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微云

口述：方红玉

“老伴，今年还是跟去年一样，我们一家人又要团聚了！”

听了老周的话，我没接话。

他还不识趣，喋喋不休地跟在我后面说，他跟他儿子、女儿已经说好了，过年大家都回来，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

“我大孙子喜欢吃可乐鸡翅，你一定要准备啊！大孙女喜欢吃油焖大虾，还有我儿子喜欢吃红烧狮子头，这些你都得提前准备好了啊！”

我转身进房间把门一关。

我已经想好了，今年老周的孩子们回来，我就走人，大过年的我到哪儿过不是过。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打算，是不想再吃去年的苦了。

我姓方62岁，我跟丈夫育有一个女儿，10多年前丈夫去世，我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虽说我只是一个女人，但作为母亲，我一直给女儿最大的爱护，女儿大学毕业后，因为考虑到工作前景就一直留在当地。

后来她跟同事谈恋爱，两个人商量结婚。

亲家找我提彩礼的事，我跟亲家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要彩礼，我最大的希望是女儿过得幸福。

我知道亲家家境一般，在外地买房负担大，我后来又拿出30万资助女儿女婿，女儿结婚后有了外孙，小两口工作忙，我又跑去带孩子。

那些年因为我的帮助，女儿的小家庭越过越好，女儿对我很孝顺，女婿对我也很贴心。

自从外孙上了小学，我就想回老家。

一来女儿这边我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再者女婿家房子小，我要是住着，外孙就没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想来想去我提出回家。

我拒绝了女儿女婿的一再挽留，临走前女儿带着我买了不少礼物，有衣服鞋子，吃的用的，女婿特意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对我万般嘱咐。

女婿说，我要是无聊随时让我过去住住，还让我不要见外。

其实这些年这两个孩子待我不错，在女儿家我很少花钱，生活费都是他们出的，逢年过节女儿还会给我包红包，这些钱我也不乱花都存起来，我自己手里也存了20万积蓄。

我想着回老家，我每月有退休工资，还有积蓄，过日子也不发愁。

后来我才发现，我想得太美好了。

以前我忙着工作，退休后我也没休息，去女儿家帮着带孩子，每天很辛苦但很充实，可真等没事做了，我才发现空闲下来真的很无聊。

偶尔我突然有了胃口，就去菜市场买菜，买了很多食材，用心做了，等坐到饭桌上看着菜又没有胃口了，随便扒拉几口，我就不想吃了，然后独自打扫厨房，这日子一久，我连饭都不想做了。

没事就吃两个馒头，或者炒一个菜随便打发了事。

因为家里就我一个人，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如果不出门，整天都不说话，一个人闷着特别安静。

外出回家时，家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的，这种没人关心，没人说话的日子，让我一度失眠，人也没有精神。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后来遇到了老周。

他比我大3岁，跟我情况相似，老伴不在了，有一个儿子跟一个女儿都在外地工作生活，他也是独居，人感到很孤独，希望找个老伴一起过日子。

我跟老周相处了3个月决定在一起。

我觉得老周人不错，人爱干净，为人周到，跟我相处时十分体贴，有个冷啊热的，他都会时刻关心我，跟他出去他也不吝啬，我喜欢吃什么，他都记着，然后买给我吃。

可能我内心太孤独，突然有人对我关心些，我就很容易感动，后来老周提出一起搭伙过日子，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老周后来跟我商量生活费的问题。

他跟我实话实说，他一个月退休金4千多，如果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生活费，只怕一分钱积蓄都没有，到老连个看病钱都要跟子女拿，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的意思我明白，再说了，我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

我自己也有退休工资，我找老伴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互相陪伴，互相照顾，所以我很爽快地答应AA制，我们一人各出1500元，这钱3000元也够过日子了。

搭伙头几个月我们过的很开心也很轻松，因为各自的儿女都在外地，我们也没什么负担，两个人只要把身体照顾好，想吃什么，想去哪里都是自由自在的。

平时我们两个人除了吃喝，就是想着出去散散心，没事我们就去公园散步，去爬山，两个人坐上公交车看看一路的风景。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泡泡脚，说说话，再看看电视，一天就打发了。

我很享受这样安静又清闲的日子，我想着只要我们身体好，即便老了也能自理，这样就不麻烦孩子，对孩子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大的幸福。

可谁知到了去年年底，一切都改变了。

老周联系了他的儿子一家，还有女儿一家大家都回来，提前半个月他就带着我各种采购。

各种干货、鲜货，从零食到点心，从蔬菜到肉类，各种鱼虾蟹，老周让我全部备齐，光准备我就花了大量的精力，还跟着花了不少钱。

从去年腊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初六，整整一个多星期，老周的儿子一家、女儿一家，天天中午过来吃饭，吃了饭他们下午打牌，晚上继续吃饭聊天。

老周看到孩子们自然很兴奋，他带着孩子们坐在沙发上聊天，看电视，就留我一个人在厨房间忙活，我从大早起来，准备午饭，等到中午吃饭，洗完碗筷都已经2点多了。

再从下午3点开始准备晚饭，又是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等到晚上收拾结束已经11点了。

到了第二天依然如此。

那一个星期，老周总是扶手不动，手插口袋，看到饭菜好了，大手一挥带着孩子们上桌吃饭，他跟儿子跟女婿喝着酒聊天吹牛，女儿儿媳带着孩子吃饭，就是没有一个人进厨房问我要不要帮忙。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每顿饭我都只能吃剩下的，因为当我上完最后一个菜，桌上的菜都吃的精光，而且我上桌吃饭时，他的女儿儿媳还有孩子都吃完离席了，就剩下老周带着他儿子女婿喝酒，他们都不正眼看我一眼。

偶尔老周抬头看我，也是指挥我：

你把这个菜再热一下，都冷了，快点！

你把黄酒再热一点过来，快点！

给孩子们再切点水果，快去！

我感觉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保姆，从早到晚伺候着每一位。

到了晚上酒足饭饱的老周总是摸着嘴，说今天好开心，孩子们都回来陪他，一年到头就这几天最开心，听他说话我心里酸酸的，这几天我都快累趴下了。

今年又到年底了，因为去年的经历，我心里开始担心，询问过女儿，她说今年跟女婿一起回女婿老家过年，我心里也就有数了。

既然女儿都不回来，我干嘛还要伺候老周的一家人呢。

前阵子他跟他儿子女儿联系好，今年还是腊月二十八回来，回家待一周再走，我听了心里就紧张。

老周又催着我先去干货市场，让我提前准备起来，还告诉我要准备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是谁喜欢吃的，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气得跟老周吼道：

你阖家欢乐，关我什么事！我在这儿累得跟牛似的，你们谁帮我搭把手了？

老周还在狡辩说：

孩子们一年到头忙得很，好不容易放假，享受享受又那么了？

老周还倒打一耙，说我心眼小，自私，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气得我甩门走人。

这几天我回到了自己家，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打算今年在自己家过。

我想只要自己开心，在哪儿过不是过，过年那几天女儿如果不回来，我就出去逛逛，一个人虽然冷清些，但是总比伺候一大家子好，出钱出力还讨不了好，我算彻底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