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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深秋的时候,我去疗养院看过我妈。

她瘦了很多,在老年人里也并不合群。她几次病倒进了医院。

医生说,她的病况也越来越复杂,尤其是那些特殊的病,严重影响了她的身体。

那些病,是瞒不住的。

所以疗养院里的人打听到我妈的病,并不为奇。

只是,她们大概知道我妈得的是脏病后,眼中的鄙夷和不屑太过赤裸和明显。

不得不让我妈回想起

那些尘封着我和我妈所有的过往。

我曾以为,这辈子我和我妈都不必再想起的那些难堪的过往。

终究还是难以真的逃离和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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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就背着包袱离开了家乡。

我爸带着我和我哥去送站台送我妈,那时候,我还很小,不懂得别离的痛苦,只知道我爸说我妈是出去大城市挣钱。

等过年回来,我们家就有钱了。

有钱买糖,有钱买肉,也有钱买最漂亮的衣服和最好玩的烟花。

我很欢喜,并没有像哥哥一样,哭着求妈妈不要走。

我哥比我大几岁,对于我妈的离开,他已经朦朦胧胧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他哭得很凶。

对了,你看我,差点忘了和你们说说我爸。

我爸是个酒鬼,也是个赌鬼。

我妈嫁给他之前,我爸是开着一个棉花铺。

就是专门给人弹棉花,那时候这项需求在农村很旺盛,生意也一直不错。

但没人想到,我爸会在婚后第二年,染上赌瘾,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妈嫁给我爸几年后,我爸迅速的输光了所有的家当。

连弹棉花的机器和家里的彩电还有我妈陪嫁的缝纫机都输了。

我爸开始酗酒,经常打我妈。

一边打一边骂我妈是扫把星,娶了她以后,他的好运都输光了。

就这样,我爸还是好赌,还借了高利贷。

我爸没钱还,就跑出去躲债。

赌场的人来我家里搬东西的时候,我妈哭着把我和我哥护在怀里。

那些讨债的人,搬的搬,砸的砸,满屋狼藉一片。

要债的人还恐吓我妈说要是不还钱,就等着给全家买棺材。

彼时我哥十一岁,已经有了男孩的一丝血性,他冲上去咬了一口恐吓我妈的男人。

男人转手就是一顿毒打。

我妈死死护着我哥,被一巴掌扇肿了脸。

要债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后,我和我哥才抱着我妈倒地痛哭。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哥就发了誓,他说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认我爸。

半个月后,我爸听见风声过去,才从外面回来。

他跪在我妈面前哭了一宿,他求我妈想想办法。

我妈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去姥爷姥姥家借了钱,还了一部分债,保住了我爸不去坐牢。

可没过多久,我妈再次在赌桌上找到了我爸。

你看,可笑吧。

就算是这样,我爸都没有回过头,他依然好堵如命。

他已经赌得昏天暗地了,一把推搡开我妈。

他说:“滚。”

“倒霉货。”

那天,我妈彻底死了心,咬着牙从赌桌出来。

她清楚的看明白了,一个赌徒,就算是死,也不会戒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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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家里实在没法支撑。

我妈狠心抛下我和哥哥,随着北上的妇女一起北上打工。

我妈选了最苦的塑胶厂,开始没日没夜的熬,熬命一样赚钱。

我和哥哥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只是家里的米缸终于有了米。

我爸依旧整日整夜的赌,很少归家。我哥就带着我自己做饭,洗衣,生活。

他只比我长几岁,却在我妈离开后像个大人一样,操持着家里的一切。

我妈在塑胶厂干了几年,落了一身的病。用血泪换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被我爸摔在了赌场上。

那几年,我爸风光得意,在赌桌上下的筹码也越来越大。

很多时候,我妈前脚汇钱回来,后脚我爸几把就输光了。

所以,即使我妈在外再拼命,我和我哥的日子依然艰难。

上学没学费,换季没衣服,一日三餐都靠运气。靠我爸偶尔的想起,他买面,我们就能吃面。

他买米我们就能吃米。

他什么都不买,我哥我就带着我在后山里刨人家地里的红薯,玉米,土豆。

一年四季,季季如此。

我们活得像孤儿。

我们这个家也像是一个无底洞。

我妈拆了自己的每根骨头,榨干自己的每滴血液,也难以填平。

我上初中那年,我哥考去了全免的封闭高中。

那时,春城里已经有了很多我妈的风言风语。

她们都说,我妈在外面做了不干净的事情换钱。

她们总冷着眼对我和我哥说,“你妈真能干。”

“你们家就靠你妈发财了啊!”

我和我哥都隐约明白她们话里有话,我哥耿了脖子,从不理会人家。

他也不许我理会。

可我哥不知道,他去读书后,那些与我同龄的孩子说出的话是怎样难听的。

破鞋,婊子,鸡……

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频繁和人打架,头破血流,满身是伤。

没了我哥的看管,加上我的劣迹斑斑,我彻底成了一个边缘的女孩。

我成绩迅速下滑,跟着几个混混,成了这片的女痞子。

我常去我爸的赌场要钱吃饭,赌场的人都说,我哥不像我爸,我才像我爸这样的人生下的种。

我爸也说,我才更像他的种。

是个没出息的货。

好在儿子有出息,女儿嘛,大不了早点嫁人。

赌场里的人都在哄笑,男人们的眼睛扫过我稚嫩的脸,似乎是一种酷刑。

我渐渐更加放纵,一路混到初中,彼时小镇上我妈的“好事”已经人尽皆知。

听说,她被人长期包养,钱给了不少,还怀过,打胎。

这些词汇都频繁的出现。

我爸脸上过不去,经常打我出气,骂了一些更难听的话。

这些,我都没有跟我哥说过。

我初三那年,我哥高中毕业,他猛然发现我的成绩居然那么差。

我哥揪着我的耳朵,拿着戒尺,一道题一道题的教我做。

他说:“陈梦,我们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们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

在我哥的高压监督下,我总算踩着分数线进了春城的高中,并遇到了几乎改变我一生的人——刘科。

我哥去了大学,在也没法管我。

但老天像是非要我活得像个人一样,安排了刘科做我的同桌。

刘科样样都完全和我相反。

刘科话很少,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一丝不苟的学习,考试永远名列前茅。

是个完全和我不一样的人。

起初我和他是不对付的。

像是两个大小不一的车轱辘,被硬放在了一辆车上。

别扭,又麻烦。

但有一次,我们班一个女生和我发生口角,争执了几句后,那个女生突然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人!”

“你妈在外面是做那种事情的,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那一次,我急眼了,冲上去就要和女孩;扭打在一起。

那女孩却先顺手抄了凳子就朝我砸来。

我没想到她敢来这么狠的,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朝我脑袋飞来的凳子。

只差一点,马上就要落在我头上的时候,凳子被人哐当挡开了。

我回头一看,是刘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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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臂硬生生挡开了那个凳子,一瞬间,凳子砸破了他的手臂,血一下渗了出来。

所有人都傻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刘科已经去了医务室。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他松了一口气,进了医务室去包扎。

那天放学后,我问了刘科,为什么要替我挡。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没什么。”

“你本来成绩就差,人又笨,要是再被砸一下……”

“估计,成绩就更差了。”

说完刘科干净利落的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这样的借口。

确实符合刘科的学霸精神。

从那天以后,我和刘科之间开始和解。我不再上课故意折腾,他也不会再揪着我不放。

偶尔,他还会给我讲一两个题。

虽然,这个时候班上关于我的流言越来越多,但刘科他却视而不见。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鄙夷的嫌弃我。

而是朝我伸出了一只温和的手。

渐渐的刘科越管越宽,他很自然的开始要求我不要上课睡觉,会打呼噜。

影响他上课。

也不要不做作业,会被老师点名,作为我的同桌他会很没面子。

最开始,我是嫌他烦的。

可他总一副好脾气,对我笑,笑得特阳光,温旭又明亮。

那一刹那,我心底隐隐有了动容。

因为这个世上,除了我哥,刘科就是第一个看不惯我的人。

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

所以,就这样一来二去,我渐渐丢了那些坏毛病,开始做一个好学生。

刘科给我制定了学习计划,包括初中的知识都给我过了一遍。

在刘科的精心辅导下,我的成绩渐渐好转,到了高二分科。

我随着刘科选了理科,再次分到同一个班。

高三那年,我和刘科约好一起考南方的大学。

因为我怕冷,所以刘科说要带我一起去更南的城市。

那里四季如春,阳光明媚。

永远不会再有大雪封山。

我很高兴,憋着一股劲,拼了命的学习。

高考结束后,刘科却突然变得消极沮丧。

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

我追问了很久才知道,是刘科的爸妈在闹离婚。

从他考完那天开始。

他的家就莫名的倒塌,他妈说离婚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一直在等高考。

现在他妈终于忍到头了。

我咬着雪糕,问他为什么?

“你父母平时不是挺好的吗。”

“为什么要闹离婚。”

刘科摇摇头,欲言又止,半天才说:“他们在家都是演戏,其实我爸早就出轨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妈挺不容易的。”

“我妈说,我爸是为了外头的一个女的。我爸拿了很多钱在外面养那个女的……”

我点点头,安稳刘科说:“其实也没什么,离就离吧。”

“反正,离了也还是你爸妈。”

刘科摇摇头,拍开我的手说;“陈梦,你不会懂。”

刘科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我的家庭,知道我有一个赌鬼父亲,一个满身流言蜚语的母亲。

刘科带着内疚的看着我,“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咧嘴笑笑,甩着两条腿耸耸肩,故作轻松“没关系。”

“你也没说错什么。”

可我满心的悲凉渐起。

是啊,我不是刘科。

我从没有过完整幸福的家,所以我不懂他。

也不懂一个正常有爱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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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后,我在黑暗中想了很久。

耳边反复想起刘科那一句,我妈挺不容易的。

我想起,这么多年我和哥哥能上学,都是因为我妈。

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

高考后的整个暑假,别的同学都去毕业旅行了。

刘科也计划出去散散心,他问我想去哪?

我想了又想,我说:“我想去看看我妈。”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刘科拍拍我的肩膀,他说;“去吧。”

“我陪你,一起。”

就这样,我和刘科悄然的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一路山水相迎,穿过大半个中国,我终于到了我妈所在的城市。

顺着我在家里找到的以前我妈寄回来的信封地址,我找到了梧桐巷,38号。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清爽的小院,院门没锁,透过玻璃的一角,我看见了客厅我妈大大照片。

和我哥夹在书里的一样。

其实,我也还记得很清楚我妈的长相。

我和刘科走进院子,我犹豫着向前,不知道该喊什么。

是我妈的名字,还是那一声“妈”。

犹豫间,我和刘科已经走到了门口,我低头发现我妈家门口,是一双男士皮鞋。

那一瞬,我的脸一下涨红,一种莫名的耻辱冲上头顶。

我很后悔来到这,也不再想见我妈。

我只想转身逃离。

但刘科却拉着我的手,他瞳孔放大,目光变得惊恐僵滞。

他一字一句的说;“这鞋,我认得。”

屋里,门哗啦一声开了。

我抬起头,看见我妈和一个男人肩并肩站着。

四目相对间,我妈脸上也满是惊诧。

男人也看见了我们。

“梦梦……”

我妈犹疑的喊。

这是我的小名,她从小就这么喊。

以前我也最喜欢听她这么喊我。

然而,此刻听来,只觉讽刺至极。

我妈旁边的男人震惊的看着我和刘科,半晌才挤出一句:“儿……”

刘科捂着耳朵,转身疯了一样跑。

我扒开我妈的手,拼命追了出去。

我和刘科一前一后,冲进了繁华的街道,挤出汹涌的人群,又钻进小巷。

直到我们后面再也没有了声音,我哭着求刘科停下。

他才顿住了脚步。

我支支吾吾的哭着,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我……”

刘科红着眼,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头看着我。

他说:“原来,那个婊子就是你妈。”

刹那间,我只觉惊雷轰顶。

哽咽的喉头像是堵着一把刀子。

我呆呆着看着刘科,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刘科。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像巴掌一样扇在我的脸上。

我忽然就不痛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伸手一把擦了泪,死死盯着刘科,“我妈是婊子。”

“可你爸也不过只是一个嫖客!”

“再说了,我妈做这个,是为了钱,为了活。”

我伸手指着刘科的鼻子:“那你爸呢?”

“他为的是恶心的欲望……”

刘科被我逼得节节后退,他说;“够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我望着刘科的冰冷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刘科,你说妓女和嫖客哪个更恶心?”

说完,我转过身,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越走越远,汹涌的人海里,再也没有了刘科的身影。

我甚至都不记得,我是怎么麻木的坐车回到的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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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回到春城后,我大病了一场。

我哥回来照顾了我一整个暑假,直到开学他陪着我一起去了大学里。

我哥站在干冷的北方大学门口问我:“你不是说,要选个南方的大学吗?”

我的心猛地被蛰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痛着。

面上,却仍然没有一点变化。

我说:“是吗?”

“我忘了。”

就这样,我和刘科彻底的决裂别离。

一南一北,再无交集。

只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刘科。

想起他温旭阳光的笑容。

但我依然有我咬牙硬直脊背,拼命用学习和工作来抵消那些不该有的思念。

几年后,我和我哥都慢慢从生活的残酷里拼杀出来了。

我哥毕业后回了老家,创业小成,又娶了个体面的娇妻。

我爸老了以后,也渐渐开始像个人样,不再大赌,偶尔打点小牌。

经常舔着脸去找我哥,哀求着说他那么多年,不是个人。

说他错了。

我哥起初不理,后来 我爸去哀求的次数多了,我哥也只是多少拿点钱打发。

我做了有关设计的工作,在北方的城市站稳了脚跟,很少再回春城。

也很少再听有关刘科的消息。

至于我妈,我从刘科之后,就再也没喊过她一声。

没理过她一次。

我心里知道,我还恨着她。

恨她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

做那样的人。

即使,我妈说在那一次后,彻底的和刘科爸爸断了联系。

换了城市,重新打工挣钱供我和我哥。

我也从来不领情。

她以为她从了良,就可以改变一切。

却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恨她。

但我妈她从来没说过什么。

很多次,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就直接起身走了。

为此,我哥还教育了我几次。

他说:“陈梦,妈这一辈子不管有什么样的过去。”

“都是被生活逼的。”

我哥说,当年发现我爸好赌成性以后,我妈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一走了之。

可……

我哥忽然红着眼睛,捏紧了拳,他说:“是那个赌鬼,他威胁妈说,要是敢离婚,就弄死姥姥一家。”

“甚至,还有我们俩。”

我哥的泪滚落下来,我定定的看着他,心口起起伏伏。

我哥侧身擦了泪,“要不是那个赌鬼,一次次拿我们俩做借口,逼着妈不停的拿钱。”

“妈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那天,江畔的风很大。

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呜咽着崩溃,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陈梦,其实一直拖累妈的,是我们。”

“是我们啊……”

风声瑟瑟,吹起一江涟漪翻卷。

从那以后,我不再对妈冷言冷语。

我只是沉默着,不再提曾经的事,也学会了渐渐忘记。

我哥一再接我妈去春城和我哥一起住,我妈却始终不同意。

她一直独身蜗居在外乡小镇上,干净,清爽的过日子。

因为往事,我妈她一直不怎么接触我和我哥。

怕给我们惹麻烦。

我倒是淡淡的,不怎么过问。

直到这两年,我妈多次病倒,我哥不再允许她独居,强硬要接我妈去家里。但我妈却顾及她一身的病,与媳妇孙女之间怕有不和。

所以坚持要住进疗养院。

我哥劝了多次我妈都不肯妥协,最后,只能从了我妈。

但他要求,疗养院不能离我们太远。

我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愿意留在他乡。

我站了出来,冷冷的替她收拾了行李。

带着她到了北方。

直到她的病一次比一次重。

这次,疗养院的人让把母亲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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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母亲的病房里,一片惨白中,母亲像是一截枯木。

我坐在病床边,看她拘谨的跟我道歉。

她说;“对不起,又麻烦你。”

我妈的态度客气又小心翼翼,让我一瞬觉得我不是她的女儿。

笑笑,说没事。

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削。

我妈捏着袖口,缓缓对我说;“陈梦,当年的事……对不起。”

“我也不想……去做的。”

苹果皮削到一半,断了。

我抬起头看见,我妈这几年老了很多很多。她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像是野棉花。

我妈坐在病床上,慢慢的说:“都是你……爸。”

我妈说,那个时候,她知道我爸赌瘾厉害,但她以为她在外头苦死累活,那么多钱寄回来。

我爸多少会顾及儿女,在赌之外,给我和我哥一个温饱。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我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我妈的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咬着牙,她说;“梦梦,你知道吗。有一回你爸花光了你和你哥的学费后,我发誓不肯给他钱了。可他竟然在大冬天零下几度里,把你和你哥脱得精光丢在雪地里。”

“那一次,你和你哥高烧不止……陈孝那个畜……你爸他居然只是轻飘飘的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看着办吧。”

“你要是真不打钱,这俩孩子没钱治病,多半抗几天也就烧死了。”

我妈讲着讲着,浑身都在发抖,她眼里的恐惧现在仍然清清楚楚。

她含着滚烫的泪说;“我当时害怕极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打钱,你爸他就真的做得出来。”

“所以,我脱了厂服,去了那个一直说要包养我的男人身边。”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

破碎雨滴,溅得满地都是。

我守在病床前,第一次看我妈沉稳的睡去。

心里忽然变得很踏实,很踏实。

我妈调理出院后,我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接回了家。

几个月后,我哥来电话,说让我想办法春节的时候带妈回春城住两天。

我哥说,他最近总是做噩梦……

梦见妈不太好。

我哥很说,每次梦醒他都是一身冷汗,枕头也湿了。醒来以后,他特想看看妈。

很想,很想……

我在电话里听他的沙哑的声音,点了点头。

除夕前几天,我想了各种办法,在我左哄右骗下,我妈终于被我忽悠回了春城。

一路上,她都在担忧。

害怕遇到熟人,害怕被人质问,甚至想要半路逃回北城。

可到地方下了车后 ,她又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激动的指着地方说,梦梦,春城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我笑笑,拉着她去了我哥家。

嫂子做了一桌子菜,小侄女白净乖巧可爱,一见我妈都客气的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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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红着眼,进了屋。

我哥满脸笑意,拉着我妈说东说西,我也跟着换鞋进屋,换鞋的时候我发现,嫂子给我拿的是她自己勾的毛线拖鞋,而她给我妈拿的是一次性拖鞋。

那一瞬,我抬起头看见我妈小心翼翼的避开沙发,坐在凳子上。

我鼻子一酸,忽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我妈的坚持。

她那样一个老人,什么都清楚。

却又什么都不说。

一辈子都只为我和我哥打算。

怪不得,她死活要去住疗养院……

我吸了吸鼻子,害怕眼泪掉下来,也害怕打破一些不该打破的东西。

于是,我转过身把毛线拖鞋放在一边,打开鞋柜也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套上。

进了屋,跟我哥一起帮我妈剥核桃。

我哥正在劝我妈多住几天。

我妈摆手不愿,我哥还要再劝,被我笑着打断。

我上前揽住了我妈的手,我对我哥说:“不行。”

“哥,你有老婆孩子陪,我可是一个人。”

“所以,妈一定得留在北城那边陪我。”

我妈眼里一瞬闪烁了泪光,感激的看着我。

嫂子和侄女也端着果盘过来,笑吟吟的说:“是啊。”

“妈是应该多陪陪陈梦。”

我哥无可奈何,只能笑着看我和我妈闹做一团。

厨房里,牛肉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响,饭香味弥漫开来。

温暖又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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