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刘娜
首发公众号 | 闲时花开
有个移民加拿大的中国男人，在37岁的妻子患癌去世后，以洋洋洒洒的万言长文，写了篇文章叫《我妻之死》，感动了一拨人，也惹怒了另一波人。
被感动的人，为这个男人和亡妻小20年的相濡以沫，还有他言辞间对亡妻的深情讴歌而泪流满面，也为那个37岁生下3个孩子却客死异乡的女同胞，在加拿大就医时的种种遭遇，报以同情。
被惹怒的人，说这个男人貌似深情的追思里，全都是男性俯视的自大和自私，他假惺惺讴歌的亡妻，其实就是被他的无能甩手累死的，他看似处处在说爱，其实就是打着爱妻的人设，到处吃人血馒头，简直是另一个林生斌。
因为这两波人势不两立的混战，从公众号波及到微博，又波及到短视频，我就好事地跑到写下《我妻之死》的那个男人公众号里，看了他的原文，还有最新的补充。
我必须承认，文章中有真情实感的部分，那是男人和亡妻20年相爱、13年婚姻里，日日夜夜具体而琐碎生活编织的情感涟漪。
同时，作为一个女性，我看完悼文最深的感受，是苦。
是一个女性从这个世界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女性的那种苦，是全世界被困于婚姻、生育和生计的女性，在孤军奋战中被逼成一个个战士，又在隔空照见中拥抱在一起的那种苦。
但，我又没法选择精准又冷酷的词汇，去抨击那个悼念亡妻的男人：
“你就是另一个林生斌！”
我想，这除了我不够勇敢，还有一个客观的真相是：
我并不是他们具体婚姻生活的见证者。
也不清楚在病魔把这个家摁到悲伤里之前，他们在频繁迁徙中如何分工如何合作。
就算我根据那一万字《我妻之死》，把那个男人骂得狗血喷头、人人喊打，我也不会替他分担亡妻离开后的所有重负和压力，更没法去帮他抚养那3个年幼的孩子。
他老婆患癌死了，就算他难咎其责，但他和他的孩子们才是真正承受这一场生离死别的当事人。
我们当然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我们无法替他们去生活，去撑起那个失去了母性力量的家。
一想到“我”并不能替他人生活，“我”瞬间就丧失了指手画脚的资格。
这是我年龄渐长后，最深的教训。
大概是4年前，武汉有个14岁的男生，在走廊里被妈妈扇了耳光后，选择纵身一跳。
当时视频曝光后，全网愤怒，我也曾写过一篇文叫《武汉男生跳楼身亡，凶手不是妈妈那两巴掌》。
虽然，我试图从更深层面上探究，所有悲剧都不是表象展露的那么肤浅，但两年前，我听说那个妈妈也自杀后，依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推动她走向绝望的恶意之一？
尤其是，当我听说她的遭遇后。
她和孩子原本也有个幸福的家，后来男人有了外心，家庭遭遇变故，她成了单亲妈妈，需要做几份短工才能扛起养家的责任。
孩子在学校因调皮被老师喊家长后，气头上的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生活中的所有愤懑和委屈，在那一刻化成走廊里那失控的推搡和巴掌。
儿子跳楼后，汹涌的舆论指责她，她在内疚和审判中，最终没法放过自己。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她逝于网暴，但她消逝的背影一再提醒写字的我：
审判是容易的，难的是看见另一条路上，你未曾经历又如履薄冰的真实人生。
把一个人钉到耻辱柱上也是容易的，难的是知道在人生的旷野上，不够善良的我们，都曾在某个瞬间，作过恶。
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中，有这么一句台词：
“你们可以随便贴别人标签，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在无形之中也杀了人。”
互联网来到中国这些年，一代又一代人在道德亢奋中，举着善恶分明、黑白对立的大旗，不断地急于表态，各自站队，相互攻击，对不喜欢、不认同的人狠狠踩上一脚，再恶狠狠地贴个标签，甚至仅凭网络呈现的真相，把活在别处的人们一棍子又一棍子地打死……
我们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讨伐、决斗和贴标签，而变得越来越好。
相反，无休无止的站队、没日没夜的撕逼、旷日持久的纷争，让我们对互联网上呈现的一切，越来越倦怠，越来越失望。
但，这个糟糕的世界，不就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吗？
或许，我们与恶的距离，并不远。
甚至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恶的一部分，而不自知。
看到一个小短文，是一个男人向一个智者忏悔。
男人说：
“我小时候偷过邻居家的鸡蛋，读书时害怕同桌考得比我好扔过同学的书，年轻时答应过要娶喜欢我的姑娘但后来变了卦，父母去世后我还和兄弟争过家产……
我觉得自己是个恶人。”
智者微微一笑说：“你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男人问：“为什么？”
智者回答：“只有善良的人，才看见自己的恶。”
是的。
所谓善，就是对自己的恶洞见得足够深刻，而后在向光亮的一面缓缓靠近后，习得了慈悲与辽阔。
愿你如是。
周二安好。
感谢你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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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时花开（ID：xsha369）：作者刘娜，情感专栏作家，文艺也理性，温柔也死磕。新书《见字如面》全网热销中。文中图片来自热播剧《不够善良的我们》，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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