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柒柒 供图|受访者
晚上11点，躺在南美洲某酒店的房间里，窗户外突兀地响起枪声，像贴着耳朵飞过去，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和追赶声，逼近，又很快喧嚣地远去。
电影般混乱的枪战声隔着一扇墙上演，冉冉翻个身，又睡去，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这不是冉冉第一次到南美，2011年从英国读研回国后，做国际商务谈判的这些年，她很大一部分时间在全球各地飞。
在犯罪率特别高的南美，她经常碰到持枪抢劫或醉酒骚扰，一天可能好几次，冉冉逐渐习以为常，有自己的应对方式。“湖南人很聪明，该刚的时候能刚，刚不赢的时候，想办法能跑就跑。”
2018年，冉冉结束掉国际商务谈判的工作，回到长沙。
一直以来，庞大的留学、移民潮兴奋地涌向它国海关，同时，时间向前，潮来潮往，另一股“回流潮”已悄然生成。
在某社交媒体平台上，“#回流”标签下的帖子，有超过1800万的浏览量，“出国十年该不该回流”的提问，被高频浏览。
和冉冉一样，因为不同原因出国留学的伊伊、宇仔、竺子陆续“回流”长沙，他们为何选择回来？回到长沙的他们生活过得怎么样？
#家庭幸福弥补了我的落差和不甘心
伊伊：90后，美、英留学五年，2016年回长沙。
2011年，伊伊从长沙经历长途飞行，落地美国尔湾，在这座被称为“人生终极目的地”“全美最安全城市”等诸多美誉的城市，开启了自己在美国加州大学的学业。
“我回来主要是为了家人和另一半。”在美国加州大学求学期间，长沙妹砣伊伊在一次回国的聚会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们初高中都是长郡学子，同校不同班，之前并不认识。谈爱后的第三天，伊伊就要返回美国了，从此开启了两人的异地+异国恋。
为了尽早结束异国恋，读研时，伊伊选择了去学制时长短一些的英国。男朋友在国内经历了两次考研失败后，也在伊伊的鼓励下，成功申请去英国读研。
他到英国时，伊伊正好毕业，有一个实习可以留下来工作的机会，俩人终于在英国结束了异地恋。
“我们都是长沙人，他稍微传统一些，想回家陪父母。我也因为出国太久，和他达成一致。”
共同决定了回国的规划后，伊伊开始留意国内的招聘信息，并在英国实习工作的过程中，飞回国参加面试，最终顺利通过了长沙一所高校的面试，先行回国。男朋友也一毕业，就回到长沙，俩人结婚生子。
在长沙，日子过得平和，幸福。现在伊伊的生活比较规律，星期一到星期五，除了早晚接送孩子外，主要都在备课、写课题、写论文、上课，自己的时间用来健身，周末主要陪孩子和家人。
伊伊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甘心。她学的专业是金融风险管理，当时的研究生同学现在基本在银行、证券公司，或在一些金融机构做风控。
她回到长沙后，并没有这种机会。现在在高校教金融和保险的伊伊，觉得自己学的知识没有发挥该有的作用，内心深处还是想不能躺平，得趁着年轻做一些事情出来。
心理上的落差表现在不同方面，例如收入水平上，和伊伊的期望值有差距，而且在大学当老师并不像大众想的那样轻松，科研和教学的压力都比较大。
回国之后，伊伊还去过欧洲、澳大利亚旅游，每次一到国外，她就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在国内，好像总是会比较压抑一点。
这种压抑来自于她不擅长且不喜欢的复杂人际关系的处理以及熟人社会里需要“讲究方法”的做事模式。
但回到长沙，伊伊并不后悔，事业上，她喜欢授课，喜欢和学生打交道，感受到自己对学生产生的积极影响让她很有成就感；生活上，属于自己的时间相对比较多，也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家人，现在她有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女儿。
前几周，伊伊和家人一起去桃子湖公园，长沙难得的好天气，阳光舒服熨帖地照射下来，带来的那种幸福感和伊伊在美国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尔湾念书时，相同又不同，“现在，有女儿在，可以弥补我所有之前的不甘心。”
#我很庆幸，选择了回长沙创业
冉冉：80后，英国读研，2011年回国，2018年回长沙。
“在国外，我都记不清到底被拦路骚扰和抢劫多少次了。”冉冉穿着时髦休闲，她从小胆子大，对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有充分的自信。
2011年，在英国读完研后，冉冉回到国内做国际商务谈判，进入了头部企业。最开始是端茶倒水，接待客户，然后到上桌当翻译，再慢慢参与到项目，到项目主导，经过六七年的历练升级到整个集团的海外销售总监。
那些年，她到处飞，去了二三十个国家，整个美洲，从最北边的加拿大到最南边的智利，包括墨西哥、美国，欧洲的英国、德国、奥地利......还有非洲。对比去过的这么多国家，冉冉深觉不管是从安全，还是从城市生活的便利、医疗、住宿等多种因素来看，还是家乡的月亮比较圆。
但回国后，与国外企业经常打交道的冉冉也明显感受到中外企业在假期制度、喝酒文化、工作和个人生活的边界等事情上存在明显差异。
身边有些海归朋友，特别是工程师，在湖南范围内没有太好的机会，除非去北上广深和杭州。“我看到的他们挺痛苦的，又想在长沙生活，但是又没有那么多选择。”
“我一直以来是一个对时间自由、决策自由需求很高的人。”冉冉在创业之前，每天都几乎工作16个小时以上，在先后工作过的国内两家企业都升得比较快，成为了很年轻的高管，收入也很好。
“我可以一天工作 18 个小时，但是我不希望被要求是哪18 个小时。我想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安排我的工作和所有的时间。”但只要是打工，就没有办法。唯一的选择，只有自己创业。
2021年，在长沙她找到机会，开始创业做餐饮。三年后，她作为创始人，从0到1做的餐饮品牌“欢喜烧麦”已经有了三四十家加盟店。现在，她的办公室距离家中只有步行不超过十分钟的距离，在公司经营管理外，有了时间陪伴家人、也有时间美容、健身、阅读......
△图一：新办公室，距离家很近；图二、三：同事和朋友为冉冉过生日。
“我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原生家庭很幸福，我对于跟父母在一起生活，互相照顾，这一点依恋很强。”所以，只有在长沙创业，才能和家人、好友在一起，而且长沙是餐饮创业土壤这么好的地方，冉冉对此一直都觉得很庆幸。
说到创业的种种时，冉冉专业清晰，讲回到个人生活，又尽显长沙妹砣的热情辣利。
“我一直很喜欢吃，也喜欢研究别人喜欢吃什么。”
关于长沙的味蕾记忆，冉冉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家门口有一个店，邻里街坊叔叔阿姨早上都会聚在那里，一碗粉四五块钱，吃一两个小时，大人喝茶聊天，细伢子就在一起玩。当时吃得最多的是酱汁粉，用酱汁熬出来的肉，一坨一坨的。
△冉冉和外婆
在长沙的幸福感会在冉冉开车时冒出来，因为在这座城市，不管是满足日常生活中医疗、教育的一些刚需，或者吃喝玩乐的娱乐需求，基本上半个小时都能抵达。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天气了，冉冉吐槽道，“我去了这么多地方，像长沙这么恶劣的很少。”
#国内太卷了，经常感觉没有自己的生活
宇仔：27岁，加拿大留学七年，2022年回长沙。
2015年，17岁的宇仔为了能考上好大学，被家人安排到教育资源相对没那么卷的加拿大读高中，而后顺利入读多伦多大学。宇仔在加拿大一共生活了七年时间，两年多前，回到长沙工作。
“在加拿大的大部分时间都还挺舒服。”宇仔去的高中以华人为主，宿舍舍友基本上都是华人。顺利考上多伦多大学后，宇仔在家里的经济支持下，租住在一个60平米的单间，专心求学，无需另外打工挣钱。
大学期间宇仔每个月花费在14000左右，其中房租7500元，加上生活开销6000元。
△在多伦多逛市集，过圣诞节
毕业后回国，是宇仔觉得挺顺其自然的一件事情。在加拿大待了这么多年，慢慢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这个地方，父母很早也表达出希望宇仔回来，“可能当时对国内的就业环境还是抱有一定的幻想吧。”
2022年，宇仔开始在长沙找工作，最初的意向岗位是金融公司的中后台或者游戏公司的数据分析岗之类，期望薪酬在1万左右，但大多没招聘上，原因对方也没具体说，宇仔分析应该是这几年就业环境都不是特别好，海外背景其实对找国内工作帮助不是很大，大家还是偏向于找国内有经验的人。
△近年来由于全球经济发展放缓，加之疫情的影响，就业面临较大挑战，海外留学人才的薪资出现了小幅收缩。2020年，该群体的实际平均年薪为26.82万元，2022年降至24.41万；2023上半年为20.45万元。
经过一段时间的面试，宇仔最终拿到了一家银行的Offer。
“在长沙，我觉得现在的工资还算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宇仔也补充道，他的情况不一样是因为家里给了他很多支持，在买房和很多大头开支方面是不太用担心的。他的收入基本上就只要照顾自己和老婆就行了。
宇仔在多伦多大学的同学有一部分留在了加拿大工作，工作也不全是专业对口，大多带有销售性质，例如去银行或者汽车销售之类，收入大概在5000加币（26000元）左右，算中等以上的水平。
宇仔分析说，国内外，就业各有利弊。国外，可能前几年会过得比较舒服，工作之外能有个人生活时间。但再往后，事业上再想往上走的话，不管是读博还是晋升，会因为不是白人会被隐性歧视。
国内相对来说未来肯定更有发展前景，但现阶段大环境不好，整体都比较卷。他们这一批有个多伦多大学本硕毕业的，最后还是去了跟他差不多的岗位。
“现在在长沙的生活五五开吧，没有说很不开心，也没有让我感觉很快乐。”
对于宇仔来说最大的困扰是工作让他没那么舒服。宇仔在银行的工作，8点半开始上班，晚上8点多才能下班，业绩完不成还需要加班，宇仔感觉这种工作强度跟996差不太多，而且每天两小时起步的开会时间让他很难受。
“但工作本来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觉得在生活和婚姻中，自己一直是一个挺幸运的人。”
#长沙是一个孵化地，走着走着会有新的变化
竺子：80后，瑞士留学一年，2014年回长沙。
2013年，法律专业毕业的80后长沙妹砣竺子辞职去瑞士留学的目的很简单：学西点，然后回来继续更专业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竺子从小成绩中不溜，在学校是个小透明，性格大大咧咧，但喜欢艺术，内心世界丰富。在育英小学读书时，回家的路上有个老婆婆卖炒粉，食材简单，但炒出来喷香的，没有餐具，就用塑料袋装着，竺子每天都去吃。
她觉得食物的味道很神奇，像唤起记忆的一个触发点，可以让人记很久。
在瑞士进修完后，可以选择留下来工作，最基础的待遇有1300瑞士法郎/月，在瑞士生活绰绰有余。竺子知道自己的职业规划不是在厨房精进专业到成为管理整个店的主厨，她希望未来做的是将艺术和美的东西，与食品相结合。在学完理论以及有工作实践经验之后，她的第一个选择还是回来。
九年后，在长沙开出了两家BETTEER贝果店的竺子回忆起这些，笑说她其实是有点被动的性格，当时回国后，只想到和在瑞士求学时结识的朋友Sunny一起开一家餐饮咨询工作室，给长沙一些湘菜餐厅去解决一些精致化的问题。
“工作室小打小闹，只能算自给自足。”一头短发的她，素面朝天，笑起来眼眸亮晶晶的。
2019年，竺子和合伙人在疫情期间开始做布朗尼、曲奇和果酱在网上售卖，一台小烤箱，自己一个人从早烤到晚，几乎每天都是12点之后回家。
虽然收获了好评，但后来意识到无法批量化和货存的问题，竺子她们开始聚焦在果酱上，做果酱品牌“鹊食”，自主研制的果酱在国际比赛中获了奖，也拿到了投资。
但后来又经历了解散团队，重新研发贝果产品，重组团队，以BETTEER贝果店再次出发。
随着业务的推进和不断结识新的人，竺子好像才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路该怎么走，“也才真正知道创业是怎么回事。”
回长沙做这一切，有熟悉的环境和家人的支持。“我父母也很艺术化，我做跟美跟艺术相关的事情，他们很认同很支持。”父母觉得只要竺子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就够了。
在竺子看来，长沙算是很好的新品牌的实验田、孵化地，首先成本相对可控，同时长沙又有一定的关注度和传播能力，能满足对外的宣发和推广，未来也可以走出去。长沙可以让创业人有机会探索，有机会重来，有想象空间。
现在竺子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做自己兴趣爱好方向的事情，有互补的核心团队，她觉得很有成就感，也挺满足，而且也给家庭和孩子留足了时间陪伴。
“相对来说，我算是团队里难得有双休和完整家庭时间的，这是合作伙伴给我的特别优待。”
作者——柒柒
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湘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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