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婆婆不小心把砂锅砸到了地上。
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妻子颜氏小姐正在煮汤，听到响声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别嚷嚷了，老太婆的耳朵可听不太清。婆婆瞪了她一眼，弯腰去擦地上的一片狼藉。
我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两人就这么针锋相对地说着话，心里叹了口气。说实话，自从我们的儿子出生后，婆婆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帮忙带孩子。可这些年来，她和颜氏的关系一直很僵，似乎并没有像亲家一样亲密无间。
颜氏生性柔弱，对婆婆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我能感觉到她对婆婆的疏远。作为一个女主人，家里来了这么一位上眼的长辈，她是否心里也有芥蒂？毕竟年轻时她和我刚组建的小家庭本就温馨惬意，婆婆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样。
而我更内疚的是，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用心经营好这个家。婚后我事业为重，工作常常忙到很晚回家。颜氏和婆婆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都渐行渐远地疏于关注和照料了。所以她们才会渐行渐远，甚至产生如今这种生疏和芥蒂吧。
就在我陷入惆怅之际，颜氏突然开口喊住了我：老公，你快过来！
我连忙走到厨房，只见颜氏脸色有些苍白，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婆婆倒没有受到什么惊吓，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正在打扫烂摊子。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妻子，一边为她捏捏肩膀。
颜氏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婆婆见状，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道：怎么了还用问吗？天天受你们这对年轻人的气，老太婆我可受不了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颜氏会提出这等离子虎的要求。自从五年前她生产后，婆婆就主动要求来我们家帮带孩子。当时我和颜氏都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感谢婆婆的帮忙解决了当时的燃眉之急。
可随着儿子渐渐长大，也许是婆婆长期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操持家务的缘故，她和儿媳妇渐渐生分了。不过我一直以为只是小摩擦，没想到颜氏竟藏着如此大的怨气和委屈。
你这是什么话啊？婆婆听了颜氏的话也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我在这里帮你们带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吗？你们小两口上班辛苦我还不心疼吗？
婆婆面色铁青，睁大了眼睛盯着颜氏，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啊，你们这对小年轻！我是太自私了，总认为在你们家里帮忙就是应该的。婆婆嘟哝着，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啪啪直响。
你们别跟我客气！婆婆粗暴地挥了挥手，我和颜氏不由往后一缩，我是太老糊涂了，竟然做梦都想不到你们会把我往外赶！
她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浑身一震。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婆婆如此动怒，平日里她总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我不禁看了眼妻子，颜氏低着头，手指在裙子上绞得微微发白。
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内疚和自责油然而生。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真是太自私了！工作太忙，疏于照顾家人;妻子操劳过度，我也浑然不知。更不用说完全忽视了一把年纪的婆婆的心情，把她当成了简单的带孩子劳动力。
她的身子微微发着抖，看上去无助极了。婆婆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婆婆并不是个暴躁的老太太，要不然只怕更加剑拔弩张。
好了好了，别哭了。婆婆撇了撇嘴，一副看着孙儿生气的样子，我就是太固执，一门心思想留在这里照顾你们，也没考虑你们的感受。
我赶紧将颜氏搂进怀里，一边给她擦眼泪。从她哭泣的模样来看，这些年的委屈一定是藏在心里很久了。而我竟然一直浑然不觉，一点察觉都没有。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我真是失职太多了。
就在这时，婆婆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和坚毅。拄着拐杖来到我们面前，凝视着我们俩人。
从今往后，我就搬回老家去住！婆婆语气笃定，仿佛下了毕生的决心，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不能永远住在你们年轻人家里添乱。你们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总照顾我这个老太婆！
婆婆的这番话无疑是莫大的打击，颜氏脸上的泪水一下子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和自责。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婆婆，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哽咽住了。
我看着妻子受伤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深深被割痛了一刀。这些年来，她是否就一直在这样的痛苦和委屈中度日？而我却浑浑噩噩，将她的一切付出都当作理所当然。
别碰我！她声嘴厉色地吼出这几个字，整个人瑟瑟发抖，你们这对没用的父子！天天整日只知道工作赚钱，把家里的一切都推给我和婆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女人啊，怎么会这么吃力啊！
她的斥责犹如一记重重的耳光，将我狠狠打醒。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妻子，所有的辩解都哽在了喉咙里。是啊，颜氏生性温柔，却要在家里忍受这一切;而婆婆也仅仅是出于好心，最终却被我们当成了家中劳动力。
我们这对做丈夫做儿子的，可真是糟糕透顶了！颜氏盯着我，双眼噙满了泪水，似乎在等我的回应。可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脑中一团乱麻，五味杂陈。
她用沾满老茧的手轻轻抚上颜氏的脸颊，就像安慰小孙女一般。颜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扑进婆婆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我看着这对母女相拥而泣，内心五味杂陈。自己竟然成了这起家庭矛盾的根源，而我们这对做父子的，简直是罪无可赦了！
我的眼睛开始酸涩起来，一股罪疚的浪潮正在我心头肆虐。妻子的委屈、婆婆的操劳、儿子的无知，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全都涌上了心头。一个家，哪有我们这样相待的道理？颜氏和婆婆你尽疲惫我们置之不理，终于把她们逼到了如此地步！
眼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我却无地自容。我缓缓走到她们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了颜氏的手。她没有再推开我，反而用力回握住了我，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说着，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这一刻，我只能用沉默来表达心中的痛悔和歉疚。曾几何时我们就离这个家这么远了？我们就像两个过路的陌生人，对彼此的感情视而不见！
她用力拥抱住了我，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静静地流着泪水。这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家庭。那不是建立在姓名和血缘之上，而是相互体谅、相互宽容、用爱心去呵护。
我们三个人相拥在一起痛哭了很久，似乎在这一刻尽数宣泄了多年的委屈和隔阂。婆婆和颜氏渐渐止住了哭泣，却还紧紧依偎在一起，生怕错失这短暂的温存。
而我却捂着脸，泪水一直在止不住地流。那些被我疏于照料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全都浮现在脑海中。是啊，这些年来我是何等的骄纵和自私啊！
颜氏一边啜泣，一边微微推开了我，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她紧紧盯着我，带着些许责怪和无奈。
老公，你说我们这算什么家庭啊？她终于开口，眼睛噙满了泪花，你整日里工作赚钱，我和婆婆在家操劳;你们父子俩哪怕抽个空来关心我们一下？就把我们当儿子老婆和保姆使唤吗？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坎里。是啊，我和婆婆究竟把她们当成什么了？一味地索取她们的付出和劳动，却从未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和问候。这算什么丈夫？算什么儿子？
颜氏摸着我的头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们这一家人固然温馨，可这些年来彼此之间的疏离和隔阂却也埋下了祸根。直到最后演变成了母子间、夫妻间的厮打和伤害，真是痛到了骨子里。
行了，别说了。婆婆擦了擦眼角，语气坚定地说，从今往后，我就搬回老家去住。你们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再让我这老太婆添乱了。
婆婆却使劲摇了摇头，眼神坚毅：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们也不用劝了。罗家的孩子，到了我这把年纪，哪能永远住在儿子家里啊？
她的话像是我心口最后的一捅，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痛到骨子里。是啊，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竟然让自己的母亲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算怎么回事？简直是亲情的罪过了！
求求你们了，让我回去吧！婆婆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恳切，我晚年也该好好享受一下清福了。你们年轻人，就好好经营你们自己的生活吧！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和挽留的话来。婆婆的决心已经如此坚定了，而这也完全是因为我们一家人的致命疏忽。颜氏在一旁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眼泪却在默默流淌。
我和颜氏被婆婆的决心彻底打蒙了，一时竟无言以对。她要走了？就这样离开我们了吗？想到以后没有了婆婆的身影在家里操持，整个家便像被掏空了一般，心里竟然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们真的就这么任性妄为，逼走了自己最亲密的家人吗？曾几何时，我们把亲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赚钱挣钱，哪怕抽出一点时间陪伴家人呢？
婆婆望着她，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坚毅和决绝。我不禁在心底默念：求求您了，婆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伤痛和懊悔了。
傻孩子，有什么改不改的？婆婆把手中的拐杖一顿，眼眶湿润了，都怪我们做长辈的太固执，全按自己的想法来，根本没考虑过你们年轻人的感受！我把自己老伴扔在家里不管，日日在外头住，你们自然会觉得委屈和寂寞啊！
话音刚落，婆婆便挪步向着楼梯口走去，显然是要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挽留的冲动在体内激荡。要是婆婆真的就这么离开了，我以后该何去何从？
我们的家也就彻底破碎了。不，这不能怪婆婆，一切都是我们错怪了她！我猛地冲上前抱住婆婆，死死地拽住她的胳膊，泪水终于止不住地决堤而出。
婆婆，求求你了，别离开我们啊！我嚎啕大哭，声音嘶哑又嘶哑，都怪我们做儿女的无理取闹，您别离开好不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会好好改过来的！
我紧紧搂着婆婆站在那儿大哭，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颜氏也跟了过来，扑倒在婆婆怀里放声大哭，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婆婆被我们的痛哭震惊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任由我们痛彻心扉的哀嚎。半晌，她终于哽咽着开口：
婆婆长叹了一声，眼神黯然：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缓缓地坐在了楼梯上。我和颜氏赶紧跪在她的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了我们。
我也在一旁痛哭流涕，拼命点头示意。婆婆却哽咽不已，始终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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