,经观察,有阶段性情绪失控和精神失控症状,心理医生已经初步诊断。

长期的关押、被逼迫的生活,对秦谣造成了不可逆的精神影响。

秦谣父亲为了给姚梅争取从轻量刑,他把当年姚梅给他的那张秦谣精神病鉴定书,交给了警察。

企图以此证明,秦谣的精神病是早年就有的。

警方经过痕迹和精神病医院的档案追踪,很快就证明了,姚梅手上那张诊断书是假的。

后来,姚梅在审讯里也承认了,那张诊断书是她找小混混弄的假章盖的。

瓦子河的水啊,浑浊的流淌着,瓦子镇的人又记起了当年的秦谣。

他们就着火烧的晚霞和瓦子河吹来咸湿的风闲讲,讲秦谣命苦,讲秦谣所有的过往。

可只有那奔腾不息的瓦子河才知道,岸上的人们,从来健忘。

岁月漫长,瓦子镇的人会在几场冬雪,几阵春雨,几个烈阳的反复中,忘了那些旁人的悲或哀。

一如她们早已忘记,秦谣的今天,是在十年前,姚梅用一张精神病院的单子,一段龙飞凤舞的字迹,再加个秦谣的名字,就造成了秦谣是精神病一样。

那是多年前种在石瓦镇这片土地上的籽。

秦谣,用她的十年,在黑暗无光和冰凉的铁链里,灌溉这粒籽“开花结果”。

结出一个悲惨绝望又哀凄的果,以供石瓦镇的人们围坐着一起“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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