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儿子今年13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被选拔进了特别注重基本身体素质的基层游泳俱乐部,每周都要在课余参加5次集训,偏他不爱吃在他看来“味道平常”的正餐,却成天到晚捧着五花八门的零食嚼个不停。我们只好告诉他,零食吃起来固然爽,但一味求爽,拿它当饭吃,是铁定会影响自身发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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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将精神、文化、思想层面的东西比作食物,称为“精神食粮”,在精神层面同样有“精神零食”,就是人们常说的“爽文”、“爽剧”。大而化之,热衷于“品尝”、“享用”这些“爽文”、“爽剧”,沉湎其中不能自拔,则可称之为“爽文心态”,如果把这种“爽文心态”生活化、社会化,则有形成“爽文式气场”、“爽文式氛围”、“爽文式是非标准”的危险。

说起来“爱爽之心”不但人皆有之,而且古今中外都有。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东坡题跋》中叙述当时人们听三国故事时“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这种对自己支持或“代入”一方“只愿听爽的”,就是典型的“爽文心态”,到了20世纪初,一位落魄的三国“爽文心态”集大成者周大荒专门写了一本让蜀汉完胜、曹魏被“完虐”的《反三国志演义》,则是“爽”到了骨头里,而这部“超级爽文”中的许多情节、设定被日本著名游戏公司KOEI在自己代表作中反复使用,也表明这种古老的“爽文心态”即便在今天也断然不乏受众。在今天的流行文化里,“抗日神剧”是“英雄式爽文心态”的消费,“霸道总裁迎娶灰姑娘”是“恋爱式爽文心态”的消费,“穿越回古代大杀四方”则不妨看作“再造人生式爽文心态,都有各自庞大的“消费群体”。国外也是如此,法国式“抗战爽剧”《虎口脱险》几乎每个圣诞节都会出现在电视频道,俄国式“做梦娶媳妇爽剧”《命运的捉弄》也未遑多让,而美国“超人”、“美国队长”之类“英雄剧”,日本“假面超人”、“恐龙特急可赛号”之类“特设剧”,同样是经久不衰的典型“爽剧”。

“爽文心态生活化”、“爽文心态社会化”,则会把这种“就爱听爽的”情绪带到日常生活和社会上。这种情绪实际上是一种心理临床病症,“轻症”表现为偏爱听顺耳的、好听的,憎恶逆耳的、不中听的;“症状”稍重,就会刻意筛选各种信息和数据,偏听偏信自己愿意听、愿意采信的各种“一片大好”,而回避、涂改、删除那些讲不足、揭疮疤的信息、内容或数据;“症状”更重些,则会讳疾忌医,文过饰非,给自己营造一个“莺歌燕舞”的“茧房”;症状最重的,则会将一切“不爽”的言论视作“别有用心”,将一切“不爽”言论的出处和作者论者视若寇仇或匪类,把“远大抱负”悄悄置换成“远大报复”,施以“批判的武器”甚至“武器的批判”。

和“实体食物”中零食可以爽口和愉悦身心,适当消费完全可以接受一样,“爽文”、“爽剧”这些“精神零食”的需求是人类心理健康的正常欲望,适当消费对人不无助益,可以调节人的情绪和状态,从而以更饱满的情绪和更健康的心态做正事、大事,是完全无可厚非的,甚至不妨说是一种“必要的精神消费需求”。但一味沉湎这类“精神零食”,把“零食”当饭吃,久而久之就会本末倒置,从而导致“精神营养不良”。而“爽文心态生活化”、“爽文心态社会化”一旦到了“以零食取代正餐”的地步,则更有丧失应有的“社会心理抵抗力”,从而令自己在复杂的社会现实、社会矛盾中无所适从、无力抵御“社会精神瘟疫”冲击。

因此,和吃东西一样,爽文如零食,人生需正餐,“精神零食”可以吃但必须适当、适量,“精神正餐”则须臾不可或缺。

那么,什么是“精神正餐”?

就像我们的一日三餐包含淀粉、蛋白质、脂肪和各种维生素,荤素搭配、粗细兼杂,并始终将“摄入对人体必须之营养”放在比“美味可口”更优先的序列考量,我们的“精神食物”、“社会食物”的“正餐”,则是一切客观、权威、真实、公正、来源多元、可互相验证,既有“特大喜讯”也有逆耳忠言的信息、数据和论述,“精神零食”可以吃,也可以不吃,但“精神正餐”如果缺失太多、太久,人就会处于“社会营养不良”状态,自以为“爽”,实则在社会和人生的惊涛骇浪中处于危险的“裸奔”状态而不自知。

不论物质还是精神,人的本能都是希望“爽”、需要“爽”的,所以我个人并不主张戒“零食”,包括“精神零食”——前提是绝不能忘记定时定点摄入我们生长、生活乃至生活一日不可或缺的“正餐”,包括“精神正餐”。“正餐”是根本,“零食”是点缀,物质、精神层面皆如此,切不可本末倒置,自取其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