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苍桐县来了个头扎素巾的年轻寡妇,神情落寞郁郁寡欢。
她自述排行老六,唤作六娘。
这六娘肤色黑亮,眉眼生得极俏,犹如一朵黑牡丹,十分招人喜欢。
六娘说,独自一人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夫君死于战火中,公婆在逃难时走散不知所踪。
她想在苍桐与清水两县的沿路上开家酒肆,一来可以打听公婆下落,二来可以维持生计。
人们觉得她善良又可怜,纷纷施以援手,出银钱出气力,很快她的酒肆就张罗起来了。
酒肆开张以来,生意十分兴隆,南来北往的车夫、商客都乐意进店里歇歇脚,喝壶酒。除了酒肆处两县要道外,六娘的姿色和殷勤的招待也是重要原因。
六娘三十左右,皮肤虽然是黑了些,但模样好看,体态婀娜。那杨柳小腰甚是柔软,走起路来,好像在水面儿上飘。面上常常未语先笑,两只眼睛水汪汪,带有无限的柔情蜜意。她嫣然一笑,常使男人们魂不守舍。
单是为了这“秀色可餐”的人儿,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地赶来一睹其芳容。
酒肆生意红火赚了银钱,五娘又雇人搭了十来间房兼做客栈。
自从有了客栈,住宿者每日都要排长队。
六娘对住宿者挑剔,有钱有颜好女色的单身男子优先,那些个仆从成群的男子,给再多银钱,她也口吐莲花打发了。
故尔,那些个渴望住宿者都提前把下人、合作伙伴或自家娘子打发走了,再说自己单身才能去住。
不过,隔三差五,苍桐、清水两县县衙时不时会接到男子失踪的报案。
两县衙役全面搜索,那些失踪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一丁点儿线索。
日子久了,失踪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日下午,酒肆里进来一个游僧,行为举止疯疯癫癫。
六娘斜睨一眼不睬,继续与商客、车夫们行酒调笑。
游僧哈哈大笑着将破袈裟旧禅仗往地上一掼,说:“六娘,你这黑牡丹好生没眼色,还不给爷倒酒来!”
兴致正高的六娘被打扰,满心不悦地答:“你这秃驴好无礼,本店只招待俗客,道人僧人一概不接待!”
游僧不言,掏出一两银子往桌上摞去。
六娘怔愣了一阵儿,冷笑道:“本店都是鱼肉荤腥,和尚受用不了!”
“哈哈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贫僧就是酒肉和尚,倘若你黑牡丹肯来陪,便是这和尚也不想做了!”游僧笑道。
六娘一心只想赶走这个僧人,却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着了急,打起了算盘。
她瞬间换了一副凄凄切切的可怜样儿,对商客、车夫们说:“这和尚好无礼,欺辱我这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说着垂眸伤神起来。
众人一看六娘这我见犹怜的样子,都群起攻击谩骂游僧,最后他们连推带搡地把游僧轰了出门。
游僧临出门时,对里面的人说:“善哉善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各自接应有的报应吧!天意啊!”说罢摇摇头离去。
转天,酒肆里踏进来一个华衣玉面的公子,但见他纸扇轻摇,信步闲庭。
六娘见进来的公子这般风流倜傥,不觉间招待得殷勤又细致。
不多久,日落西山,天黑了下来。
店里一些商客、车夫还在掷骰子赌博,他们吩咐六娘多准备宵夜。
六娘口里应着,身却不挪,一直陪着那玉面公子。
玉面公子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六娘送来的劲儿酒。
六娘坐一旁给他斟酒夹菜,一心盼着玉面公子喝个酩酊大醉好早点下手,不枉费自己苦苦作陪。
三更时分,玉面公子醉倒在桌上。
六娘暗喜,立即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出来时又将房门反锁上,确认玉面公子逃不出才安下心来。
她先到灶下准备了水酒送去给那帮赌客,笑盈盈地告诉他们,待会儿点心就上来。
说完,六娘走出房,一直走到荒郊外,仰头对着圆月吸起精气来。
吸足了月之灵气,她突然化作一阵阴风,飘到一处荒坟间落地又恢复成了人样。
她把头摇了两下,瞬间变成了一个披发僵尸对着圆月叩拜。
僵尸仰头嘴一张,吐出一颗珍珠大小的五色彩丹,她把彩丹抓在手里发出一阵阵咯咯地惨笑,令人毛骨悚然。
而后,她又把彩丹吞入腹中,“嗖”地一下又变回了美貌的六娘。
“鬼僵尸成人,须要有六欲,如今五欲已吸纳完,还欠色欲,今夜必定如愿。”自语完,她发出一阵诱人心旌的娇笑后,便化作一阵阴风朝酒肆飘去。
回到酒肆中,六娘端了点心送往赌钱的客人那里,赌徒们见六娘半夜来送点心,个个眉开眼笑,对着她嬉皮笑脸。
借着酒兴,这个摸摸她的手,那个抚抚她的腰,还有人大着胆子把嘴湊了上去。
六娘却是笑着左躲右闪。那伙人见六娘不怒,胆子越发肥了,几个大胆色徒干脆搂住她袭起胸来。
六娘推开道:“你们都有妻儿了,还如此轻狂。”
众人道:“六娘不知哇,家花不如野花香。黑牡丹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六娘冷下脸来,开口道:“野花有毒,你们不怕死吗?”
“哈哈哈,死?和六娘云雨一番,死了也心甘!”
“六娘,只要你愿意一起快活,死又何妨!哈哈哈……
这伙人的言语越来越荤黄。
“既然你们愿意死,我自然是会满足你们。不过,得一个一个挨着来。”六娘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伙人争执一番,一个高大魁拔又会点武功的男子胜出,急急来到房间里。
六娘已端坐床边,正卸去头上的钗环。
高个儿男急不可耐地挨坐在六娘旁边,一把搂过她淮备亲。
骤然,高个儿男看见六娘先前柔情的目光变得寒光闪闪,正深不可测地盯着自己。恍惚间,高个儿男像被摄了魂般,动弹不得,只见六娘一张冷冰冰的嘴凑上来,一口咬住他的喉管吮吸起来。
高个男一阵眩晕,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她吸食空了,之后便飘飘然一无所知了。
六娘吐出一口黑气,对着这具没了心肝的尸体念:“变小!”尸体眨眼间就小得如同一片叶,她抓过来,对着变小的尸体一吹,尸体就飘出窗外随风而去了。
这会儿,那伙人正在客房外侧耳听动静,六娘一阵浪笑,娇嗔道:“第二位怎么还不来,我等得好辛苦啊!”
这充满魅惑的娇音一出,门外骚动起来。
一个络腮胡子推开众人抢先挤了进去。
其余人不满,想进来拖络腮胡子出去,“呯”一声房门自动关了,挡住了他们。
众人个个色欲熏心,都馋着六娘的身子,哪管高个儿男不见了,门自动闭了这些闲事。
络腮胡子一抬头,就见六娘玉体横陈在床,只着一件胸衣,他早已色欲高涨,直接扑了过去。
不过没有他想象中的温润玉肌,只感觉抱了一块寒冰在怀,且僵直挺立。
他再去看六娘,妈呀!她已变成一头生了獠牙的恶鬼,哪是什么美人儿。
恶鬼对他狞笑不止,吓得络腮胡子赶紧闭上眼,只听昔日的娇音荡然无存,一个晦涩难听的声音说:“心肝宝贝儿,我要一口吞下你。”
络腮胡子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大声喊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的心肝一应被恶鬼用利爪扒了去。片刻后,他的尸体也变成叶片般大小飘飘悠悠飞出窗外。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第六……都被六娘这恶鬼用女色吃了心肝,变成小小一叶飞出酒肆。
吃完这些人的心肝,六娘又化回人形,对着铜镜簪花打扮,看着镜中面若桃花愈发艳丽的姿容,她满意极了。
她笑着来到自己的房间,玉面公子还在呼呼呼大睡,便伸手在公子脸上掐了一把。
玉面公子居然还没醒,六娘乐坏了,不禁道:“正好省去我色诱了,心肝吃够了,吸食这公子的脑髓更妙。”
说着,解去玉面公子的发结簪子,一双纤纤玉手刹那间变成白骨利爪,一下子在玉面公子的头顶上挖了个洞,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食起来。
“哟呵,头顶如此痒痒!”玉面公子猛然间开了口。
他竟不死?鬼六娘一惊,预感到不妙。
这时,六娘感到肠子被针扎了般痛,还从腹部传出许多声音:“这里阴飕飕,太好了!”“此处凉丝丝的,好舒服!”……
这对于鬼六娘来说也是闻所未闻之事,更不曾碰到过,她慌了手脚,再打量过去,哪有什么玉面公子啊,分明就是昨日那个游僧。
她知道遇到了高手想开溜。
未料游僧一掌扣住她,讽刺道:“六娘果然对顾客照顾周全,知道我这野和尚头上有虱子,这又亲又吸,全部给吸干净了,往后不受其扰了。阿弥陀佛!”
他的话刚说完,鬼六娘顿感浑身上下每个关节缝里都有附骨虫在蠕动、叮咬、吸食,还发出一阵阵蚕食之声,“窸窸窣窣”“哧哧沙沙”,不大一会儿,鬼六娘的骷髅散了架,倒在了地上。
游僧一声叹息道:“我知你原是青楼女,名号“黑牡丹”。你生前受尽色徒折磨,从良后又所托非人被打死,成了恶鬼。由此,专吃好色男子的心肝。我来此,发现你已吃了不少人,如今想吃人脑髓欲成魔,这是阴、阳、天三界所不容的。现下,你生前种种恩恩怨怨已经各领业报,就一笔勾销了。我来超度你,来世投胎个好人家吧。”
游僧朝散架的骷髅念起了超度诀,又吹了一口气,尸骨慢慢溶成了一束紫光,向着苍桐县城飞去。
当夜,苍桐县刘财主家的大夫人生下一名粉雕玉琢环绕紫光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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