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看了张踩玲的一个视频,有点感触。

张踩玲回了趟伦敦怀旧,本来预计的温馨怀旧之旅体验不是特别好,一是天气阴雨连绵,二是经济不好,穷人有点不好过,人人别别扭扭,英国人特有的叽歪就更加叽歪。然后她自己还受了点气,有几次濒临被歧视,最后没搂住跟人吵了一架。她反思了原因:

第一,伦敦人一直就这样,劲劲儿的,各种看不起人。她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没反应那么大,因为那时候年轻,是穷学生,一直在打工,多少有点自卑,碰到什么不舒服的待遇,总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自己不够好。现在有了事业,过得比以前好,尊严丰满,就不会动辄在自己身上扒拉原因。她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他们的问题,他们不够尊重异族人,而且他们非常擅长,用对你的态度,对你的眼神,对你的小话,让你感觉极度不适尴尬,你还没办法告他们,就是说不明白道不清楚地歧视你。

第二个原因是张踩玲之前在英国的时候,身边一直有一个大胖媳妇。她称之为,自己行走西人世界的免灾挂件。虽然很多西方的地方,它以自己的多元包容文明自居,他们把自己的思想包裹得再先进,也很难没有种族歧视倾向,而你只要身边有一个说英语的白人男性,他往往不会来欺负你,因为他们是获得体面最轻松最不费力的人,剩下的任何族群,都需要进行一些斗争。

第三点原因,就是英国人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经济下行,电费高涨,尤其穷人过得不好。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产生一种恐惧感,人性都是要找到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过得比别人好,就是当他的灵魂深处,真的挖掘不到他究竟这一辈子到底比别人好在哪儿的时候,人就会动用种族这个话题。所以她真正的情绪,都不是愤怒,而是悲哀,张踩玲说,当然我不是指所有人,哪个地方都有友好的人,如果我抨击所有人,那我也陷入了歧视的怪圈,我就是指那些以傲慢自居的英国人。人类刷存在感优越感的时候,刷无可刷的时候,就会动用种族这个话题,因为与生俱来的地区长相肤色的不一样,而去歧视别人,这种刷存在感的方式是最便捷的,也是最low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今年过年在北京,家人在一起聊天。桐桐说他不想在有可能受到歧视的地方生活,所以从英国回来,也不准备再出去。桐桐在英国读书期间,也正赶上疫情那几年,全球人戾气都大。他有次搬家卖家私,在邮局邮寄,在门口没头没脑被路上说过,回你的国家去。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桐桐是那种特别善良特别有礼貌的孩子,因为小时候在希腊生活过,英语很地道。他感觉到的不善意,比英语不如他好的同学要更多,因为他敏感,不仅对别人的态度敏感,也对语言敏感,就是张踩玲所说的英国人善于用态度、眼神和小话术给人带来不适尴尬,甚至侮辱,他会更多更全面地接收到。加上桐桐喜欢北京,又有亲爱家人在这里,所以留在国外生活完全不在选择内。非常理解一个在关爱和呵护中长大的年轻男生,遇到这么直截了当恶意后,对那个世界义无反顾地放弃。

我一个移民加拿大的朋友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在自己家附近,没头没脑地被一个蹲地上的白人老头说,回你们国家去!这个朋友没有桐桐那么决绝,至今过着一半在加拿大一半在国内的生活。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我们知道哪种选择都意味着得失,哪个环境都有让人不舍和让人心塞的两端,那么干脆选择一种体验最大化的生活。

八子当时问我,你在纽村有感觉这种敌意吗?是不是各种原因,在外面生活,环境会不会越来越不友好,越来越被排斥,越来越不容易?我说我还真没有,新西兰人没有英国人那么难搞,普遍比较温友善。加上我整天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也不太和不良人群接触。

我以前也写过,我碰到唯一一次疑似racism,是还在WW的时候。听说当娜每天去骑马的农场女主人是一个纪录片导演,就觉挺酷,很想认识认识。我那时候才离开报社,还有点职业积习,碰到的人感兴趣的人和事,愿意接近和探索,不像现在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纯农妇。就自告奋勇接送当娜,见到正在农场里忙活的女导演,气质还好,瘦、干练、目光炯炯。装扮很纽村,就是体恤短裤地不装扮,加上正干活还有点蓬头垢面。她当时跟我和当娜各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说什么,就忙她的事去了。我自己在农庄里溜达来溜达去,看看牛马花草,倒是无所谓,觉得以后有机会接触再说,没有也无所谓。

后来走的时候,我远远地听女导演问当娜我是谁,是不是little English(英语不行)?当娜怎么回答的我没听见。回家西柚问我,怎么样啊,见了女导演了?我说她正忙着,没多聊。然后把little English的话学给西柚听。我那时候语言的确不够好,不够好就不敏感,没觉得little English有什么冒犯的。没想到,西柚一听就翻脸了,说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恶劣,当娜以后不要在那里骑马了。然后跟对我说,这是一种非常冒犯的说法,你听到了,应该当面质问那个女导演,Are you racism? Racism是违法的,她一个所谓知识分子不会不懂这个深浅。

后来当娜还真的换了个马场骑马,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还是巧合,反正这事我当时完全没往心里去。

现在在纽村生活了多年,写到这里,我能体会到这句little English里的蔑视和自大了,有种迟来的羞耻。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西柚评头论足这个英语不好,那个不会说英语的时候,我都很反感。英语就是个工具,好不好是人家自己生活方便不方便的事,用得着你judge来judge去的吗?对,西柚就是那种说起别人来一套套,自己其实也差不多那个德行那种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比谁都更敏感到女导演那句little English里的不善和排斥。

我是那种性格,如果别人不来惹我,我不会有侵犯性,说话遣词造句也考虑别人感受,与人为善起码的。被惹到一丢点一般也无所谓,懒得处理。如果真被惹到点上,那也是会激烈爆发的。现在就有点爆发无门,我估计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个农场主女导演了,如果见到,我会跟她说,我是怀着尊重和浓厚兴趣看待你的,觉得你是阅历丰富的女性,没机会深聊认识彼此是我们缘分浅。但就算我是Little English,我也没什么丢人的,只要我有学习能力和包容心,little会变more的。暴露自己狭窄心胸和没礼貌的是你,当你不尊重别人的时候,你失去的可能比你不尊重的人还多。

在纽村有记忆的涉嫌歧视就这一次,还是西柚把我的敏感点给点燃的。我要是真碰到桐桐和加拿大朋友遇到的当面直不笼统的羞辱,我想应该会反击,西柚甚至也会揪住不依不饶跟人对簿公堂的,他打官司可不嫌麻烦了,当年刚到纽村时候,盖了栋房子,上了好几次法庭,为建筑方出尔反尔或者货不对板。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看了张彩玲的视频,我看了看我身边的免灾挂件大胖西柚。他是不是有免灾功用,我以前还真没太往这上想过,我的关注点多放在他的自身次生灾难属性性上,提起他,除了槽还是槽来。认为一切顺利都是自己支棱出来的,觉得只要西柚不瞎胡闹,小纽村没人能给我带来更多困扰和灾难。

现在想想,我可能是该对西柚说声谢谢,就算誉为免灾神器太抬举,大胖西柚也勉强能算我的防火隔离带吧,起码是我跟完全真实残酷的现实的一道屏障。

尤其刚刚来纽村,人尚且蒙头蒙脑的时候,我在和银行、交警、电气公司打交道,受到任何不公正待遇,或者出现理论空间的事情,他都喊杀喊打冲锋在前,的确省了我很多心,也造成我现在战斗力特别不行,因为觉得碰到事情反正可以放西柚咬人,西人的世界,还是西人咬西人比较到位。

后来我发现,西柚为我跟这些机构或者官员battle的时候,理论基石还是歧视。他认为,我作为中国人,就有可能被不公平对待。他判断对方的思路不外乎认为你low你钻空子,比如你买房子,钱可能就来路不明。你超速,就是没有法治观念,你滞交什么款项,就是语言不通,文明度不够。有时候我觉得他跳着脚跟人吵得很小题大做,就事论事就好了,非要上纲上线上种族干嘛。后来发现这套好使,估计也是切中了相当一部分西人潜在心态,他们的优越感是蔓延了一个世纪的,现在一时半会还矫正不过来,但如果被点到,也谁也不想趟这个雷。

我最近同时在重新听和看王安忆的两本书,在看《流水三十章》,在听《一把刀千个字》。

后者男主陈诚到美国探亲,靠着精湛厨艺很快找到工作,并且黑下来了,后来赶上到大赦,才有了身份。陈诚的姐姐八十年代到美国公派留学,后来申请到奖学金读博士,后来考了精算师,姐姐有个男朋友,德克萨斯州农民的后代,学金融的。关于身份,有这么一段对话:

“他黑下来了。唐人街上满是黑着的人,多一个何妨。老板就是过来人。

他只顾虑姐姐,姐姐到不像介意的样子。有一次提到身份的事儿,他说自己没有所谓,不晓得人家怎么看。话里的人家,指姐姐也指德州人。他将头向旁边瞥了瞥。

姐姐说:

‘他有什么所谓?’

又加一句:‘反正。我们这种人总是错的。’”

“我们这种人总是错的”这句话,其实很切中海外华人自己觉得自己在西人眼中的形象,耍聪明,会钻空子,善于行走灰色地带……对外表耿直boy来说,这些当然总是错的。虽然故事背景是八九十年代,到现在也不过是几十年弹指挥间,对于进化缓慢的洋人来说,他们心目中的刻板印象,不会更新那么快的。

而我个人,就很不希望强调这种潜在歧视,情愿盲目自信,觉得自己值得被尊重,也的确是被尊重的,动辄受害者心态,类似网上很爆的那个英国弹钢琴网红老爷子,被一群同胞声嘶力竭呵斥的视频,我就觉得尴尬多过愤怒。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是愿意在世界各愉快流窜着,远还没到叶落归根的时候。

其实歧视这个东西,抛开racism来说,非我族类就是会被笑话的。我们笑话起老外来,也挺不客气的对吧。这种笑话,可以是中性的,就是寻点开心。傻老外,这称呼连他们自己都承认。

西柚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辨认亚洲人是哪国人。Yang和Jan在纽村的时候,有次我们一起在一家泰国馆子吃饭,西柚指着一个服务生说,我觉得她是中国人。我说不太像,像东南亚人。然后西柚就支使Yang直接问那个服务生,他可能觉得这是一个不太礼貌的事情,跟Yang说,你问,你就说你是Stupid Dutch。

大家哈哈大笑,Yang果然听话,在服务生走过来的时候神秘兮兮地说,我能问问你家乡是哪里吗,我是愚蠢的外国人,不懂规矩,如有冒犯抱歉哈。对方说,我出生在曼谷。西柚不甘心,说没有一点中国血统吗?服务生说,爷爷的爸爸好像是中国人。西柚一副我就知道,别想瞒过我的火眼金睛赢了的样子。他们自己说自己是Stupid Dutch张口就来,中国人如果说自己是Stupid Chinese,全国人民都不能答应。

后面私货:

说回大胖西柚的免灾神奇功能,他的确是双向的,既是灾害,也衍生次生灾害,抽不冷子也能救灾,可以一人饰几角,可以说动辄找抽,也可以说老重要了。

我起码本着尽可能厚道的态度承认一下,西柚当初对初来乍到的我的确起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缓冲带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