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识一个黎巴嫩人,他的父亲是当地的富商。

这位兄弟从小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但每天重点要学的重点不是生意,而是如何给官员行贿的技巧。

由于他极其厌恶黎巴嫩自上而下的腐朽,和需要给每一个层级的官员、警察行贿才能做生意的经营环境,于是转战西班牙。

在寒暄一阵后我说道,黎巴嫩是一个历史悠久而有趣的地方,我很想去那里旅行。

听到这话他面露难色,对我说:“你最好不要去,那里现在是一个垃圾国家,不值得去。”

我很震惊——我从来没听过如此黑自己国家的。

我问他,未来还想回去吗?

他立刻摇头:“不,我要在欧洲开始新的生活。我无法改变黎巴嫩,那里的生活让我感到恶心。黎巴嫩的富人有很多都只是在那里挣钱,然后就离开了这个国家。”

这位黎巴嫩兄弟叹口气继续说道:“以前的黎巴嫩很好,那里繁荣而美丽,但现在那里只有横行的腐败、挣扎的穷人和堕落的富人,还有战乱和危险。”

最后他表明了自己真实的内心:“我厌倦了那种靠着腐败压榨黎巴嫩人的生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生气,这时候气氛略有尴尬。

我对黎巴嫩这个国家了解并不多,但是对那部讲黎巴嫩穷人生活的电影《何以为家》印象很深,于是转移话题跟他聊起这部影片。他吃惊于居然有中国人也看过,眉飞色舞地聊了起来。

另外一个让我认识这个国家的事件,就是黎巴嫩大爆炸的惨剧。趁他心情好一些,我问他,黎巴嫩大爆炸是因为腐败吧?

“那当然!”他激动地说,“那就是腐败造成的!我的亲戚家就住在大爆炸的附近,在爆炸中受了伤。太可怕了!”

电影《何以为家》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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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何以为家》海报

这次聊天结束后,我震惊于这位兄弟所说的一切。

以前,黎巴嫩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只知道它曾经富庶,可是它何以至此?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国家,会蜕变为一个连自己人都嫌弃的垃圾国家

我查了一些历史资料,终于明白了。

黎巴嫩,面积只有1万多平方公里,几乎是两个上海的辖区面积那么大。它位于地中海的东岸,与叙利亚、以色列巴勒斯坦接壤,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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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巴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达到了发展的巅峰,而赢得“中东小瑞士”的美称,首都贝鲁特则被称为“中东小巴黎”。

作为当时中东地区的商业中心、文化交流中心,黎巴嫩经济发达、社会多元而包容,可以说就是当年的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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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开始的战争影响,对黎巴嫩的发展造成了拖累,教派冲突也在近几十年越来越多,也有大量的叙利亚难民涌入——但这些负面因素都还不足以让这个国家发生“自由落体”式的堕落。

反而是在战争停止后,黎巴嫩却在很长的一段和平时期飞速走向衰败。这到底是为什么?

根本原因在于,这个国家的精英蜕变成了一群腐败的蛀虫,他们将民众和国家的财富掏空了。

黎巴嫩的政治,教派是表象,宗派是根本。这些宗派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政治力量平衡,但背后其实代表着不同领域的利益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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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表面上看,黎巴嫩其实有一整套行之有序的政治制度,但其统治集团的本质却是在瓜分各自领域的利益。所以各权力宗派表面上的和谐,只是为了维持“瓜分利益的可持续性”。

在黎巴嫩,各政治宗派给有裙带关系的资本家们持续输送利益。因此各政治派系无法形成政策的合力,更不可能有人站出来为国家的前途命运负责,而是只注重攫取自己所属利益集团的利益,剥削民众。

政党、议会、警察……腐败已经在黎巴嫩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形成了一整套的关系网络,让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集体堕落,疯狂地吞噬着公共财政和民众的财富。

本来以黎巴嫩的经济基础,民众创造的财富可以通过高收入和社会福利反哺于民众自己,但堕落后的黎巴嫩,不仅民众收入停滞和锐减,有时候甚至许多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贝鲁特大爆炸,成为这些腐败集中体现的“顶峰”。

2020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无数建筑物被炸毁,许多车辆被震飞到半空中,附近3公里范围内的住宅有许多都受到严重损毁,窗户玻璃都被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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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场景就像末日:蘑菇云冉冉升起,玻璃碎片像暴雨一样散落在城市。

这次爆炸让至少220 人死亡,超过 7,000 人受伤和 60 人失踪,并导致 30 万人无家可归。

事后被揭发出来的腐败情况,更是令人震惊:早在7年前的2013年,2700吨硝酸铵就被放置在了贝鲁特港区。在此期间海关官员多次尝试致信上级出售这批危险的爆炸物,都杳无音信。

这就好比,将2700吨的危险易爆品放置在人口最稠密的市中心长达7年,却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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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情最终也没有彻底透明的调查结果,但众多媒体都将罪责指向了腐败。

因为黎巴嫩的港区一向都是最腐败的区域,大量的国家资产在这里被侵吞,权力阶层的裙带公司在这里进行灰色的跨国交易。想要完全搞清楚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涉及的背景太复杂了。

尽管事后有一些官员被问责,也有一批官员辞职和下台,但黎巴嫩并未因此而变好。

因为官员下去了,利益集团却没变,他们继续吞噬这个国家的财富。他们的境外银行账户余额在疯狂增加,留下的却是国家和民众的巨额债务。

以上,就是我所了解到的黎巴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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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位哥们儿长出一口气说,他想远离黎巴嫩的一切,因为他彻底厌倦了时时刻刻依靠行贿才能维持的生意。但他说他的父亲还是留在黎巴嫩,无法脱手家族生意,所以还在“污水”之中混迹。

这就让我更加感到悲哀:这兄弟其实才代表着黎巴嫩的未来,他正直而清醒。我相信,像他一样有良知的黎巴嫩富人也并不在少数,但他们只能选择无奈离开。

这让我更加确信一件事:一个国家的精英在做什么,对这个国家是有决定性的。希望黎巴嫩未来能重回“小瑞士”的光辉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