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儿去读大学后，林有峰就一直赖在家中，过了十天，他还没有出门干活的意思。
我觉得实在亏得慌，有手艺不去挣钱在家坐吃山空吗？
正好赶上我俩结婚7周年纪念日，我就整了一桌好饭好菜陪他喝酒，绕着弯柔声问他那帮搞装修的兄弟是不是把他忘了。
他咪了两口酒，说我不就是希望他挣钱去吗，但我应该让他好好喘口气，毕竟也把女儿供上大学了。
可女儿成绩那么好，我是希望她考研，她就是再去考博士我们也要供着的。不挣钱怎么行？
他一听就急眼了，说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差不多就行了。
什么叫差不多就行了？我就问他是不是后悔在我女儿身上花钱了，是不是不想再给我女儿花钱了？
没想到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女儿我女儿’，你一口一个‘我女儿，你有良心没有？我可是把女儿当成自己的。”
然后他的抱怨就如江河水滔滔不绝。
他说我就是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他说结婚第三天我就逼着他外出挣钱一般的女人干不出来这事；他让我算算7年下来他在家的时间是不是不到7个月？
他还扯我们的床上运动也是他在起劲，我只是闭着眼睛在应付他。
我简直听不下去了，他越说越不着调了，就问他什么意思，打算撂挑子不干了，50岁不到在家养老？叽叽歪歪地，到底什么时候走？
他气得发抖：“你一天到晚把我往外撵，我看你、你就是外面有人了！”
我就顺着他的话：“是的，我外面有人了，比你年轻比你好看还比你能挣钱，你这样窝在家里是等着我踹了你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过分了，这无疑是在说他又老又丑又穷。
他果然跟被烙铁烫了屁股一样倏地站起身，踢开椅子，摔门而出。
他又无处可去，晃悠一圈还不是乖乖回来？
02
我把椅子摆正，给自己斟了一杯，咀嚼着林有峰的抱怨。
我承认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把钱看得重。
因为上一段不堪的婚姻始终明晃晃地提醒我，男人不可靠。所以我要抓住钱，只有它才能带给我最妥贴的安全感，有了钱我的心里才有底。
以前我是颜值控。前夫不仅颜值长在我的审美点上，还是我的初恋，可惜他染上赌博心里没了我。
他甚至把我准备生产的3000块钱都偷去赌输了，让我在生女儿的那天绝望得想死。
可我还是跟他整整耗了8年，离婚时为了带走女儿还不惜承担他欠下的10万块钱赌债。
那时太年轻，以为自己能很快逆风翻盘，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我不过是机械厂的一名女工。
这笔债我在牙缝里抠了3年都没还清，更没能让我心尖上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我决定再找个男人帮我分担，大我6岁干装璜做油漆工的林有峰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他长得实在有些寒碜，但他愿意帮我还债，尤其他未婚这点最令我心动——我要是跟他结婚就不用当后妈，他挣的钱也流不出这个家。
我在心里飞速地扒拉着小算盘，前夫长得算好看，我睡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再婚我肯定得务实。
所以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和林有峰领了证，然后带着女儿从逼仄的出租屋搬进了他在这县城60平米的房子里。
他乡下的父母说他娶我就是脑袋被驴踢了。
可林有峰握紧我的手呢，我就心里有底，这样的男人我若吃不定就是我脑袋被驴踢了。
所以在结婚第三天，当我听到他一贯跟着的那个装修队来活儿了，而他却回对方“不去不去，老子才结婚，挣钱的日子在后头”时，我就决定小试牛刀。
我拱到他怀里，猫一样地伏在他胸前，轻声慢语地哄：“咱俩要过一辈子的，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你不是说要让我和女儿过上好日子吗？有钱都不去挣 ，你不会就是嘴巴说说让我听个热闹吧？”
他挠着头，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爬起来收拾个简单的行李出门了。
03
大约一个半月后，林有峰从外地回来。他一到家，就把一沓钱搁我手上。
我自然开心，抽出200块钱给他作零花，他乐呵地收下也不嫌少。
我很快从厨房里忙出几道菜来，他就嚷着让我把酒倒上。
可他几乎没有酒量，二两酒下肚就醉得晕乎，就这样他还来抱我。
他满嘴的酒气醺得我直想吐，我就躲着他。他不过拉扯我几下，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我就把他扶上床，他胡乱抓住一只枕头抱怀里，哼哼两声就沉沉睡去。睡着的他，面容平静，不打鼾，呼吸均匀，像个孩子。
说实话，我对他谈不上爱，但他是我男人，他把赚来的钱都给我了，我得把他照顾好。我就给他脱掉袜子，用热毛巾给他擦脚，然后盖好被子，再把我给他做的拖鞋整齐摆在床下，鞋头朝外。
第二天早上，孩子上学后，我正忙着家务，忽然听他声声喊我的名字“黄艳如，黄艳如”，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跑去卧室看他。
结果他一把抱住我，说我真好。然后就把我往床上拽，我脱不开身被他往疯里整。他说喜欢我身上的味儿，他就愿意粘着我，怎么闻都闻不够。
我就试探着跟他提我31岁了，已经有了女儿，不想再遭罪生孩子了。他说，随你，女儿养好也是一样的贴心。
我本来对床事没多少热情，但我还是把手伸向了他的后背，缠住他，让他陷在我的温柔里。
他这人也不含糊，此后只要他停工在家，就骑着电驴接送女儿上下学。我给女儿尽可能地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他从来不皱眉。女儿读高中，我就把工辞了，专心照顾女儿，他说应该的，女儿关键时刻，我们做父母的不能掉链子。
女儿后来一举考上重点大学，林有峰那丑脸简直乐开了花，他说女儿真给他长脸，为此他还在饭店摆了好几桌。
我真的挺感动，女儿的亲爹都没做到他这样。
可女儿是上大学，不是嫁人了，我们还得管她，他怎么能躺在家里把一口气喘那么久呢？
出去挣钱不是他一个男人份内的事吗？再说，我都没闲着，打从女儿高考结束，我就去做了钟点工。
04
我一边喝一边等，却等来了林有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致左手臂骨裂。
真有出息，他这下可以彻底在家歇着了。
我赶去交了钱，把黑着脸打着石膏吊着绷带的林有峰给接了回来。
可半夜醒来，我发现林有峰居然没睡，我的手机被他握在右手掌心，他的右手大拇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滑上滑下。
居然查看我手机。我一把就夺了过来，问他看够了没有？他哎哟哟地说我碰着他了，疼。
第二天一早，我把菜买回来，接了个电话准备出门干活。
林有峰大概听出的是男声，还说我讲话那么温柔，非让我解释清楚对方是谁。
我告诉他是家政中心的小刘。我马上要去一位老太太家打扫卫生做饭，小刘好心提醒我，老太太人挑剔，我要是能搞定，以后可以做长期。
我还告诉他，上午忙完，中午得去小学接个孩子，下午去另外一家陪护一个生病的老人。
他还是拦着不让我走，说他都受伤了我怎么着也得在家照顾他。
反正他右手是好的，做饭不成问题。再说我们都在家待着不挣钱喝西北风啊。我倒是想指望他，可现在也指望不上啊，他手都断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说出这些刻薄难听的话，可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林有峰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有你这样当老婆的吗？我挣钱回来你就对我笑，我现在伤了，你就嫌弃我，我看你在外面就是有人了。
我不能再跟他打嘴仗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我会说出什么话来攻击他。男人跟女人吵架本身就是自不量力。
我不看他，开门关门迅速下楼梯。
05
我按时赶到老太太家之后，就弯腰撅屁股地打扫卫生，没多久听得隐约的敲门声，竖起耳朵听，又没有声音了。但是敲门声很快再次响起。
我直起身快走两步从猫眼往外瞧，闪现在眼前的居然是我老公林有峰的那张丑脸。
我开门压低声音问他什么事？
只见他脸上挤出笑，眼睛却直往屋内扫：“我就是来看你……你活儿累不累？”
他这明摆着是在跟踪我。我压着体内直往外窜的小火苗催他快走，可他就是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这时雇主老太夹枪带棒的话砸到我的后脑勺：“你这才做了几分钟，就有男人来找你聊天，你当我家是茶楼啊？”
我赶紧微笑着柔声回应：“是我孩子爸，他忘带钥匙了。”说着连忙掏出一串钥匙塞林有峰兜里，就把门关上接着忙活。
老太太确实挑剔，但我想把这钱给挣了，因此我干得格外仔细。
老太太的眼睛自然是一刻没闲着，全程嵌在我身上，直到我把两菜一汤端上餐桌。
老太太动筷子的时候，我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好在她终于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你明天按时来。”
我谢别老太，拖着两条有些疲软的腿下了楼梯，心里当然挺高兴，一上午挣到100块钱，关键是明天还能继续挣。
可一眼看到林有峰在楼道前晃悠还不时地往楼上瞅时，我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林有峰倒是眼尖，看到我就迎上来。
我立刻把一腔不满推上膛，扫他一梭子：“这要是让人家看到了，人家还敢请我吗？大白天的，我这女人该多不省心，男人才会在雇主家楼下守着啊？你能不能别给我添堵？”
他不吭声。
看他这样子我是真烦，我快步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台等车。
上了公交车，林有峰坐到我前面的位子上。下一站车厢里一下子涌上来许多人，林有峰竟然起身把位子让给了一位抱小孩的妇女，然后右手拉着吊环贴着我的坐椅站着，把拥挤的人群和我隔开来。
我瞟了瞟他，让他坐，他不坐。我叹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如果当年我不是被生活敲打得实在够呛，我会和他林有峰走到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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