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陈梦42岁,结婚18年,有一个正在上初三的女儿,也有一份收入尚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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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药店准时上下班,买菜煮饭偶尔煲汤搞卫生,听着枕边人的呼噜入睡。

生活平淡得可以一眼望到尽头,所有的激情或梦想随着年龄慢慢消退。

但自从女儿住校,陈梦对婚姻生活渐生不满。

譬如下班的傍晚,陈梦拿着一大堆东西穿过嘈杂街市,艰难地爬上八楼。

开门看见的是张意生神色休闲地看电视。

最多他可能会转头望一眼:“今天回来晚了,快点去做饭。”

又或者陈梦从市场上买到了四五株新鲜百合,插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映衬到连旁边的旧收音机都有了生气。

但在吃饭的时候,张意生只会说:“四株百合六十块,你不如留下来做饭钱。”

这些细微的时刻,少了女儿在旁的调剂竟会在心中变得越来越在意。

2

张意生身高168,在这个南方城市里不算矮。

陈梦还记得结婚时她穿低跟皮鞋,刚好还能依靠他的肩头。

但现在他46岁,肩膀有些肥厚,已有老态。

头上地中海没有退化完全,配着一个小肚腩,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形象。

而她,也很久没有靠过他的肩头了。

一般这样的形象会配着失意两字,但张意生不是,他很满足。

家里,他坐着等吃饭。上班,他坐着等下班。

他摆弄他的旧家电时,陈梦鼓励他去楼下电器铺兼一份修理工,他说:“都快退休了,忙个什么劲?”

陈梦怒从心中起:“难道你想一辈子爬八楼?”

他理直气壮地答:“有什么不好?”

陈梦哑口,是啊,他没觉得不好,辛苦的从来不是他,有关节积液疼痛的也不是他,他还认为每日爬楼梯有助于身心健康。

她真想驳回他的话,但最后引来的只有争吵,问题反复提起从来不解决,即使歇斯底里,也是在唱独角戏。

算了罢。爱是恒久忍耐,陈梦只能这样不断告诫劝慰自己。

3

2009年,陈梦的药店老板即将退休,打算将药店转让。

老板跟陈梦说,如果你愿意,可优先考虑并在转让费上给予优惠。

这一刻,陈梦觉得一生命途中最好的机遇摆在眼前。

当天晚上她就在吃饭时说:“我算过,我们药店转手费大概在15万左右,我自己有7万元,我们的存折有20万,拿8万元出来应该没问题。赚到了我们应该可以生活的更好一点,而且,你真的想我们七十岁的时候还要爬楼梯吗?我们的女儿在这旧楼出嫁?”

张意生听后说:“我们都四十多岁了,现在的生活也可以。”

陈梦接口:“是啊,我们才四十多岁,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我先想想吧。”

陈梦洗完澡回房间准备吹头发,心情依然兴奋。

却听到张意生和他母亲通电话:“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去接手,谁知道未来如何?”

失望,愤怒,心跳得极快,遍体生寒。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懒又小气,但好歹那么多年夫妻,他小气也是为了这个家。

但真没想到他这么不求上进,依然有事只知道找妈妈。

第二天,陈梦单刀直入:“你考虑得怎样了?”

“哪有那么快给答复?”

“我是一定要接手药店的,我不想一辈子陪你爬八楼。你不想给也可以,我可以找人借。”

“何必找外人借?”

陈梦望着他的眼睛说:“对啊,何必找外人。”

4

陈梦最终接下了药店,用了14万,陈梦从存折中拿了11万,加上自己的7万块,剩下的钱作为拿货的资金。

万事开头难。

陈梦要重新签订进货的渠道和准备即将来临的药监检查,药店人手不够又暂时未招到合适的人。

白天除了去跑各个药企和中介机构,晚上还要上班看铺。

陈梦不觉得累,只觉得时间忙碌但极其有意义,因为美好生活未来可期。

接手药店第二年,生意步入正轨,陈梦越来越忙,因此与张意生的争吵越来越多。

张意生经常埋怨她,只知道做生意却不兼顾家务。他还经常打听药店的收益,经常嘟囔最好把药店转手了。

怎么可能呢,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别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原来有钱了也未必好过。

晚上回家,陈梦处理了一天的事,静下来就觉得累,瘫坐在沙发上。

张意生绷着一张脸:“你知不知道厨房很脏?女儿明天回来了,你连菜和水果都没买好。一天到晚忙忙忙,家都顾不好。”

又来了,又来了。

“你是死的?你不能买啊?”陈梦忍着火气,平静地问。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你做的。我早说了接什么药店,上个月才仅仅持平,吃力不讨好。”

“刚过完年,三月份一向是淡季,之前的收益还是可以的。”

陈梦觉得烦,不想争吵,认命般拿起抹布洗碗,搞卫生。

张意生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我姐今年刚退休想帮你,你让她去你的药店帮忙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

“你姐和你提的?”陈梦回头看他的眼睛。

“上星期回家的时候,我妈吃饭提起的。”

“你怎么想?”

“帮就帮呗。”

陈梦看着张意生,他的眼神没有闪避,神色坦荡,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懵。

熟人插手生意,讲情分,讲面子,何况是亲戚。最怕的是他的家人眼红想插手这盘生意。

“我没钱请人,也不需要请人,你让她帮别人吧。”

“药店我也有份出钱。”张意生突然提高声调。

“所以呢?所以你是不是自以为是早早答应?”

“你之前不是抱怨缺人手吗?”

“之前不是你全家人都不同意做药店吗?现在觉得生意好了,就想插手?”

“他们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呢?”

“打份工而已,请谁不是请。”

陈梦刚嫁进来时,是和公婆住在一起的。人多口杂,婆婆,姑姐和妯娌对自己和老公的婚姻经常指手画脚。

自从想办法搬离后,婚姻生活终于平静,随着女儿的长大,陈梦以为自己和老公是一个家,是一条心。

而今,那种无法掌控生活,始终单打独斗带来的压抑苦涩又从心底里泛出来。

好像她嫁给这个人,只是打了一份工,谁出钱谁做主。可打份工还要发工资呢,而他对她,连最起码的体谅都没有。

对着张意生一成不变的态度,陈梦忽然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5

陈梦最终答应了张意生让他姐姐来帮忙。

药店才刚刚发展,陈梦不想节外生枝,就当多个人手。

只是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陈梦难得有个休息日,在家里煲了鸡汤,香气缭绕饭桌,女儿很高兴。

张意生突然问起:“这个星期,我姐看见你经常和一个公司经理出去,是去做什么?”

“要签新一年的协议。”

“要去那么多次?这个经理还请你吃饭了?你看看你天天回来这么晚,做饭都没时间了。”

陈梦惊觉这个男人越来越无脑,偏偏在女儿难得回来问些不三不四的问题。

“虽然是之前一直合作,但依然要谈新的合同内容。而且,请吃饭的不止我一个,你姐也有份去。”

陈梦解释完就不想搭理这个男人,将去骨的鸡肉放在女儿的碗上,说:“高二了,好好努力。”

等送走女儿,陈梦收拾桌上残羹,张意生才显露真正的意图:“你一定要继续做这药店,是吧?听我姐说这段时间药店有盈利,你把之前从存折上拿的钱先还上,家里始终有些备用金比较好。”

陈梦愕然,亲夫妻,也要明算帐?更何况,那存折上的钱,也有她的一份啊。

“张意生,你真当我是你老婆?是死人还是塌房,迫不及待就要拿钱?总是听你姐说听你姐说,你自己有没有动脑想事!”

“防范于未然,也不是要求你即刻还。”

她的心,之前还看在女儿面上有些微温,现在瞬间跌至冰凉。

这个男人,从来胆小唯诺,婚姻过得磕磕绊绊,数十年情分,他从来不在意她的困境和难处,也从来没有认真为彼此的未来计划奋斗过。要来何用?

“张意生,不需要解释太多,钱我还给你,一分不会少。”在这一刻,陈梦下了决心。

6

陈梦本来想向哥哥借钱,但哥哥要供养两个小孩,没有多少余钱。

她也不想麻烦朋友,想来想去,她清算自己手头的现金,第一次以个人信用贷了款。

从那以后,陈梦和张意生分房睡。她还没完全离开是因为害怕影响女儿学习。

夏末,余热尚存。这一晚,女儿睡在她身旁,对她说:“妈妈,如果不开心,分开就好了,我很快就上大学了,你不要担心我,我知道你操持家里家外过得很辛苦,妈妈,我希望你能幸福。”

一个人坚强得够久,是会忘记委屈的。一旦有人体谅,所有曾冷落的情绪就汹涌而至。

陈梦抱着女儿哭得很厉害,她觉得本不应该在女儿面前落泪,她很想做一个可以为女儿创造更好生活的坚强妈妈,可还是没忍住。最后她对女儿说:“谢谢。”

7

陈梦沉默准备离婚的事宜。

贷款下来以后,她再从哥哥的账户转给张意生,这样做既不拖欠家里,也使张意生明白,这是从她娘家借的,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转钱的那天陈梦对张意生说:“这11万,我一次付清,欠款由我自己还给我哥哥,从此以后你不用操心这间店是好是坏,让你姐从明天开始不用来药店帮忙了,我请不起她。张意生,你还是和钱过一辈子吧,等女儿考上大学,咱们正式分!”

这两年,是女儿最充实辛苦的两年,也是自己最充实辛苦的两年。还清银行贷款后,陈梦将钱存到女儿名下。

她还是会煮饭买菜,但已不在乎味道如何。

她也会清洁家庭卫生,为的是女儿回来能舒适一些。

她不再为家里买新鲜的百合,她想省钱,存钱买一个两居室八十平带电梯的商品房。

在这期间,张意生也和她争吵过,张意生的家人也劝过和,希望陈梦别逞强,能服软。

张意生把离婚都归结于陈梦开了药店,他还来药店大闹过,拿走药店的电脑主机想令她没法经营。但这样更加坚定了她离婚的决定。

女儿上大一后,陈梦将存好的钱以女儿的名字付首期买了房。

陈梦正式向张意生提出离婚。语气是平静的,心情是得偿所愿的喜悦。

面对张意生的措手不及,陈梦没有半点犹豫:“我知道你最紧张钱,我不要你的存款和房子,你也不要打我药店的主意。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打官司。”

“我要和我家里人商量。”张意生眼里有泪。

他是愧疚,是不舍还是懊恼?陈梦已不再顾忌这个人的心情,她说:“现在是我和你离婚,你还要和家里商量?你从来都没觉得我和你是一家人,真是早离早好!”

8

民政局,张意生签了字,没有了往常的悠闲自得,他说:“你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如果这句话早一点听到该有多好,早一点做到又该有多好呀。

但世事没有如果,分别时陈梦对他说:“你多考虑一下女儿就可以了。”

陈梦请好友们来新居坐客,有朋友说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不能继续过下去?到老了彼此有个照应啊。

陈梦说:“这把年纪,更懂得看清一个男人。他怎么能照顾我呢,他的照顾就是让我老了还拎着满手的菜爬八楼,为他做饭洗碗,对我的辛苦视而不见。有些婚姻真不能将就,我将就了二十多年,这个男人都不能给我幸福生活,那么,就自己给自己喽。”

新居的米黄瓷砖看起来柔软温暖,室外阳光正好,懒懒地投进来,照在了那束新鲜的香水百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