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射出温暖的光柱。我坐在客厅的老旧藤椅上,注视着墙上父亲的遗像,回想起那段往事。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父亲因病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感到天旋地转,双腿几乎无力支撑。母亲泪流满面,嘶哑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你父亲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我默默地将她拥入怀中,擦干泪水,尽管内心同样撕心裂肺。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我必须坚强。
我狠狠心,含着眼泪对母亲说:妈,您别太难过,有我在。叔叔都没来,他就不是我们家人了!
母亲急切地拉住我的手,哽咽着打断我的话:乖儿子,你爷爷奶奶精神不好,可能是叔叔怕伤了他们的心…你别动气啊。
妈!我厉声打断她的话,叔叔明知父亲有心脏病,这几年都没来看过!就算现在不来也就罢了,可他连个电话都没打,你说他是不是忘了亲兄弟?!
看着母亲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心更硬了。父亲去世,本就是最痛心的事,叔叔这等亲兄弟竟这般渎职,令我愤怒不已。
我冷冷地瞪着母亲,说:妈,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就当咱们从今往后,和叔叔一家彻底断绝关系吧!
母亲被我霸道的语气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别啊乖儿子,你叔叔就是性子直,咱们毕竟是骨肉至亲…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阳春三月,春风拂面,万物生机勃勃。那时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亲相爱。父亲张力工在钢铁厂里当了一辈子普通工人,勤劳朴实;母亲唐淑娟是个贤惠能干的主妇,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红红火火。我叫张小顺,那年刚满18岁,是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刚从高中毕业,对未来充满憧憬。
按照我们一家的传统,父亲离世后,丧事理应由嫂子和叔叔两家一起操持。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叔叔竟然以工作太忙为由,连个口头慰问都没有,更别提前来奔丧了。
我们对叔叔一家其实也很重视的。叔叔张有为是父亲的亲弟弟,自打我有记忆起,他们两家就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叔叔在一家国企当个小领导,收入不错,家里也很殷实。我们虽然家境一般,但亲戚之情远胜于钱财。每逢佳节,两家总是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大伙儿其乐融融。
可就在父亲离世后的这个最需要亲朋好友支撑的节骨眼上,叔叔竟然摆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这令我们无比失望和伤心。尤其母亲,一度大病一场。她原本极为重视家族亲情,对叔叔一家也是爱重有加,却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困难的时候竟然被他们这么绝情地抛弃了。
小顺啊,你说叔叔他们怎么就这么绝情呢?母亲哽咽着,泪水涟涟。你爸爸对他们那么好,几十年如一日,可他们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说他们的心是不是被狗啃了?
娘,别这么说,咱们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弃啊。我强作镇定地安慰着母亲。
看着母亲痛不欲生的模样,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作为女儿身,她对叔叔一家曾视如己出,如今却受尽冷遇,自然倍感委屈和失望。但更让我觉得无法释怀的,是叔叔对我们父子的全然不顾和背叛。
我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普通工人,但人品重于泰山。他为人正直善良,待人真诚热情。他对兄弟更是无私有加,不遗余力。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人,竟然在离世后受到如此摒弃,我再三思虑,也实在看不出叔叔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正当理由可言。
于是在父亲入殓的那天,当叔叔终于现身时,我对他视若仇人。他步伐蹒跚,面色惭愧,嘴里干干瞪瞪,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无语凝噎。我紧紧盯着他,眼神如刀剜般冰冷,整个人散发着敌意的气息。
叔叔怯生生走近棺材,欲触摸父亲的遗容,却被我一个眼刀剜了回去。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半晌,最终惭愧地缩了回去,低头离开了。
就这样,父亲最后一面,我没有给叔叔任何走近的机会。我的心早已冷凝,决定和叔叔他们彻底断绝一切关系。有些人啊,不值得去原谅。
从那以后,我对母亲说:娘,您就别再惦记叔叔他们了,咱们就当没有这么个亲戚,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母亲虽伤心欲绝,但见我斩钉截铁的决心,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顺啊,你真的想好了吗?和你叔叔他们断绝关系?母亲期期艾艾地说。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虽然这次他们确实做错了,但将来还是会有弥补的一天的。咱们不能这么绝了根本。
娘,我已经考虑过了。我坚定地说。叔叔他们亏心事太多,我没有原谅他们的必要。您就别再纠结这件事了,咱们过自己的好日子就是了。
我能体谅母亲的心情,她毕竟把叔叔当成亲弟弟看待了大半辈子。可是,我实在看不到叔叔哪里值得原谅和宽恕。他在关键时候抛弃了我们一家,简直是对父亲的全面背叛和亵渎。
一个人的为人品性,关键时刻最能体现。叔叔在父亲离世这种最需要他的时候,竟然袖手旁观,绝不作声。这不仅伤透了母亲的心,更是无视了父亲一生的赤诚相待。要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人伦所不齿的罪过,绝不能赦免。
我知道自己的决心会让母亲痛心,可我心中的愤怒和不平,已经到了顶点。与其勉强挽留一段失去根基的亲情,不如乾脆一刀两断,避免日后继续伤心。
您就别再说什么'弥补'了,我是铁了心要和叔叔他们彻底绝交。我面无表情地对母亲说着,起身摆了摆手,径直走开了。
母亲愣在身后,面露难过。但她也知道,儿子我脾气硬是个公认的事实,一旦有了主见绝不轻易改变。她只能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语道:唉,这事儿可就这么僵下去了。希望日后他们两家还有和解的一天吧。
一切似乎就这样定格在了八年前。直到有一天,一个久违的面孔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
张叔叔好,我是小明,您还记得我吗?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规矩地对我问候道。
我疑惑地打量着他,忽然想起他就是我堂弟张小明。八年没见,这小子当年只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是一表人才的青年模样了。
小明的出现无疑让我内心湧现了一阵阵的冲击和纠葛。作为叔叔的独子,小明自然也与我们渐行渐远。之前我虽对他没多大感情,但毕竟也是我唯一的堂弟,血浓于水,难免心有戚戚。
只是八年前的一幕,实在让我太过伤痛和失望,以至于将所有的亲情抛诸脑后。我下意识地觉得,小明这次前来,莫非也是来讨一份亲情债的?可就算他真心诚意,我又何尝不是呢?
各种矛盾的念头在我脑中纷飞,久久不能平复。我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位别了八年的堂弟?该不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面露难色,沉默了半晌,小明见状,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等候着我的答复。
你进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我终于下定决心,请他进了门,同时心里也在暗暗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给小明一个态度。
毕竟,八年前的事情小明也只是个孩子,未尝领会其中的确切原委。而且血浓于水,他终究也是我的骨肉至亲,与其就这样一直陌生下去,不如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就算最后仍无法重拾当年的亲密无间,至少也能给双方一个心理交代,不留遗憾。况且,我们这一族人际交往日渐疏远,如果连最基本的亲情也无法维系,那实在是件令人扼腕的事情。
所以,不管小明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前来,我都应当虚心聆听,并给予一个公平公正的评判。
叔叔,我知道您一定对我们一家人很失望,也很生气。小明双手慎重地合十,语气诚恳。当年爸爸没赶上舅舅的丧事,我知道伤透了您和婶婶的心。但那完全是出于有苦难言的无奈。
听到这里,我的心开始泛起一丝丝的动摇。
细细回想,我父亲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儿女们将来能过上体面生活,不被贫困所累。而叔叔作为当家人,维持全家的生计和尊严,自然责无旁贷。
如果真如小明所说,叔叔是出于顾及整个家庭的生计才作此抉择,似乎也不算过错太大。毕竟,血浓于水,做为亲人,也要尊重和理解彼此不得不做的无奈取舍。
再说,那时的小明只是个孩子,怎能指望他有成年人的觉悟和担当?也许他在一旁,其实也曾为此伤心落泪?
几分钟前,我还对小明存了戒心,现在却渐渐打消了对他的偏见,内心也开始动容。
话到最后,小明终于哽咽得不成语句,低头痛哭起来。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我的心底深处,除了久违的亲情外,更多的是无尽的内疚和自责。
八年前的偏执和坚持,让这个单纯的孩子遭受了无谓的伤害和煎熬,而我竟然全然不知。我颓然垂下头,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在难以自制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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