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里快十二点了,被离婚的念头撑着眼皮,心神糟乱的我睡意全无,胸口因乳腺癌切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另一个房间里,我的母亲和六岁的女儿已经安然入睡,女儿眼角泪痕未干,在这场家庭的战役里,谁也没能幸免这种不安的情绪。

一个电话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我看了一下手机,是丈夫木桥的电话。

电话接通,竟然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你是石兰吗?这里是市立医院,你的丈夫被火烧伤,正在医院抢救,你马上来一趟。”

电话接着发来一段视频,让我确认丈夫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烧伤?正在抢救?是不是会死啊?我惊得坐了起来,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份快感:这是老天的报应吗?还是我的诅咒灵验了?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他的合法妻子,就是他死了,再深的恨,我也该好好送他一程。

我连忙和母亲说了一声,去了医院。到了那里,抢救室外聚满了人。看到我来了,他们立刻把我围了上来。

我惊讶的发现,人群里有警察,还有记者,对着我高举着摄像机。

“请问你是石兰女士吗?你的丈夫在这次见义勇为中受了重伤,你有何感想?”

“你的丈夫一定是个模范丈夫,请问对于这样的英雄丈夫您感到骄傲吗?”

我心里一阵发慌,猜不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在我心里如同恶魔一样的丈夫,是如何成了一个英雄。

所有的提问我也无从回答,只是疑惑地看着几名警察。

手术室门开了,我看到木桥被推了出来,满脸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医生说,木桥伤势并不根严重,只是脸部被大面积灼伤,现在也只是被烟炝晕了,一会就会醒过来,并无生命危险。

人群里一阵欢呼,那是对英雄的庆幸,我的心却生出一份失落。

即便他就是个天大的英雄,我也不稀罕。

我只想和他赶快离婚,我俩的婚姻已无退路。

警察告诉了我木桥受伤的经过:木桥途经一火灾现场,不顾安危冲了进去,从火海中抢救出一女子。

不幸的是,也许是因为抢救太晚,现在那位女子已经死亡,更可悲的是,这位女子已经怀有身孕。而木桥也因此受伤。

“那位女子是谁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随便地搭着警察的话。

“女子是兴华贸易公司的员工,名叫蓝月,才二十几岁,可惜了。”

蓝月!”我的大脑嗡的一下,蓝月,我认识,不就是兴华贸易公司老板的表妹吗?

她的家怎么会失火?木桥又怎么会成了救她的英雄呢?

02

我叫石兰,丈夫叫木桥。大学毕业后我应聘到兴华贸易公司做会计,认识了做销售的木桥。

木桥是乡下人,比我大四岁,能力和相貌都符合我内心的择偶标准。

我家住在郊区,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他们虽然对木桥的年龄稍有不满,最后还是尊重了我的意见。

恋爱一年,我俩如愿结婚,木桥家里穷,他又工作没几年,连最基本的聘礼都拿不出。我的父母没有在乎,为我俩的婚房付了首付。

结婚第二年,我就生了女儿,木桥也因工作出色升职加薪,我干脆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五年后,我俩就还清了贷款。

幸福的路已经铺开,那时的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女儿四岁那年,我被确诊为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我和木桥的感情也就从那时开始破裂。

手术后的我身材变丑,更是因为化疗让我的头发脱掉了一大半。

木桥开始还抽时间照顾我,可是在他的目光里,逐渐积攒了对我越来越浓的厌恶。

在我出院后,他干脆以工作忙为由经常夜不归宿,把照顾我的责任全部扔给了我的母亲。

再后来,他出轨了,女人和他一个公司,长得很漂亮,是个乡下姑娘,老板的表妹,名叫蓝月。

木桥的出轨明目张胆,至少对我是这样,就好像我做了手术的身体对他有亏欠,不该有理由责怪他一样。

对于任何一个婚姻,出轨大约是最不可逾越的底线。

而对于像我这样,有一个因疾病而残缺的身体,木桥的出轨更是掺杂了对我的耻笑和羞辱。

只是因为我术后身体一直虚弱,没有办法拿到木桥出轨的真凭实据。

有一段时日,离婚成了我俩见面的唯一话题。曾经相爱的人翻了脸,恨就会成倍的增加。

我坚持木桥净身出户,木桥对我也没客气:出轨的证据我没有,什么都是道听途说,一张嘴说得再真,在法庭上也没份量。而婚后财产也会走法律程序。

离婚的事一再僵持,而在这期间,我内心又为很多的事烦忧:离婚后孩子怎么办?以我的身体状况,能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吗?即使得到了,我该怎样抚养孩子?我的身体还能陪伴孩子多久?

我为这些问题伤透了脑筋,最后我不得不无力地在所有的可能里得出答案:能够为女儿争取到尽量多的财产,养好自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木桥猛然间就成了英雄,而成全他成为英雄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情人蓝月。

他俩的故事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有那么巧合吗?反正我不信。

03

木桥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这是一间单独的病房,是医院对英雄的尊敬和照顾。

木桥醒过来看到我,吃力地让嘴角泛起一丝笑,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坐了起来,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石兰,求你做件事,我的上衣呢?是不是落在手术室了?求你快去看看。”

“看什么看?一件烧乱了的衣服有啥看头?”我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石兰,你行行好快去看看,这件衣服不能丢!”木桥焦急地哀求着。

我记起来了,木桥那件被烧乱了的上衣被护士随手扔在了手术室门口的垃圾桶里。

一件破衣服值得他这么着急吗?我不情愿地出了病房,来到了手术室门口,那件破衣服还在。

难道是衣服里还有几万元现金吧?我随手翻看着口袋,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掉在了我的脚下。

再一细看,吓得我魂都飞了:那是一段血淋淋的手指,五公分长,涂着指甲油的指甲,上面还有一枚戒指。

这分明是一段女人的手指,怎么会断了?又怎么会在木桥的口袋里?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纸,把那段血淋淋的手指捏了起来,心里猛地被一个念头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是……

我正在恐慌里胡乱猜测着,灯光下一个黑影靠近了我。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浑身都吓软了,魂飞了般的瘫倒在地上。

04

我抬头一看,木桥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被纱布包裹的脸在灯下狰狞恐怖。

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那段血糊糊的手指,惊恐地四处看了看,连拖带拉地把我拽到了病房。

进了病房,木桥猛地把我扔到了床上,随手关了房门。

我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木桥手里的东西问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木桥一言不发,脸上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冒着一丝凶光:“不管你的事,你就当什么不知道,今晚的事你要是露了半个字,我就让你和你一家人给我陪葬!”

“什么陪葬?你……你是不是杀了人了?你杀了谁?是……是蓝月吗?”

木桥听了我的话,一步窜到我的跟前,然后用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

“闭嘴!”他低声吼道:“我告诉过你,你就当瞎了眼什么都没看到,懂不懂我的意思!”

看到木桥凶残的眼光,我吓得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可是我心里已经明白,木桥杀了人,很可能就是杀了蓝月,而蓝月家中失火死亡,也可能就是木桥杀人后放火毁尸。

这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就是个杀人犯!

我缩在床上不敢说话,木桥站在那里更是焦躁不安,他来回踱着步,几次把那根断指拿了出来。

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出一丝细微的亮光,随后又被他慌乱地塞进口袋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像打定了主意一样走到房门。

临走的时候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手把我的手机夺了过去。

我猜测,木桥一定是去销毁那段手指去了,如果他真的是杀了蓝月,那段手指可能是他杀人的唯一铁证。

我缩在那里,大脑急速的冒出几个念头:我现在该怎么做?呼救还是逃走?

最后我还是对自己的念头作了否定。

我任何的一个举动,可能都会让木桥闻风而逃,如果他逃走了,我和女儿也许就会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谁也保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偷偷回来对我报复。

想到这些,我冷汗都冒了出来,暗暗祈求着木桥能够回来,只要他不逃走,天亮了,我才会有机会报警。

十几分钟后,我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是木桥回来了,我的心暗暗松了口气。

05

回来的木桥显然变得轻松起来,他就像啥事都没发生一样地躺在了病床上。

我也不敢说话,唯恐一不小心会惹怒了他。稍倾,有个值班护士走了进来,看到房内一片安静,木桥也闭上眼睛睡熟的样子,护士对我微微一笑又转身离去。

木桥这才睁开眼,让我走近他的身边,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吓得我心都哆嗦了一下。

“石兰,只要你帮我度过这一关,我就会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去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看病,永远也不再和你分开。”

“嗯嗯。”我细声答应着,把头伏在木桥的胸前哭了起来。

木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那一刻,他真的像极了我的丈夫。

房间里终于复归平静,木桥也闭着眼,好似安然睡去。也许此时的他已经心安了,没了证据,又可以安抚好我,他再无后顾之忧。

可是我心里明白,我俩所做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至少我是。

天刚刚亮,护士走了进来把我叫了出去,我惊讶地看到,门口来了几名公安人员。

护士带我去了在院长办公室,在那里,院长正和公安人员商谈着什么。

办案人员看到我,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经过办案人员对失火现场的细查,以及死者蓝月的尸检分析,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死后毁尸案,根本不是一场意外的失火事件。

可是作案人员很难确定,现场也因一场大火难以取证,但是,勇于救人的木桥也已经纳入警方怀疑

而病房门口的警察,也是警方做好了预防意外的布控。

当办案人员把木桥叫醒,满身疲惫的他还睡在梦中。

他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立刻被警方控制。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有什么证据?”

然后又看着我喊:“你们不要相信这个臭娘们的话,她都是在胡言乱语陷害我,你们可不要上了这个女人的当啊!”

“木桥,你就赶快承认吧,你看这是什么?”

我伸出手对木桥冷冷地说:“你和我在垃圾桶旁争夺那段手指都有监控录像,这是我从那根断指上撕下来的一块肉,只要和死者做个鉴定,你还能耍无赖吗?”

看到木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我又说:“要不然,是不是把蓝月肚子里的孩子做个DNA鉴定你才肯承认啊?”

木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尿水都从他的裤角流了下来。

06

铁证如山,木桥很快就做了招待。

原来在我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不久,他就和蓝月好上了。

蓝月是乡下人,也是公司老板的表妹。刚刚大学毕业,涉事未深的她很快就在木桥的相貌和花言巧语里沦陷。

凭着蓝月和老板的关系,木桥在她俩相好的半年后就被提升为销售主管。

可是直到蓝月怀了木桥的孩子,木桥和我离婚的承诺也没兑现。

眼看着蓝月肚子越来越大,蓝月着了急,那天夜里,在蓝月的租房里,二人发生了争执。

蓝月最后一次告诉木桥,如果离婚手续再办不下来,就会去打掉孩子,还要把她俩的事情告诉她的表哥。

如果是这样,木桥不但会失去好不容易在公司的职位,还会被公司扫地出门。

更重要的是,木桥出轨事件暴露,在我俩的离婚协议里,他就会真的净身出户。

木桥不死心,觉得蓝月是个随便就可以打发的女孩子,于是让蓝月先去打掉孩子,离婚的事急不得,他内心盘算着如何能够玩个鱼和熊掌兼得的游戏。

把孩子打掉?蓝月伤了心,这是个母亲的心,这个世界上最伤不得的就是一颗母亲的心。

蓝月扑上去开始撕扯木桥,撕扯里有了失望和恨,蓝月的手就用了全力,把木桥一张俊脸都挠出了花。

木桥也被惹怒,伸手掐住了蓝月的脖子,失了分寸,他太疼自己那张脸了。

等木桥松了手,蓝月已经没了呼吸。

木桥看着张着嘴巴脸色紫青的蓝月慌了神,这是一尸两命,也必将搭上他的陪葬。

如何脱困,这是所有垂死的动物最本能的反应,木桥想绝望里求生,于是把蓝月的尸体搬到厨房,点燃一根香烟放在地上,然后开了液化气。

他离开那里躲到楼下的暗角,十几分钟后,看到火光猛地窜出了窗外,他终于放心地笑了。

可是这笑还没在他脸上定住神,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吓得脸色苍白。

戒指,蓝月戴着的那枚戒指,背面刻着他和蓝月的名字,那是蓝月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的时候,他送她的礼物,蓝月是个感性女孩,为纪念这个有意义的日子,她找人在戒指背面刻上了他们俩人的名字。

就是这枚戒指,把木桥的魂都吊了起来,如果这枚戒指被警方发现,这个案件也就会水落石出。

木桥不敢有侥幸之心,拿命开玩笑,他不敢。

于是他又重新冲了进去,好在火势主要在厨房里,他打开厨房门,没能来得及躲开扑出的火苗,就感到脸上一阵灼疼,他忍受着疼痛,伸手把露着一只脚的蓝月拖了出来。

慌乱中的木桥几次都不能把那枚戒指褪下来,情急之下摸起一把水果刀,残忍地把那根戴着戒指手指齐刷刷地割了下来,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当他窜出房外,被烟火熏烤的他立刻昏倒在地上,当他再次醒来,他已被作为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被送到了医院。

很多人看到了木桥往火堆里冲,不是英雄谁有那样的胆?

其实这个案件漏洞百出,木桥根本就不是个伪造作案现场的高手,警察就凭他能够随便出入房间,就知道肯定是个熟人作案。

而死者的手指被割掉,更是为警方破案提供了方向,只是房内被大火熏烤,不易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木桥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从我手里抢夺那段手指的时候,我暗暗用力撕下了一小片肉,也正是这一小片肉,彻底打碎了木桥的侥幸幻想。

那天,我经历了生命中最为惊恐的一夜,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婚姻。

木桥罪有应得,一尸两命,纵火焚尸,他已经难以逃脱法律的严惩。

而我以后的路将会怎样?就是我能接受最好的治疗,我还能陪伴孩子多久?

未来在这些未知里变得茫然。

而现在我能做的,也许就是尽力调养自己的身体,每一天都要乐观地面对。

但愿这场噩梦过后,醒来尽是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