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有个劣根性,听古典音乐会容易睡着。醒来发现大家都散场了,可惜了票钱。

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是个例外,我只有在听这首曲子的时候不困。刚有了睡意,我就让曲中突兀的停顿惊醒了。

如歌的行板》跟柴可夫斯基其它作品都不同,它没有《天鹅湖舞曲》、《胡桃夹子》那样的连贯抒情。曲子缺乏喜悦、激昂,而带着一种杵着拐棍散步的忧伤感。走两步就得歇歇。

老柴创作《如歌的行板》的故事很魔幻。老柴30岁时,妹妹出嫁,搬到乌克兰的卡缅卡,那里风景如画,适合创作。

夏天,柴去卡缅卡度假。他困扰于一段情绪,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旋律。他正抓狂的时候,听到屋外名叫“瓦尼亚”的泥瓦匠唱道:“瓦尼亚将要坐上沙发,酒瓶酒杯手里拿。”

这句歌词说的是打工人渴望下班赶紧回家,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窝沙发上看电视的画面。这句词,估计大部分人都能写。瓦尼亚的哼的曲子是当地的民歌,他的随便一哼,给了老柴极大的灵感。回去就创作了《如歌的行板》。

托尔斯泰听了很感动,对柴说:我喜欢你的天才。

02

柴可夫斯基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他的音乐才华很大,作品很多,显得很渊博。人们一提起老柴,就联想到“悲怆”,觉得这是个很沉重的音乐家。

其实,柴可夫斯基是个多疑、敏感、被动,像太宰治那样神经质的文青。

柴可夫斯基从小喜欢音乐,但是父亲要求他去法学院当律师。柴乖乖从法学院毕业,然后继续学习音乐。

1866年,26岁的柴可夫斯基只身一人来到莫斯科,穿着从同学借来的旧大衣,脚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皮鞋。举目无亲,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工作。

莫斯科音乐学院的院长尼古拉很赏识他,发现柴是个天才,邀请柴住进他的家里。

30岁,柴可夫斯基听歌剧《奥德赛》时看到女高音黛西丽·阿尔托,一见钟情。

但是他们存在一个异地的问题,阿尔托要唱歌,必须跟乐团到处跑。柴可夫斯基如果离开莫斯科,就要辞去莫斯科的工作,可能还会影响他的创作。

朋友都不看好这段关系,说老柴,你要跟她浪迹天涯,可能就要吃软饭了,万一以后你不爱了,或者她不爱你了,你就麻烦了。

柴可夫斯基决定赌一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柴问阿尔托:你能留在莫斯科吗?

阿尔托说:恐怕不能,我要跟着乐团。

柴很痛苦。“惜才”的尼古拉替他做了个决定,私下找阿尔托碰了面,说:小柴是个天才,他属于俄罗斯,你们不合适,你走吧。

阿尔托说:好的。

阿尔托去了波兰,跟一个叫巴迪鲁的男中音结婚了。一年后,她再来莫斯科演出。柴很痛苦,特意买了个望远镜,看着熟悉的身影,他泪如雨下说,阿尔托依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艺术家。

1887年,柴可夫斯基53岁了,名声显赫。听说阿尔托在住在柏林。两人在朋友的撮合下,还碰了一面。阿尔托请求柴为她写一首浪漫曲。柴写了六首。从此他们再没碰过面。

天才很难有正常人的爱情,因为他们有更大的使命。

天才通常比正常人敏感,很玻璃心。如果不玻璃心,他们是没法搞创作的。太宰治自杀了四五次,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也自杀了,就连海明威这样的硬汉也自己了结了生命。

这就是为什么泥瓦匠虽然能哼出了旋律和歌词,他有劳动人民的生活,但是却无法创作。

很多女人感情经历远比杜拉斯虐,但是只有杜拉斯才能写出《情人》和《广岛之恋》,就是这个道理。

敏感不是坏事,可太敏感容易痛苦。老柴也自杀过,原因是他结婚了。

37岁那年,老柴终于从尼古拉家里搬出来了,自己租了个小公寓。这时他收到28岁女粉丝安东尼娜的求爱信,柴知道,他不爱她。因为柴已做好为艺术献身的准备了。

但是柴又优柔寡断,他很被动。

安东尼娜是个进攻型的求爱者,她说:别想了,你不同意,我就不活了,你看着办吧。

柴不忍心伤害她,说:你看咱俩这岁数差了9岁,你28,我都37了,如果凑合在一块,我只能给你兄长的爱,你介意吗?

安东尼娜说:当然不介意。

他们结婚了。

柴给老父写信,通知结婚的事。可把83岁老父高兴坏了,他在信纸上画了个十字,说感谢主啊。

可是柴的心里只有音乐,只有音乐,只有音乐。

新婚燕尔,安东尼娜的欲火让老柴不知所措。他可太痛苦了,思来想去,决定自杀。

老柴跳进俄罗斯的冰河,打算感染个肺炎死掉。但是他体质还行,没死成。

后来又折腾很多次,在家人朋友多次劝说下,老柴还是要离。

终于老柴如愿以偿了,给安东尼娜一笔赡养费。1896年,安东尼娜住进精神病院。

老柴自己死于霍乱,一说死于自杀。这个结局原本应在老柴跳进俄罗斯冰河那年发生的。可是上帝惜才,留住了老柴,让老柴有更多的时间创作歌曲。

03

《如歌的行板》感动了很多作家、诗人。

王蒙写道:“悲怆成全着美,而美宣泄着却抚慰着悲。”

诗人痖弦创作了一首《如歌的行板》的诗,把老柴曲子里面咯噔一下的感觉表现出来了: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正正经经看一名女子走过之必要
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码认识之必要
欧战,雨,加农炮,天气与红十字会之必要
散步之必要
遛狗之必要
薄荷茶之必要
每晚七点钟自证券交易所彼端
草一般飘起来的谣言之必要。旋转玻璃门
之必要。盘尼西林之必要。暗杀之必要。晚报之必要。
穿法兰绒长裤之必要。马票之必要
姑母继承遗产之必要
阳台,海,微笑之必要
懒洋洋之必要
而既被目为一条河总得继续流下去的
世界老这样总这样--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我现在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描述《如歌的行板》给我带来的诡异的感觉,毕竟我的文字在这首作品面前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还是听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