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倩仪
大舅擅长烹饪,曾在许多工地、小作坊、大工厂当过厨师。但他从不自称厨师,以“厨子”自居,说这称呼更接地气,与他气质相符。
回到家中,大舅就不爱掌勺了,因为拿起锅铲就像在加班。他也不爱下馆子,总觉得别人做的菜还不如自己。所以,吃火锅最适合他,还吃出了一套人生哲学。
人们常说,一个人吃火锅是十分孤独的。在大舅看来,这却是一件豪迈且享受的事。他平常鲜少吃辣,遇到烦心事时,却爱到外面点一份麻辣火锅。麻辣火锅名副其实,又麻又辣,大舅一边吃,一边流汗、流泪、流鼻涕。被辣出一身汗后,心中的抑郁愁苦也随之排解出来。用一顿火锅来解决烦恼,他屡试不爽。
我从儿时起,常到大舅家玩,跟大舅感情不错。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三年,一次,母亲叫我到大舅家借东西,进门发现,只有大舅在家,展开一张大桌子,桌上摆满食材,他一个人正在开心地吃火锅呢,见我来就招呼我一块吃。
恰逢我第二次升职失败,根本没有心情大吃大喝。无奈大舅太过热情,我只好坐下,如人形木偶般从锅里夹菜,心不在焉。“急什么,菜还没涮好呢。”大舅拦住了我,兴致勃勃地跟我畅谈生活、工作和理想。
得知我的境遇后,他微笑着对我说:“其实,升职就像吃火锅,需要耐心等待,等水煮开,等菜被煮熟,总会有尝到好滋味的时刻。而在这之前,你要做的就是戒骄戒躁,认真工作,不断积累经验,厚积薄发。”我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去继续埋头苦干。
一年后,我终于升职了。后来,几经辗转,又被平调到了别的部门,难题随之而来。新部门的所有业务,我都不甚了解,就连刚来实习的同事所做的事我都不懂。在所难免地,我感到很慌张,也怕别人瞧不起我。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大舅到我工作的城市来旅游了,约我出来吃上一顿。吃的还是火锅,我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低头看手机,回复工作信息。
突然,大舅把他又粗又厚的手掌按在我的手机上说:“不差这一会儿,吃完再忙工作的事。”我叹了一口气,很自然地把满腔的苦水倒了出来。谁知,大舅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食材,问我:“牛肉丸好吃还是金针菇好吃?”我愣了愣回答:“一个是肉类,一个是蔬菜,不好比较吧?”“那你为什么要跟你的同事比较呢?”大舅反问。
是啊!我与新同事的工作性质完全不同,我为什么要与之比较呢?大舅用一顿火锅,把我从死胡同里拽了出来。
春节的时候,我特意带上大舅爱喝的玉冰烧,买了一些火锅食材,准备好好跟他撮一顿。也是到这时候,我方知道,大舅吃火锅竟有许多讲究之处。要是吃麻辣火锅,一定得有干碟和油碟,而干碟里的调味料必须有辣椒粉、花生碎、胡椒、糖、味精和醋,油碟里的調味料则要有芝麻油、蚝油、香菜、葱和蒜泥。要吃一般的火锅,有三道菜是必备的,毛肚、牛肉丸和鸭肠。吃的时候,要先吃荤菜,再吃素菜。对菜的口感也有微妙细致的要求,比如,虾滑要嫩,牛肉要鲜,藕片则要放入锅里多煮一会儿。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不禁竖起大拇指:“讲究。”大舅倒也不客气:“那当然了!吃火锅要讲究,对待自己的工作、生活、爱人,更要分外讲究。”
谈话间,火锅已经沸腾了,从火锅里飘出的香气也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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