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的时候，见到一位和尚，身高大约有八尺长，长得方脸盘，大耳朵。他口中总是喃喃自语，别人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一次，他从南栅的栗树桥来，经过我家门口时，一群小孩蜂拥着他向北走去，喊他“痴和尚”。冬天他到河里洗澡，很久才从河里出来，出来时全身蒸气腾腾，好像云雾一样。我曾经坐在他肩膀上，手摸着他的头顶，顽皮地用小拳头打他，他也不发怒。

只是他经过一富贵人家门口时，大声谩骂。最初人家还能容忍，时间一长，人家忍受不了他的侮辱，便命人打他。和尚盘腿坐在院子里，让他们痛打，皮肉却一点儿不受损伤。人家把他放出去，他出去以后又骂。反复多次，实在没有办法，便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不给他饭吃。

大约关了半个月，人们偷偷地去看，只见他正在关闭的房子里运气。也有的人偷偷给他枣吃，给他水喝。又过了十天，那位富人感到非常后悔，向他赔礼道歉，并答应为他修建寺庙。没有多久，这个和尚便不见了。

听说他题了两首诗在墙壁上，当时我还年纪小不能记录下来，到现在还认为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什么时候我能够再遇见这位和尚，跟着他进山，脱离苦海呢？

【原文】

余四岁，见一僧可八尺，方面大耳，口喃喃不甚分明。自南栅栗树桥过我门，众童子群拥而北，号曰：痴和尚。

冬月入水浴，良久而出，气蒸如云。余曾坐其肩，摩顶戏加拳，亦不怒也。

惟过一贵人门谩骂，初犹容忍，久之不堪。令人捶之，趺坐受庭，都无所伤。放归，再出再骂，无如之何。

拘于别室，绝其食可半月，暗窥之，惟闭门运气。亦有密饷枣与水者。又旬日，贵人大悔加礼，许为建寺，未几没，闻题二诗于壁，时余尚幼，不能录记，至今以为欠事。安得再遇此僧，从之入山，脱苦海耶？

选自（明）朱国祯《涌幢小品》。

【简评】

这和尚爱儿童，骂富人，爱憎分明，何痴之有？虽挨打挨饿，志气不改，真是痴得可爱！

未完待续……

本系列是从浩繁的文献中精心选编出来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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