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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孟小旗初见严桐,是2001年。

16岁的孟小旗,成为了严桐的学生,教的是法语。因为再过三个月,孟小旗就要移民法国,投靠她的姨母。

那是春光明媚的四月,上海还不大热,孟小旗穿着一条粉色掐腰连身裙,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怯怯地走进枫落巷。

那是一条很偏很老的弄堂,举目一望,横亘的竹竿上晾着衣物,衬得斑驳的墙壁越发老旧,脚下的路还有前日下雨未干的泥泞。

严桐的家,在巷子最深处,用栅栏围成了一座小院,一扇生了锈的铁门,矮矮地隐匿在这些高楼之下。

孟小旗惴惴不安地抓着父亲的袖口,以为会是个时髦而刻板的中年人,不曾想出现在那扇门前的,是一张年轻的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不大不小,不温柔也不凶悍,总之一切都刚刚好。

跟父亲打过招呼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孟小旗的身上,略略点了点头。虽然是个小小的举动,但让孟小旗安心不少,他的目光温和有礼,至少不会是危险的人。

父亲做了简单的解释。

孟小旗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即将再婚,远嫁法国的姨母担心后妈虐待侄女,提出把她接到法国去。

母亲生病耗尽了积蓄,父亲又要再婚,孟小旗跟着姨母显然是最好的选择。父亲说到动情处,泪眼婆娑,而孟小旗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打量这个两居室的小房子。

目光偶尔落在严桐脸上,又迅速移开,偶尔目光相撞,孟小旗就浅浅一笑。

她早听过严桐的名字,是父亲同学的弟弟,以前去法国留过学,毕业后回到上海,现在给一家外企公司做翻译,闲到长蘑菇。

他的妻子前两年离婚跟了一个北京人,去了北京,两人没有孩子。

所以,孟小旗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点同情。

16岁的孟小旗,同情25岁的严桐,还挺有意思,而严桐看她的目光,也一样带点同情。

但其实孟小旗离开父亲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她甚至有些期待,可以去法国,说动听的法语,将来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跟严桐有一番纠葛。

02

孟小旗每周去上三次法语课。

她很喜欢听严桐讲课,他说话的节奏和方式都让人很舒服,偶尔孟小旗发音不准,他也会很耐心地纠正她。

天气一点点升温,严桐把讲课的地点从客厅移到了院子里,院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此刻正枝繁叶茂,是乘凉的好地方。

孟小旗双手托腮,望着严桐,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像森林里的山泉,听着听着昏昏欲睡。

孟小旗真的睡着了,但是严桐没有叫醒她,不知睡了多久,迷糊地醒来时,只看见严桐背对着她,坐在树下,他穿着白衬衫,卷到袖口,露出颀长的手臂,正专心致志地看一本法语书。

透顶鲜绿的梧桐树,衬得他的衬衣越发白,连带着他也在她的眼里发着光。

孟小旗动也不动,痴痴地看着,严桐有所察觉地回头,她又立即闭上眼睛,等他转过身去,才假装醒来伸伸懒腰打着长长的哈欠,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严桐回过头来,认真地说了一句:“女孩子,不要随便在陌生男人家里睡觉。”

孟小旗愣了一下,扑哧笑了,“可是你不是陌生人啊。”

“我们才认识13天,见了4面。”

见他一本正经,孟小旗笑得越发放肆,丢下一句:“反正我没把你当陌生人。”

16岁的孟小旗,明眸皓齿,尖尖的下巴,圆圆的眼睛,即使捧腹大笑,也有一种豪爽的美感。

严桐愣了一下,收起书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就当没讲,明天来补一天课吧。”

孟小旗眉开眼笑地答应,然后背起书包跑出了院子,院子里的孩子们已经放学了,叽叽喳喳的,他们看着迎面跑来的孟小旗,像看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第二天,孟小旗早早就来了。

上着课的时候,推着西瓜的小贩停在院子门口,孟小旗看得眼睛都直了,举起手说:“老师,我请你吃西瓜啊。”

还不等严桐反应过来,孟小旗已经跑过去了,跟老头儿买了一个最大的西瓜,切成了两半。

孟小旗抱着半个西瓜塞到严桐手里,又进去找了汤匙,严桐看她欢快的背影出神,初夏的知了忽然落在头顶的树上,发出试探性的鸣叫。

孟小旗跑来挖出中间的一勺递到他嘴边,暧昧地说:“老师,你吃。”

严桐顿时红了脸,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吃。”

那窘迫的样子,逗得孟小旗笑得肚子都疼了,但她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她当然是故意的啦,16岁的女孩子也不是懵懂无知了,休学之前班里给她写情书的男生都能排到校门口了。

她只是,喜欢看严桐被她捉弄的样子。

也许是吃了西瓜,接下来的一堂课仿佛都带着甜味,以至于后来孟小旗回想起这一天,舌尖上好像会缠绵着西瓜的味道。

03

盛夏正式来临的时候,孟小旗跟严桐已经熟络到可以一起吃饭了。她向他打听法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果说的不标准会不会被嘲笑,又问他法国的男孩子帅不帅。

严桐回到最后都懒得再回答了,任由她自言自语。

有一次,课上到一半,严桐忽然接到公司的电话,让他临时去做一个同声翻译,孟小旗问能不能跟着去,涨涨见识。

严桐想了想,就答应了。

那天,孟小旗第一次看严桐穿正装,是最普通的款式,他却穿得特别好看,挺拔而意气风发,像电视剧里闪耀的男主角。

孟小旗像迷妹一样跟着他去公司,看着他戴着耳麦,在会场后面专业又认真的样子,不觉竟看呆了。

原来那一句认真的男人最帅,不是骗人的。

那场翻译一直到天黑,严桐从会场里出来之后,东张西望,然后终于找到了她,一路小跑过来有些抱歉地说,让她等太久了。

孟小旗昂着头说:“那就请我吃饭吧。”

说完,摸着肚子,嘟起嘴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严桐笑了,抬手揉了揉孟小旗的头发,一个看似很普通的举动,但那一刻孟小旗却呆住了。心里仿佛有一群象奔逐而过,久久不能平静。

严桐已经走在前面了,孟小旗追上去,他们在街边吃露天大排档,孟小旗想喝酒,被严桐一个眼神瞪回去。

他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我只大你九岁,但按辈分我算是你的叔叔,喝酒,想也别想!”

孟小旗点头如捣蒜,一脸憋笑。

“喂,该不是已经喝过了吧?”他忽然意识到。

孟小旗连连摇头,但眼神却出卖了她。

“我要告诉你爸!”

孟小旗完全没有被震慑,笑得更欢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单纯的人,16岁喝过酒算什么呀,他们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谈恋爱,躲在桌子底下接吻了,说出没准会吓到他。

回去的路上,严桐忽然停下来,无比认真地像哄孩子似的跟她说。

“以后不要喝酒了,好不好?”

这一次,孟小旗不再笑了,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她抬头对上严桐的眼睛,一点点湿了眼眶。

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父亲只关心工作业绩和他那二婚的女人,她喝酒,她半夜去网吧,他一次也没有注意到过。

孟小旗偏过头去隐藏眼泪,回过头难得认真地口吻对他说,“好啊,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喝酒了。”

严桐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孟小旗又笑了,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偶然一抬头是灿烂星河的盛景。

孟小旗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04

夏天过完,孟小旗就要去法国了。

最后一堂课,孟小旗上的心不在焉,看着严桐一如既往认真讲课的样子,她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那天,她多希望突如其来下一场大暴雨,把她困住,但是连雨丝都没有,下了课严桐收起书本,照常对她说,“回去的路上小心。”

孟小旗坐在那不动,转着手里的笔,半晌才抬起头想问他,你会不会想我,但是到了嘴边却是:“你觉得我法语学得怎么样?”

严桐想了想答:“日常沟通应该是可以了。”

孟小旗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一步步走到严桐身边,停下来,说了一句,再见,然后飞快地拥抱了一下,就跑了。

她跑得很快,头发和裙摆都飞扬起来,因为太快,所以没有听到严桐用上海话说的那一句,再见啊,小姑娘。

以及,他长久注视她背影直至消失的目光。

孟小旗一路跑出巷子,站在街边大口地喘气,回过头只能看见严桐那所院子的屋顶。

孟小旗心里像缺了一个角,走着走着这个角就流出来眼泪,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眼泪淹没了。

孟小旗是一周后去的法国,父亲一个人送她去的机场,她在安检口磨磨蹭蹭好久,才进去。

孟小旗要去的地方,名字叫里尔,一走出机场就看见了姨母,她是个非常漂亮优雅,但也很特立独行的女人,法国姨父特别热情,但孟小旗依然觉得惶恐,她透过车窗去看这座城市,整个人被孤独挟裹。

后来,在法国的4年里,孟小旗也没能赶走这个孤独感。

四年,孟小旗的法语已经说得相当流利,她才发现,原来距离会让人稀释仇恨,她不再怪父亲再娶,反而时常打电话回去,她从电话里得知父亲已经娶了那个女人,给她生了一个弟弟,知道父亲升职了,知道她弟弟会走路会说话了等等。

只有一回,孟小旗听父亲提起了严桐,据说还是老样子,住在那个弄堂里,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大概是要结婚了。

孟小旗心里一沉,脑海里浮现出严桐穿西装的样子,他也会那样穿着西装结婚,生子,和父亲一样为人夫为人父,一朝一夕地过完下半生。

挂完电话,孟小旗望着场外的绵延一条街的枫香树,一阵惆怅。

05

2007年,孟小旗大学毕业了,她决定回国一趟。父亲和弟弟一起去接她,弟弟已经四岁了,在念幼儿园。

父亲的脸上有久违的阳光,孟小旗才发现她一点也不恨他了。孟小旗要在上海停留半个月,她想跟父亲打听起严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第二天,她一个人去了枫落巷,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弄堂,但已经不复从前,整个巷子都被修整过,看上去整洁干净,走到尽头就是那所院子,那棵梧桐树比屋顶还要高了。

孟小旗来之前算了算时间,按照她父亲的速度,严桐大概也已经当爸爸了,所以她特地买了一些小孩的玩具,牛奶什么的。

她提着东西在门口看了看,犹犹豫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旗?”

孟小旗愣住,回过头只见严桐站在那里。

“真是你啊,你回来了。”严桐一脸的惊喜。

多年未见,到底有些疏离,孟小旗尴尬地笑了笑,“也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说完,把东西递给他,严桐看着这些小孩的东西,忽然笑了。

“我以为你会给我带点什么法国特产……但是拿点孩子的玩具来糊弄我就有点过分了。”

孟小旗愣住,她这才知道原来严桐没有孩子,也还没有结婚。

“我,我以为你结婚生孩子了……”

孟小旗一脸尴尬,但心里却涌出欢喜来,跟着严桐进屋,六年了,上海已经日新月异,但是这个院子却没什么变化,她忽然好喜欢这种感觉,没有物是人非,没有恍如隔世,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孟小旗跟严桐聊了一会儿法国的事情,走前交换了手机号码。

晚上睡前,孟小旗忍不住发了短信给严桐,随意找了个话题,就聊起来,到深夜严桐依然像当年一样,教育她。

“女孩子要早点睡。”

孟小旗回:“好的,老师。”

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乎的,得意地说:“我真的没有喝酒哦。”

严桐很快回:“现在你可以喝了。”

孟小旗笑了笑,“那你请我喝酒吗?”

过了一会儿,严桐回复:好。

孟小旗激动地捧着手机笑出声来,窗外的上海霓虹闪烁,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着要穿什么裙子,搭配什么鞋子,快乐的像一只鸟。

周末,孟小旗约了严桐,是一家法式餐厅,两人喝香槟谈天,孟小旗没一会儿就晕了,严桐搀着她回家。

孟小旗意识尚存,但她打定主意装醉了,还勾住了严桐的脖子,严桐脚下一顿,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孟小旗怕被父亲责骂,问能不能去严桐家里住,他无法拒绝她。

孟小旗当然是有私心的,因为她喜欢严桐,从16岁到22岁,她一刻也不曾忘记他。跟严桐学法语的那三个月,每一天都就像一杯酒封存在她的记忆里,不仅没被岁月消散,反而历久弥香。

当她知道他还未婚的时候就决定了,她要拥有他。

只可惜,她失算了,即使喝了酒严桐也依然一本正经,他收拾出那间久无人居的房间给她住,像照顾孩子一样,拿毛巾给她擦脸,又帮她脱了高跟鞋,然后盖好毯子,就关上门出去了。

孟小旗有些失落,但也窃喜,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06

那晚之后,孟小旗来找严桐更频繁了。

即使她表现的更加明显,但严桐都视若无睹,距离回法国的时间越来越短,孟小旗决定摊牌。

回法国前一晚,她约了严桐吃饭,在他来之前打好了表白的腹稿,如果他能接受她,那她就留下来不回法国了。

然而,严桐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严桐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女人,说是他的女友,名字叫陈绫。

孟小旗愣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严桐,他却仿佛没看见,正给陈绫夹菜,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

孟小旗的心一阵抽痛,但她只能把眼泪忍回去,陪他们吃完那顿饭,看他们悄悄牵手,心如刀割。

饭毕,孟小旗说:“什么时候结婚呀?到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严桐答:“秋天的时候。”

陈绫附和地笑笑,缠上严桐的手臂。

孟小旗忍着眼泪挥手告别,一转身眼泪就砸下来,那眼泪太重,砸得她走都走不稳。

孟小旗走到很远才回头,严桐依然跟陈绫站在门口,亲密无间。

那一夜,孟小旗彻夜未眠,天亮之前,她收到严桐的消息。

“祝你一路顺风。”

孟小旗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句话,眼泪汹涌,是啊,他们分别了六年,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喜欢她,怎么可能等她。

第二天下午,孟小旗飞回了法国,消沉了几天后,开始面试,实习,找工作,强迫自己不要想起严桐,她知道时间的强大,能让她忘记丧母之痛,也能忘记不该惦记的人。

2012年,孟小旗回国看父亲,兜兜转转还是假装无意地提起了严桐。

谁知父亲摇摇头,“从你走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孟小旗愣了愣,问:“不是要结婚了吗?”

父亲说,“没有啊,他连个女人都没有。”

孟小旗彻底怔住了,她找出严桐的电话,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石沉大海。她又到枫落巷去找他,然而当她站在巷口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枫落巷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小区,她站在那一脸茫然。

孟小旗没有找到严桐,准确地说,她是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她站在崭新的社区前,茫然无措到嚎啕大哭,有路人来关心,她只是哭,只是哭……

孟小旗哭着忽然想起什么,打车到了严桐的公司,可是她没有找到严桐,却遇见了陈绫。

陈绫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她不是严桐的女朋友,只是严桐的同事,那天是配合他演了一场戏,一场为了让她放手的戏。

原来严桐早就看出了孟小旗的心意,但是他不能跟她在一起。

“为什么?”孟小旗问。

陈绫耸耸肩摇了摇头,她说,严桐从她走后就辞职了,再没有跟任何同事联络过。陈绫还说她也觉得很奇怪,像严桐这种有样貌有才华的人,公司里倒追他的姑娘多的是,甚至包括她,但是严桐像个唐僧一样,完全不靠近。

她们私底下都猜,或许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孟小旗听到这里,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

陈绫却说:“但我不信,因为他喜欢你。”

孟小旗抬起头,看着陈绫,只听见他说:“如果不喜欢,何必演那出戏?况且,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陈绫还悄悄告诉她,在十年前,严桐自杀过,但被人发现救了回来。

总之,他在公司里是那种满身都是秘密和故事的男人。

陈绫说的自杀的时间,是孟小旗去找她学法语之前,原来那时候他对人生已经充满了失望。

孟小旗的出现,是他人生裂缝里洒落进来的光。

07

孟小旗开始疯了一样,满世界找严桐。

父亲的同学,那个严桐的哥哥,她全都找遍了,但是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开始在上海本地论坛里,写了寻人帖,把她跟严桐的故事都写了下来,又开了微博寻人。

然而,半年过去,一无所获。

孟小旗绝望了,但依然每天登陆很多次论坛去更新。

那天,她在故事里写道:“我16岁就喜欢我的法语老师,是不是挺变态的?

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有多喜欢?嗯,喜欢到愿意为了他放弃我的未来,放弃我的人生,放弃一切可以放弃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孟小旗敲下最后一句话,忽然间泪如雨下。

孟小旗绝望了,她才发现即使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依然可以轻易失去一个人的联络。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认清了,严桐并不喜欢她这件事,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又怎么会没有一丁点消息?

如果喜欢,他怎么会删除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如果喜欢,怎么能忍心视而不见?

除非,他死了。

对,她就当他已经死了吧。就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他身患癌症不想拖累她,只好自己偷偷藏起来死掉。

但比起他死掉,她宁愿他从未喜欢过她。

她终于决定,回法国去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严桐就在上海,他也看到了她的帖子,甚至远远地看过她几眼。但他不能出现。

他当然喜欢她,从过年她第一次站在他的院子外,她就像光一样照亮了他的世界,教她法语课的那三个月,点亮了他的人生。

严桐从小就很优秀,长得很帅,还是个学霸,他是在法国留学认识的妻子,一毕业就回来结婚了。但是因为一次意外,他伤到了重要部位,从此落下隐疾,妻子起初说不在乎,最后还是外遇了。

严桐轻易原谅了她,选择了离婚

之后,他一直一个人,很少跟人往来,活得像个幽灵,他曾几度想到了死,就在孟小旗父女出现的前几天,他甚至还自杀过,但被人救了回来。

心灰意冷的时候,孟小旗出现了。

08

严桐也没想到会爱上孟小旗,但是谁能控制得了心,爱了就是爱了。

只是,他半分也不曾透露出来,他甚至为自己所不齿,竟然喜欢一个16岁的女孩。孟小旗去法国的时候,他去送机了,但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此后六年,他都是在思念中度过的。

六年后,她回来找他,他才知道原来她也喜欢他,他欣喜之余,更多的是痛苦。因为,他们不能在一起,他给不了她未来。

所以,他找女同事陈绫演了一出戏,看着孟小旗离开的背影,天知道他有多难过,简直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孟小旗,只能选择彻底消失。

只要知道她在天涯的另一端,安然无恙,就够了,而他不会再想着寻死了,他会带着仅有的回忆,好好活下去。

2017年,32岁的孟小旗嫁给了一个浪漫的法国男人,距离跟严桐的初相见,已经过去了16年。

再见到严桐,是这年秋天,孟小旗带着丈夫回到上海小住,看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食物,往事扑面而来。

她没跟任何人提起严桐,亦不再打听他的任何消息,只在心里怀念了一下。却没想到,会遇到他。

她跟丈夫一同去田子坊吃饭,在人头攒动的街头,一眼就看到了严桐。

四十出头的严桐,苍老消减了一些,但依然身姿挺拔,那双星河璀璨的眼睛,也变得暗淡了。他也看到了孟小旗,那一刻孟小旗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目光越过别人的肩膀,落在脸上。

丈夫用蹩脚的中文问她,是不是认识。

她摇头又点头的时候,严桐微笑着朝她走来,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孟小旗的心重重地一疼,“好久……不见。”

不明所以的丈夫,热情地伸出了手,跟严桐握了握,孟小旗杵在那像一个树桩,像个机器人一样,跟严桐寒暄了一句。

严桐说:“还没恭喜你呢,祝你们百年好合,地久天长。”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严桐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孟小旗迟钝地说,“再见。”

严桐从她身侧走过去,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孟小旗听见丈夫问,他是谁啊。

孟小旗说,“我的法语老师。”

丈夫哦了一声,拉着孟小旗往前走,她回头看的时候,严桐已经走远了,他的背影满是寂寥,就像眼前飘落的黄叶。

孟小旗还没从这场偶遇里回过神来,其实,她很想问,那些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可惜这个答案,她已经没必要知道了。

逝去的时间回不来,爱过的人也该被岁月雪藏,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走远的严桐,脚像不听使唤,一直不停地走着,走着。

仿佛要走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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