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形容一件事,根本不可能办到,就会说等到猴子过生儿(日)才有希望,说明难度非常大,根本不可能实现。因为谁也不知道猴子哪天过生日。

吃了早饭,正在洗老六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二哥打来电话,“你赶紧回来一趟,老大两口子要离婚呢。”

我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把手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啥情况呀?”

二哥生气地说,“早起咱爸给我打电话,说大哥大嫂在家里吵架要离婚了。你赶紧过来一趟,我还要上班呢。”

我说,“我去能干啥呀?弄不好还火上浇油呢,你也知道大哥的脾气,最讨厌我们嫁出去的姑娘管娘家的事儿。”

二哥提高嗓门,“大嫂和你的关系还好,你劝劝她,说不定能听得进去都。五六十岁了,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又住在小区里,也不怕邻居们看到笑话。再说我家石头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传出去多难听呀。石头的丈母娘也住在咱小区里呢。”

我有点为难,“我还有一堆衣服要洗,中午还得给老六做饭,家里连一根葱都没有了。”

二哥有点毛躁,“你一天到晚就围着老六转,你就一顿不给他做饭,又能咋地。他是没钱还是找不到卖饭的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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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我倒想围着你转,你给我生活费不?”

二哥不吭声。当年家里拆迁,两个儿子分得干干净净,我们三个姑娘连口汤都没喝到。

我哼了一声,“我自己的小家,我肯定得先打理好呀。去年大哥和母亲吵架,我还没打电话问两句,大哥就把我臭骂一顿: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儿,哪有你说话的理儿。”

二哥安慰我,“大哥心好口直,说话不中听。”

我越说越来气,“他这次再赌气离婚,就准备后半辈子打光棍吧。”

二哥的语气软了一下,“先不说那些,至少你先把父母的火气给压一下,那俩老头老太太你还不知道呀,除了你的话还能起点作用,我们谁说他听呀。”

“二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我烦躁的在不足两平方的小屋空间里走来走去,“父母的话他们也听不进去,爱离就让他离去,大不了以后我少回两趟娘家。”

二哥叹口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就算你不为父母着想,你也得为石头考虑一下呀,影响多不好。”

“我等会儿给父亲打个电话。”

把手机扔在床上,盆里的衣服已经泡两个小时了,再泡长了,掉色了,老六又 该啰嗦了,“成天啥不干,连个衣服都洗不好。”

早上泡的一杯茶叶,水也快凉了,还没来得及喝,倒掉又兑了一杯开水,对着杯口让热气熏熏眼睛。

我父母生了5个孩子,其他4个都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只有大哥是个讨债鬼,20多岁赌气离了一次婚,在农村简直就是爆炸性的新闻。

那时候大哥和大嫂完全是赌气离婚,亲戚朋友邻居每天忙完农活,晚上都聚集在我家的小院子里,轮番的劝大哥,“你看小秀这孩子才5岁,这么小没妈多可怜呀。”

父亲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上辈子没干好事,这辈子造个这样的儿子。”

母亲耷拉着头,“打了一辈子雀儿,却被鹰啄了眼。”

有个老叔还用他的现身说法,给大哥做工作,“你看你大妈当年走的早,我又找了你现在的大妈,前娘后母的,你都不知道我夜里哭湿了多少个枕头。人家的姑娘去城里打工,夜晚都有父母去山上接,你看我啥时候敢去接过你大妹?”

我家门前有一座仰头掉帽子的大山,每天要去市内打工,必须得翻过那座大山,推着自行车,大约40分钟才能到达山顶,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天渐渐的亮了,也有去城里打工的,和上街卖菜的人可以结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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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晚上下班的时间都不一定,好多时候,我母亲都拿着镰刀或者铁锹,给自己壮胆,站在山头上等着我,我一个人是不敢推着自行车走夜晚的山路的。

一会儿东边的山头呼啦啦一阵风响,西头山上再一只大鸟嘎地一声飞起来,我和母亲总是头发倒竖。

那时候还真不是怕有野狼野猪吃人,而是怕有流氓突然窜出来。

母亲的胆子也小,好多个冬天的夜晚,我下班晚,天上的星星都出来了,母亲还站在山头上等我。

等我30岁,好容易嫁给城里的老六,母亲猛地舒了一口气,“我可算是夜晚再不用担惊受怕的到山顶上去等你了。”

亲戚们的劝说,大哥再看着可怜的小秀,每天晚上总是借口牙疼,哭着睡不着,也同意复婚。

母亲就托了二婶和三婶,带着礼物,去大嫂的娘家接她回来。

我和母亲还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二婶和三婶前后脚的进来了,我赶忙跑到大门口去看,“二婶,我大嫂呢?”

大哥赶忙倒两杯茶水,又加了点红糖,母亲给递了两把扇子,“二嫂,这咋回事呀?”

二婶喝了口水,猛劲的摇了两把扇子,“这小青(大嫂的小名儿)的脾气也真是怪,我俩去也见到她父母了,话也都说开了,小青倒也同意回来,她妈还赶着给她收拾包袱呢。谁知道小青却说:想让我回去可以,必须得她奶亲自来接,谁来都不中用。”

三婶接着说,“我想着小青这孩子可能要面子,我就说明天我让老大来接你。就咱村里,哪有婆婆给媳妇赔礼的事儿啊。”

大哥坐不住了,也不管二婶,三婶是为我们家好,就冲着他俩发火,“我答应复婚都是为小秀着想,已经退步了,我都不可能去接她,她 今天要是和你们一起回来了,我也不计较以前的事。但她还想让我妈去接,想都别想,她的脸咋嫩大呀。”

父亲抽着烟,叹着气,“老大,你两个婶儿也是好意,人家是来回传话的,你发啥火呀?”

母亲眉头紧锁,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他婶,这说的是啥话呀?他俩离婚,我们拦都拦不住,又不是我让他离的。这咋复婚还必须得我这个老婆子去请呢?这要传出去,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像是我让他俩离婚似的,我这个老脸还要不要呀?”

大哥又牢骚了两句,“我都不可能去接她,你俩更不能过去!你接回来我也不要。她要真想好好过日子,二婶三婶去了,她就跟着回来,少提其他的条件!”

我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二婶,二婶笑着摇着扇子,“一勺胡椒转个气儿,这话总得有人退一步。叫我说也不是啥大事儿,你四婶就低回头,跟着我俩再跑一趟,你啥话也不用说。把小青接回来,让他一家过日子,也就完事儿了。”

我搬个小椅子坐在母亲旁边,“妈,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母亲瞪我一眼,“她要非僵着让我去接,那就只能等到猴子过生儿了。这以后回来了,两口子吵个嘴生个气,又把我拉出来骂一遍,说是我求她回来的。”

三婶说,“我下午再去跑一趟,我媳妇和她的关系好。老大,咱做事也不能太绝对了,小青要真是说让你去接她,你就和我们一块去,骑个自行车把我带着,我还少走路呢。”

父亲看大哥一眼,“听你两个婶儿的。”

大哥也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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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婶子在我家吃了午饭,又忙着去大嫂的娘家了,大嫂的几个姐姐嫂子们也都来了,态度也都好的很,同意让小青回去。

毕竟出嫁的姑娘在娘家住着,也不像那么回事,逢年过节还不能看娘家的灯,必须得出去躲着。

但小青还是那一条,必须得我母亲亲自去接,谁来都不好使。

我都不知道小青到底为的是啥,结婚后她和大哥都已经单过了,俩人吵嘴生气打架也好,我父母很少管他们。

这两个传话的婶子就为难了,上午在我家吃饭,我母亲的底线也是:她提啥条件我们都能答应,但我是不得去接她的。

我实在想不通,大嫂回来是和大哥过日子,为啥老将着我母亲呢?

最后又派了家族里德高年长的72岁的大婶出马,大嫂还是不同意,必须得我母亲亲自去接。

也有亲戚们劝我母亲,“为了孩子,咱当老的,就低个头认个错。”

我母亲在我们十里八村当了几十年的媒婆,成就了好多对姻缘,哪家娶媳妇嫁闺女,母亲头天晚上就得去做上席,她人缘好,性格好,爱说爱笑,能让双方花最少的钱,办最亮堂的婚事。

但就是在去接大嫂回来的这件事上,她们两个都不让步。

事情就僵到那儿去了。大嫂当时赌气离婚也后悔了,大嫂能干,就是脾气烈了点,和村里谁个都能相处很好,就是看我母亲不顺眼。

又过了一年多,大嫂的母亲到我们村里来走亲戚,托人让我母亲去接她女儿回来。

大哥说了句狠话,“她现在自己回来,我还不要呢,还让我妈去接她,做梦吧。”

我大哥那时候是真男人,不像二婚后,总是看我母亲这不行,那不行。

小青过了几年也结婚了,过得一点都不好。

小秀的公婆不在老家,小秀在家里又是说一不二,两个孩子都10岁了,小秀和她的母亲联系上了,瞧着母亲家里那么穷,就不忍心,完全忘了她母亲走后这么些年,从来没和她联系过,就连小秀结婚,她妈都没来过,只托人送了一床被子。

小秀的两个孩子,也是我后来的大嫂帮她带大的。

小秀那时候生意做的已经可以了,就劝她母亲买个三轮车,和她一起摆摊儿卖水果。

有天中午小秀和她母亲在学校门口卖草莓,我大哥正好开车从那儿过。

大哥没有和小青说话,等大哥开车走了,小青对小秀说,“你爸越活越年轻了,现在车都开上了。”

小秀说话也很难听,“当年不是你脾气倔,现在你还用在路上摆地摊啊?你也坐上小车了。”

小秀跟我学这段话的时候,我还说她,“那毕竟是你亲妈,你说的也太打人了。”

小秀眉头一挑,“不是他俩当年非闹着离婚,我现在能过这样的日子呀?老婆子嫌我是单亲,瞧不起,两个孩子都不帮我摸一把。”

我赶忙打圆场,“你这后妈虽然不亲,比你亲妈对你还好些。”

小秀的眼睛红了,“再好也隔层皮,不是亲的,有啥话也不能说,为了我,她和我爸也没少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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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胡思乱想着,这大哥要真是撅着离婚,我老父亲的高血压不一定要飙升到多少。

电话叮叮一响,把我吓了一跳,“小姑,你在干嘛呀?”小秀有啥事总喜欢和我聊,虽然她很有主见,我说啥她也不得听。

“没干啥,在洗衣服呢,等会儿准备去买菜。”

我假装不知道她爸妈在生气。

小秀的语气好像很轻松,“我爷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劝劝我爸。”

“哦,那你就劝劝呗,俩人恐怕是更年期了。”

小秀说,“劝啥呀,要我说他俩早点离婚还好些。”

我哼了一声,“你这说的啥话呀,你爸都60了,你让他后半辈子打光棍呀?”

小秀不耐烦,“他俩早就aa制了,那过着还有啥意思呀。”

“老伴儿老伴儿。”

“再这么过下去,我爸也会抑郁的。”

我故作轻松的笑,“家里四个老头老太太,没事吵吵嘴,磨磨牙,免得痴呆。”

小秀说,“我说是真的,我倒希望他们离婚。”

“你可别瞎胡扯,你爸现在是能跑能动,再过个10年8年身体不好了,你去伺候他呀?你妈对他再不好,将来他老了,总是会给你爸端口水喝的。”

看来指望小秀劝他爸妈和好,反而是火上浇油,这孩子从我大哥二婚开始,她就想着能和她亲妈复婚才好。

小秀呲溜了一声,“我爸老了我照顾。我亲妈当年在医院里住了一年多,还不都是我弄的呀。”

我的头脑开始发胀,“咱们就少掺和吧。”

挂了电话,我也真怕,我大嫂也是个倔驴子脾气,我大哥上了劲儿也不会服软。

调整一下心态和脸上的表情,给大嫂打电话,“大嫂呀,五一咋安排呀?”

大嫂的语气很冷淡,“安排啥呀?”

我故作开心的笑,“老六说要回去和你打麻将呢。我家还有两块腊肉,一条南湾鱼,我回头带回去,你做着咱们吃。”

大嫂显然还在气头上,“我没时间。等着和你大哥离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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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你别傻呀,你给我们家当牛做马的几十年,现在老了,有钱有房有车,该享福了,你离啥婚呢。”

大嫂提高嗓门,“他要车子,我要房子。”

我喝口水,等大嫂发了一通牢骚后,才说,“我支持你,让大哥净身出户。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谁的呀?”

大嫂被我问的莫名其妙,“是他爷的。”

“那你还离个球的婚呢。”我故意激将大嫂,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俩要是把老爷子气到了,他都能把你们撵出去,你还想离婚,分他的房子呢?”

大嫂这脑子也不糊涂,“那还有我的1/4呢。”

“要是咱爸提前立有遗嘱呢?”

大嫂不吭声了,她知道我父母有啥事儿喜欢和我说,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她和大哥这段时间闹气,我肯定也多少了解一些。

大嫂气冲冲地说,“就是打官司,我也能分到点家产。”

我换一个频道聊,“如果你女儿女婿支持你,我觉得离婚也好,我大哥这人脾气太坏了。”

大嫂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不管我的事儿。”

“那你就赶紧跟女婿商量一下,让他给你藤间卧室,马上打包去住一段时间,还能帮他们照顾一下小孩。”对付我大嫂这种犟驴子,你就不能顺毛驴。

大嫂说,“她老公公老婆婆也在这儿,我去住哪儿呀?”

“你看,老六够孝顺的吧,我说把爸妈接来住,老六就吹胡子瞪眼:他有儿子咋轮得到你管呀。”我不等大嫂说话,“女婿都是不可靠的。”

大嫂说她正在上班,不聊了。

我笑,“我家里还有一瓶红酒,晚上我带回去,你做一个蘑菇炖小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