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儿子龙龙一岁半的时候，刘芸决定离婚。

数不清是第几次收到女人给她发示威信息，刘芸突然累了。

从同学聚会的已婚高中女同桌到部门新进的小实习生，从离异单身女客户到KTV里的漂亮小姐。无论高矮胖瘦，善恶美丑，老公张伟不挑不捡，悉数全收。

你跟他说责任，他跟你说压力，你跟他提出轨，他说因为你强势。心冷不是一天，刘芸懒得再多说一句。

早已习惯背叛，刘芸对这些女人没有丝毫情感上的敌对。对跟自己眼光一样差的傻女人，刘芸心里更多是同情。

看到刘芸来真的，张伟急了。他眼泪鼻涕流作一团，做深刻的忏悔，看求和无望，他开始在财产分配中丝毫不让，寸土必争。两套房子一人一套，孩子跟刘芸过，所有费用各负担一半。

离开民政局的时候，张伟意味深长地说：“刘芸，当你知道生活的难，你会回头找我的。”

刘芸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身兀自离开。

刘云在外企做市场工作，出差是家常便饭。龙龙是婆婆的心头肉，以往出差送孩子到婆婆家住几天，婆婆跟孙子亲得不得了，刘芸也从心底感谢婆婆，逢年过节礼物红包样样不少。婆媳相处也算可以。

现在刘芸再送孩子到婆婆家里，婆婆说：“我最近腿疼得厉害，走不了几步路，饭都做不成了，也没人问一句。”

刘芸尴尬地回到：“要是张伟没空，等出差回来我带你去看看。”

婆婆面露难色说：“不能麻烦你，只是带不成龙龙，我也真是没办法”

刘芸正要带孩子离开，婆婆像想起来什么，又赶紧对她说：“改天把龙龙的照片多拍一些发给我，我想孙子的时候就能看了。”

说罢关上门，里面即刻传来婆婆气定神闲的声音：“离婚我儿子能找见更好的，她未必！”顿了顿，刘芸带儿子离开。

家里妈妈给哥哥家带孩子，刘芸刚接通电话讲了离婚，妈妈说：“男人不都那样吗？老了就收心了。既然分开了，你给他养儿子也别便宜他，孩子给他奶奶带，凭什么他花天酒地让你辛苦？该让他出的样样问他要！”

2、

龙龙含着奶嘴，穿着纸尿裤，被刘芸送到全托早教。早上她送完孩子，拎着电脑包狂奔着去地铁站。下午下了班，火急火燎往地铁站跑，有出差能推就推，每天提心吊胆，就怕孩子生病。

漏偏逢连阴雨，有天刘芸在做晚饭，孩子在客厅里沙发上玩，沙发并不高，孩子蹦得欢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痛哭不已，到第2天仍没有好转的迹象。没有办法，刘云只好请假带他去医院。

别的小朋友来医院都是至少两个大人，一个带孩子，一个排队，刘芸的大背包里装着纸尿裤，奶粉，水杯，纸巾，各种杂物，一边排队，一边照顾孩子喝水哭闹。周围人投来同情的眼光，排她前面的老太太关切地问她，你老公呢？一个人带孩子看病真不容易，我帮你排着号，到了叫你。刘芸转身止不住流泪。

一个陌生人都能看到她的辛苦，最亲近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或者看见也假装看不见。

拍了片子锁骨骨折要上绷带，医生说大概要静养三个月，还要定期去拍片复查。

打电话给张伟，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个孩子也看不好？然后说自己在外出差过几天才能去去看孩子。匆忙就挂了。

以前天真地以为离婚就是解脱，再不用受气。原来不是的，只要你还有求于他，他不讲理，你就还得受气。

没多久，他的朋友圈更新，他刚看了电影，跟一个他称作小美好的女生背影。他刚撒完谎话，连发朋友圈都不避讳她。

这有什么关系呢？刘芸懒得去对质激怒他，只求他每个月按时把抚养费给到就好。

过几天接到张伟的电话问：“你这几天上班了吗？”

刘芸说：“辞职了。”

对方说：“没有别的办法吗？工作丢了多可惜。”

刘云听出言外之意说：“孩子费用你照常承担一半就行了。”

对方马上噤了声，转了一半的医疗费用。

恩爱的时候是真的恩爱，变心也是真的变心了。刘芸想。

3.

在家照顾龙龙的日子里，刘云开始自学做海外电商。

每天下午是美国的早上，她会跟客户聊天到夜里十二点问客户的需求，早上六点起来是美国的晚上，她继续上线跟客户沟通产品。上午抓紧时间打包发货，下午四点前又要采购完当天订单，准备第二天发货。她来不及自艾自怨，每天像忙得像陀螺，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刘云瘦了20斤。

跨境电商不比国内物流，在这种老破小的小区，司机开着货车进来都要抱怨一番，更不愿意上楼去拿货。

她的房子在顶楼，孩子一岁多刚会走路。每天上午，她把孩子从六楼抱到五楼站住，再返身把货抱到五楼，把孩子抱到四楼，把货再抱到四楼，如此反复多趟。

没日没夜的辛苦换来了回报。每个月的业绩从一万两万，三万五万，到后面，每月有近十万的销售额，如此一年下来竟然比她上班还要强一些。

不再为经济那么焦虑，刘云的心态也变了，她不再打电话火急火燎问张伟要抚养费，张伟竟然还会按时打过来了。

她朋友圈里分享关于生活的点滴，前婆婆竟然还会来点赞，大概他们也从别处听到了刘芸生活的改变。

周末张伟来接孩子出去玩，之前一向抠搜的他舍得花了上千块给孩子买了正版变形金刚。竟然还给她带了一双品牌高跟鞋，这是以前从没有的待遇。

4.

再过几年，刘芸的经济更稳定了。

龙龙上了小学，随大流要上各种补习班。刘芸问张伟意见。张伟听了价格，肉疼，叹口气说，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你觉得有必要就上吧。费用我来出。

刘芸去相亲，对方是大学老师，相谈甚欢。末了临别，那人支支吾吾问：“儿子一定要跟你吗？你会不会觉得将来负担太大？”

拉黑对方，刘芸想一个人过也不错。想干嘛干嘛，不用关照他人想法，不用看人脸色。

过年张伟接孩子过去，刘芸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孩子的确很缺爱，她希望张伟能够多看他一下，让孩子高兴她才欣慰。另一方面，张伟和爷爷奶奶无底线的宠爱让她更难管教， 回到家里，他就顶撞刘芸，给她气得不行。

晚上孩子要跟刘云视频，他开心地给刘云介绍，这是爷爷奶奶给我买的玩具零食，这是爸爸给我买的玩具。刘云尽量做出笑脸。她不想把两个人的爱恨加到孩子身上。老太太在视频里说，刘芸啊，这些年你辛苦了，老张家的孙子被你教育得真好。

刘芸强忍着没把：“他是我的儿子，跟你没关系”吼出来。她耐心地对龙龙说：“宝贝要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

平时张伟加班很忙，但刘芸没有多花过他一分钱。难得见一次孩子，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她不想扫兴。

转眼孩子到了十岁，生日那天他对刘芸说 ：“妈妈，我是男子汉了，以后我会保护你。”

他说：“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她父母离婚了，她妈妈不让爸爸见她。你为什么一直都跟他们关系很好？”

孩子长大了。刘芸意识到他应该正视这个世界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去诋毁过孩子的父亲，但是也不会去一味地维护孩子父亲的形象，应该让他认识到这真实残酷的世界。

刘芸说：“妈妈希望你知道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只是每个人会有对待事物不同的看法。你爸他出轨、拖欠生活费，耍小聪明，但是他也爱你，他可能对人生有他自己的考虑。”

刘芸说的过非常平静，没有想象中咬牙切齿。她说：“我很爱你，很遗憾没有给你一份健全家庭的温暖，我尽我所能来爱你，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只希望你能够开心。”孩子沉默了一下说：“谢谢你妈妈，你很棒了。”刘芸泪流满面。

5.

放寒假，前夫说借着这个假期希望带孩子去云南玩一下。邀请刘芸也去。

长这么大，龙龙还没有跟着父母一起出去玩过一次。

他们在丽江古镇上，听两旁小店里都是非洲鼓的调子，有很多鲜花饼，牦牛肉。处处都很美。

晚上到民宿，张伟问刘芸：“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找对象吗？”

刘芸说：“是的，那又怎样”

张伟说：“碰见合适的就找吧”

刘芸回答说：“我想我会遇见的。”

张伟一把扳过她的肩膀说：“我们不能再开始吗？我真的错了。”

刘芸说：“我心里现在没有对人对事的怨恨，我只想遇见问题，解决问题，我想我遇见的一切都是我该遇见的，人生就是修炼。”

第二天，他们还是在街头漫步，儿子再过两年就跟她一样高了。张伟看他们的眼神有欣慰有惋惜。

走在路上，刘芸想，人生至此，失去的都不难过，付出的都不可惜，只从这条路走到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