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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日子在不经意中悄然过去,年过完了,传统意义上,过完十五,年就算过去了,可心绪还在新年与旧年的交叉上徘徊,因为,我尚未完成年的程序:正月十五那天我没有回家,而且最近也回得少了。该回家看看了,于是,拿起电话,准备拨通母亲的电话,突然思绪滑落在空间,飘荡游弋……

(一)

人,早懂事多好。小的时候,自己太不懂事,况且那时的家庭太贫困,母亲整日的家务做不完,又要为我操心。

上了小学,慢慢懂事了,明白了母亲的普通与伟大。每日里,母亲总要为我整好书包、衣裤,送我到大门口。放学了,又是母亲在大门口接我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发生过许许多多记也记不清的故事。

上了中学,母亲便不再接我,每次回家,吃了留在锅里的饭,便拿上镰刀、绳子下地给牛割些草料,或是出去寻找母亲在哪里干活,一起干完活,乘着月色回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母亲教会了我许多:真的、假的、美的、丑的。但这三年来,母亲的生活过得很艰苦,为我付出了真真切切的关心。

那个时候,学校生活也够苦,门窗破烂,怕书丢了再没了,凳子已经没了好几个,家里也再没有像样的能坐的了,于是,左肩书包,右肩凳子,中间再抱一摞书,每天都要把书和凳子颤颤巍巍带回家。学校窗子上的玻璃早没了踪影,呼呼的冷风直往身体里钻,实在冷得不行了,提前在灶房烟囱里放些土疙瘩,待热了,到老师那找份报纸,把土疙瘩包起来抱在怀里,凉了再去热,反反复复几次,一天也就下来了。虽冰冷了思绪,却丰富了我的记忆。

我是跑灶生,离学校近,又有母亲的多方照顾和关心,苦中有甜。自从拿上班上的钥匙,每次回家就吵着要吃饭,争着抢着第一个到校。为了让母亲开心,我总是刻苦学习,拿回奖状,母亲总是笑呵呵地将它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每逢父亲回来,总要夸赞我,从父亲那为我讨的一角、两角,买支铅笔、橡皮算是奖励。

父亲不太爱说话,母亲说什么他总是点头。但我很怕父亲,每次回家或干什么,总是先叫母亲,父亲便骂只认得母亲,不孝顺。我最害怕的就是突然父亲说句“不好好学,活干不完,就不要念书了”,于是,我便在放学回家找活干:拾柴、拾猪草、放牛……

那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从拦牛人那里把牛接回家,也许是因为牛,我少了干家务活的机会,也是因为牛,我有了提早去河边读书的借口,每天,我家的牛都会回得很迟,周末的日子,它却又走得很早。待到冬天,拦牛人也不再出去了,各家想办法,我便赶着牛、拿着书走向冬日的山坡,去完成所谓拦牛的任务,却也能安静的读书

多变的冬天使我常常鼻涕挂在嘴角,像凝结的冰凌。我怕冻坏我的双手,只好把拴牛的绳索套在手上将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书,背书的声音满山彻响,缰绳一扯一拉,我也跟着节奏,牛走哪,我跟哪,身影便满山转。

父亲的心是好的,每次出门,总要带些好吃的回来。一家人倒也和睦,日子虽苦也觉快乐。

(二)

母亲很喜欢讲故事,因为她喜欢回忆。经历了困难时期,最喜欢回忆的片段,是我出生后和我的艰难故事。但她说起过去,语气不像是在诉苦,而是某种难忘的怀旧。

那其实是一个心酸的故事,农村人,住着土窑,干活挣工分,有了我,非但没工分挣,还要花销,但母亲讲起来却是甜蜜的。她的甜蜜来自对孩子童年的回忆,这回忆细腻而灵动,好像是一个宝囊,一掏一大把。

和母亲在一起,也能感受到过去艰苦的岁月。随着兄妹几个渐渐长大,家里的开销也渐渐多起来,这时母亲愈加勤俭节约。新衣服一年就穿一套。那是母亲用积攒的钱在供销社扯上几丈棉布,央求会裁缝手艺的大姨为我们缝衣裤。母亲花最少的钱达到了孩子们过年穿上新衣的目的,现在想来佩服又感慨。饺子一年才吃一次。大年初一,母亲将萝卜、葱和肉(说是肉,其实就是肉过油后的肉渣)合成馅后便开始包饺子,但那时的味道烙印在记忆里。零食一年才吃一次。那时的零食也不过是一些水果糖、瓜子、花生之类,还要分得均匀,各是各的。

家里的许多困难,坚定了我努力的决心,初中毕业,我考入了师范,母亲很高兴,那些年,公费上学,毕业就能分配,这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可师范第二年,父亲的突然病逝,改变了我所有的一切,对于母亲来说,更是严重的打击,我只想着赶快毕业,挣钱养家。

人也许都是这样,失去一种爱才发现什么叫委屈与难过,那时懂得了自己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节假日,回到家便是干活,因为这样母亲可以少受些操劳。在家乡中学任教时,离家近了,便可以常常回家看看,有时母亲也来学校看我,但不敢进学校,说是怕别人笑话、影响我,便让我的学生或同事捎给我鸡蛋和刚摘下的蔬菜。

后来进了城,工作有时累,也苦,也很艰难,但能换得母亲的一丝笑容,已很欣慰。

母亲老了,我还是那么忙,每次打电话,都要说:“你忙了就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忙,赶快去忙吧”。没等你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不会生我气的人,唯一肯永远等着我的人,也是因为知道母亲不会生气,忙了就顾不得回去。

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什么节日,我都要说,母亲,真的对不起!我会抽出时间回家。

(三)

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半天没人接。

“你回来呀?”好久才听到母亲的回话。

“我忙,回不来,你吃了没,都好着了吧”,我便赶紧回话。

“吃了,都好着了,知道你忙,要是能回来了,韭菜可长旺了,割上些 ,忙了就不说了,挂了哦”,母亲又挂掉了电话。

我心里其实知道,只要说忙,母亲便怕影响到我,只是告诉我她都好着了就行了。妻子常说她很喜欢和母亲拉话,不管说什么,母亲从不生气,即使是她不太情愿的事,也不去争论,总是用坚强的肩膀撑起一方天空。我常对母亲说:您弯下身就是大地上的山,您昂起头就是蓝天下的树。母亲总是笑笑:不和你文化人咬文嚼字。

其实,母亲是老牌高中生,用妻子的话来说就是“很有文化”,新时代新思想的词她能说出来,今天俄罗斯怎么了,乌克兰又如何,明天那个乡村振兴了等等,讲得滔滔不绝,隔壁老马婆我一回去就“告状”:你妈妈“赌博”赖人呢,一直赢,就不输一回。后来我才明白是她们玩不过,“人家是高中生么”。

母亲82岁了,老大一直忙大棚的事,院子里有时就这几个老婆婆在一起,但“聚会”“赌博”挺准时,都吃两顿饭,上午十点统一集合,下午四点准时“散伙”。我们回家少了,姊妹几个便商量的给家里装了监控,不时看看。母亲嫌沙发低,便缝制了毯子坐在茶几上看电视,新闻联播、天气预报肯定是不能错过,遇到喜欢的电视剧,她时而笑逐颜开,时而神情凝重,时而连声叫好,时而暗自流泪……从母亲的丰富多变的脸部表情和讲述中,让我震惊学习和求知的力量。受母亲的影响,我也不曾放弃学习,

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这个家,我却回得很少,放下电话,我心里突生一种悲伤,前些日子,母亲有病上来,忙忙乱乱找药、搽药,有时也像个小孩,你搽着,她说着,又是院子里的菜能种了,家里放的东西坏了,没等来就要走。其实也是,都去上班,她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回去了和她的老姐妹串门、拉话、“赌博”,比这里待得有趣。前几年,照顾孩子,待了多半年,天暖了,说什么都不待了,总觉得住楼房好多不自在,我答应送她回去的时候,高兴得一刻都等不了。

前些天说好回去,母亲提前拿出了冰箱里的肉,回去了,让你吃这个,又让你吃那个,大概做母亲的都这样,只要自己有的,都藏着,舍不得吃。离开家回县城,总是要找个让你拿的东西,哪怕一颗白菜、几个西红柿。

反正回去一回也不容易,能干的想着都干完。其实每个母亲都一样,能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已经很满足了。你走,母亲也不阻挡,心态好,不争什么,也不计较什么,也许很满足的时候,幸福就在其中了。

想起这些,拿起电话,找到了姐姐的号码:姐,我过来接你,咱们回家看妈去!

来源:实干者网

编辑: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