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本篇后半部分有不少轻松的八卦,所以在开头我决定稳重地播报:

博物馆典藏级珠宝品牌CINDY CHAO艺术珠宝开启“廿载拓界 艺术启新”20周年巡展,第一站就放在北京国贸商城,展期不长,从 5月10号到24号两周 ,当你看到这篇文章时,满打满算 还有整一周的赏味期。

之所以开门见山先写展讯,目的主要是看到社交媒体上被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没人回答我实在着急, 问题是:这展览怎么每天的东西还不一样啊?

是的,这是一个隐藏式的观展须知:展览现场会不定时地更换珠宝 ,导致展期内观众每次踏入国贸,就仿佛进入到了某种时间循环,都像第一次一样、有全新的作品可以欣赏。以往CINDY CHAO的大展几乎都放在上海,今次巡展首站落在北京商场中庭,虽囿于空间所限规模更精致,但 难得在于向每个人全天候开放,且循环更新 。对从没近距离观赏过CINDY CHAO艺术珠宝的朋友是一个绝佳的、集齐品牌二十周年代表作的好契机。

有关CINDY CHAO艺术珠宝,以前写过不少,点击和都可以在观赏前重温。

但关于Cindy Chao作为珠宝艺术家为行业带来的改变,甚少读到,在我看来却是本次展览背后的意义,决不该被忽视。

这次展览规模并不大,轮换展品的概念除了让观众尽可能多的欣赏到平时几乎没可能凑近观看的作品外,其实我想对Cindy本人而言,也算得上是品牌建立二十周年来给自己的阶段性答卷。

这位出生在艺术世家、自品牌创建伊始就坚持“未来式古董”创作理念、作品先后被国际权威博物馆永久典藏的珠宝艺术家, 一直被国内外媒体盛赞的要点,是她投射到作品中不寻常的建筑感、雕塑感和生命力。

建筑感和雕塑感或许可以联结到Cindy有传承自建筑师外祖父的建筑思维和雕塑家父亲的雕塑手艺这种天然优势,但生命力是一个很虚的、无法被量化的概念,但在我看来恰恰是它决定了艺术作品的深浅和艺术家的思想境界。

2004年Cindy创立了CINDY CHAO艺术珠宝品牌,2007年我刚入行,正好赶上她的 第一件作品出生问世,四季系列的“冬季黑白树枝手环、套链” ,它在当年的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成为了一匹黑马:以估价近三倍的价格被国际藏家纳入囊中。

这套作品毫无疑问绝美,不过今天回看,它给我的感觉是Cindy在事业起点处卯足了所有力气、死磕每个细节,想要拿出一件极致完美的作品去征服这个圈子。 所以在这个时期,她更加关注技巧,对3D蜡雕建构珠宝、360度密镶、钛金属铺设线条这些工艺的使用,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和坚持, 因为彼时它们在珠宝世界里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很多时候我们提到艺术家,脑海里的形象基本都是寂寞、孤独、隐忍这些词,这个阶段的Cindy,我觉得就是这样的心境。她对于作品的那种苛求,真不是为了赚钱或者出名, 而是在艺术创作这个游戏中,自我需求能被满足到什么程度、自己对于技巧的研究到了多深的程度, 并且这个程度,能不能达到甚至高过自己的预期。

从2009年的年度蝴蝶胸针“皇家蝴蝶胸针”开始,Cindy的创作渐进到第二时期,一直延续到2016年的“冬叶套链”、2018年的“红宝石牡丹胸针”这些作品, “未来式古董”也是在这个阶段CINDY CHAO作为艺术珠宝收获到的一句足以被定性的评价。

这些姿态各异的蝴蝶、似乎在盛开途中被捕捉到的牡丹花、童话故事中即将要变身的花之精灵、还有因为太过寒冷边缘卷曲微皱起来的树叶,不但色彩饱满仿若穿越了时光的古董,而且虽为大自然中存在的常见形象,在Cindy的创作下,却奇妙地笼上了一层高于自然的艺术气质。

如果从艺术史中找一个例子,这个时期的Cindy很像在莱顿时期的伦勃朗,那时肖像画还是他没有触及到的领域,伦勃朗就跟别人一样,主要画一画圣经中自己熟知的桥段,期间最出色的一副叫做《耶利米哀叹耶路撒冷之毁灭》。

同样的主题,伦勃朗开创性地用光做氛围塑造,将柔和又强烈的光影打到主角身上,哪怕他对人物本身没有任何额外的美化,但画面的美感自现。

Cindy在第二时期创作的这些珠宝,就有这样一束看不见的光。她通过增加宝石的丰富度和改变铺陈、镶嵌方式也好,将钛金属的线条转换做得更强烈也好,总之, 生命力这种东西开始变得强烈而突出,但我更相信这种变化是源自于技巧之外的东西——人的精神、心灵和经历。

到了这两年的帕米尔胸针、春之豆蔻胸针、二十周年的蜻蜓和长叶胸针,再看CINDY CHAO的珠宝作品,我作为从品牌诞生起就追更至今的天使轮儿观众,感到Cindy那种潇洒自如的、将世间万物视为创作对象并信手拈来的自信、自由的态度已经炉火纯青。

现实中不乏有大量称赞其技巧和工艺的报道见诸于各式媒体之上, 但我总觉得将艺术作品的最终完成度仅与技巧或工艺相关联实在缺乏深度 ,因为更重要地,一定是一些无法用语言精准描述和教授予他人的东西。

不少人知道我很喜欢朱新建,朱新建作为新文人画的代表之一有非常大的争议,但他写的文章,我认为是一等一的赤诚和精彩。曾经他讲过这样一个有关瞎子阿炳拉二泉映月的故事:

说自己曾跟音乐系的学生聊天,他说现在能够拉到阿炳那种感觉的人太少了。学生不懂,说自己一年级的时候就拉得比阿炳还要好啊。朱新建知道这话没错,因为他们指的是技巧。现在我们听那时候阿炳的录音断断续续的,设备拉垮,琴弦一塌糊涂,远不如现在初学者拉得熟练。但他在音乐里表现出的那份真挚的情感,一辈子沧桑人生的感觉,是他们怎么拉也拉不出来的。非但拉不出来,也听不出来,所以没法跟他们说这里面什么好,什么不好。

这个故事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技巧的难度根本不是问题, 一个处于巅峰状态的艺术家,已经没有可以量化的毫厘之差,只有感觉上的毫厘之差。 什么是最好的作品? 是就像谈恋爱时俩人往那一站,没有接触,但一个眼神你就知道他爱她那样的作品,是一种生命本身的感觉被你触碰到了的快感。

所以对我来说,CINDY CHAO作品的饱满丰富也好,灵动或脆弱也罢,都只是她乐于呈现的有关美的表象, 但这背后的支撑点,是Cindy作为艺术家,无论何种境遇下,在珠宝创作中从始至终注入的那种蓬勃的、欲以柔克刚的人性中的正向力量。

所以哪怕她的许多珠宝都轻柔浪漫、梦幻到让人浮想联翩,但 我不会觉得它们适合真正软弱的女性 ,反倒是杨紫琼这样, 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坚毅的精神面容,不需要硬凹,云淡风轻间就放大了CINDY CHAO作品中昂扬的生命力。

你再看她俩一起拍的照片,看起来最简单不过的黑色服装,搭配CINDY CHAO作品,气场上宛若姐妹。

其实现在我对许多珠宝作品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观赏胃口了,别误会,我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成分,只是觉得现在的珠宝跟时装差不多,同质化情况太严重了。 曾经人买珠宝就是为了在相似的装扮中展示出更“我”的那部分个性,但现在珠宝的这部分功能似乎愈加微乎其微了 。站在任何一个购物中心或写字楼的人流中,会发现它们大致分成这两挂:

一部分直接把logo设计成珠宝形态;再来就是所有人都认得的商业款。 其实撷取品牌历史中的经典符号并将其融入珠宝设计,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很厉害,但这些几何形状、线条、同心圆什么的几十年没一点改变,搞得大家该买的都买了、有虚荣心都下不去手,对品牌自身而言,也有些无奈吧。

不止我这么想,前阵子Cindy受法国巴黎高等珠宝学院之邀、去担任建校160年以来大师班首位亚洲客座讲师时,学院某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此处隐去姓名)在未公开的私下聊天中也有类似的观点。作为珠宝艺术史的学者, 他坦言当下的大牌珠宝让他感到乏味,大家似乎并没有把情感放在里面,只是在千篇一律地延续以前的“传统”。但以卖货为原则的市场,对于珠宝作为一个产业而言,是失败的。

这家法国巴黎高等珠宝学院La Haute Ecole de Joaillerie是培养全球顶尖珠宝匠人的摇篮, Cindy今次被请去的课题,是带领学生们一起做蜡雕。 估计许多朋友都从高级珠宝屋的宣传通稿中读到过“蜡雕传承自18世纪欧洲皇室,是制作高级珠宝时一道重要工艺“这样的信息。

但有意思的是,欧洲延绵至今如此古老的一项古典传承,却邀请了一位华人艺术家来指导,这本身就足够值得回味了。在接受了Cindy全程指导和协助后, 学生们最后以卢浮宫的镇馆藏品之一——卡拉瓦乔的油画《圣母之死》为灵感,共同创造了一件大型蜡雕作品。

这个选择也是实在太过微妙了,微妙到既然说到了,不提两句卡拉瓦乔实在不合适,他从爆红到不明不白客死他乡在那不勒斯的港口前后不过十年,但没想到比一般大师更加永垂不朽些,完全是因为他那放在当年惊世骇俗的画风。

卡拉瓦乔的风格是什么呢: 是穷尽一切地去写实。更真实、更写实、更自然, 这就是卡拉瓦乔最重要的创作特点,也约等于巴洛克艺术的宗旨了。

去年上博《从波提切利到梵高》展时,展出了一副卡拉瓦乔的《被蜥蜴咬伤的男孩》,它就是我们没有宗教信仰的普通人也可以理解到的绝佳作品:有文艺复兴没有的抓马,你看男孩脸上一副“天哪疼死我了”的瞬间情绪定格,就是巴洛克艺术。

更不要说卡拉瓦乔那些大尺幅的《圣彼得被钉上十字架》、《圣马太殉难》,还有这次Cindy指导协助学生们完成的蜡雕作品的灵感来源《圣母之死》,这种 天然又凶猛、让观众仿佛瞬间置身于画中、画中人却快要冲出来的作品 ,咱不能说前无来者这么绝对吧,但实际上就真的是前无来者。

要知道在这之前更古典的时期,圣人那是受难时脸上也要保持微笑,只有神性、不需要人性的。将遥不可及需要虔诚仰视的形象有血有肉真人化,这是本质,也是属于卡拉瓦乔的重要艺术创举。

从这个角度看,Cindy和巴黎高等珠宝学院这些未来的珠宝匠们以卡拉瓦乔的画去创作这件事就太恰当了。 Cindy曾在不同采访中强调蜡雕对于她创作的重要性,简言之就是1:1地去预演真实。 她几乎不做以2D绘图开始的珠宝设计,而是直接上硬度最高的蜡块,去构建完成度与成品百分之百吻合的模型。

可想而知,经由这种方式创作出的珠宝,空间感和线条的流动感一定是没有死角、禁得住你从360度的角度去打量的。但这种要求细节极致完美的做法实际上是 一把双刃剑,它意味着你也同样地要360度地去镶嵌和设计珠宝,工作量平白无故地翻了几倍、容错率却变得更低了 。

从工匠体力、技巧和工作量上看倒也无所谓了,毕竟跟自己死磕其实已经是每个年代大师们的固定动作了,卡拉瓦乔画圣马太殉难还一遍遍自我否定、画了三稿呢。

但是,艺术作品最终呈现的效果,窃以为不是靠我豁出去了就能达成的, 这里面是需要天赋的,这个天赋,不是别的,就是有血有肉的人性。

卡拉瓦乔没红前兜里一分钱没有,穷得都住大马路上了,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没干两天就开始整顿职场、跟老板打起来了。但也是这段风餐露宿吃穿睡都在大街上的日子,带给他巨量的创作素材,什么街边出老千的混混、巷尾给人算命却顺手牵羊的吉普赛人之类的,这些不都是咱中国艺术爱好者反复分析的名作嘛。

转回来再看CINDY CHAO,不说远的,就说这次现场陈列出的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二十周年系列长叶胸针。听说Cindy本人呢,不慌不忙蹲大自然里观察了三个春夏秋冬,最后呈现出的长叶胸针,因季节变幻而形态各异,以完全不同的贵重宝石去模拟春的蓬勃、夏的炽热、秋冬的易碎。

毫无疑问,它们从哪个角度欣赏都绝美。

对普通观众来说,“生命力”或许是一个十分抽象、不落地的词,但有一点从来不会变, 老百姓人人都能从中产生共鸣、觉得震撼的东西,一定是更直接、更返璞归真的东西。

但我实在想换一种直抒胸臆的赞美方式:你快看这条秋季长叶胸针的叶脉和叶根儿竟如此逼真,每一个曾经倾心于龙潭湖公园拔根儿大赛的北京孩子都一定会被它迷晕啊。

这种造物的天赋,是有入门槛的,也是我们可以从所有杰出艺术家身上推导出来:那就是艺术创作不是比赛,不是比谁找到的钻石更大、谁花的时间更长、谁的风格更高级、谁的技巧最无懈可击。而是这个人对美的认知到什么程度、然后她能够表达到什么程度。

所以前面巴黎高等珠宝学院教授说以卖货为原则的市场,对珠宝作为一个产业而言是失败的,我不能同意更多。珠宝艺术家为冰冷的宝石注入生命,生命是情感交流的涌动,是人性表现的状态。你的作品层次越高,艺术欣赏的价值就越大,消费者的审美价值因此提高了,从而推动社会有更好的精神文明建设、才可以向前发展。这中间的环环相扣,就像磁场一样。

反过来看,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不卖座。这才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那天我读到欧洲传媒评价Cindy的作品,说 她开启了全新的新新艺术时代(Nouveau Art Nouveau) ,绕口令似的。这新的新艺术对应的应该是上世纪初的新艺术运动,它昙花一现,却通过更多漩涡式的线条和圆润优雅的造型让珠宝变得细腻精美,用今天的话说:一种快碎了的脆弱美感。

当时最伟大的珠宝匠人René Lalique用作品很好地诠释了珠宝的价值应来当自于工匠本人的灵感和手艺,而不仅仅是宝石的品质和大小。 我猜欧洲媒体欲以Cindy比René,赞美她丰沛的创作力和工艺水准。

但站在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商场中庭这一隅自然仙境中,看着这些柔美轻盈闪着光的钻石美物,我觉得那些赞美或许是很高的荣誉但太过高屋建瓴、有些泛泛和空洞了(对不起!)。

我看Cindy的作品,不像卡拉瓦乔那么戏剧化,倒更像看印象派的画作, 那时天色和情绪都变化太快了,找灵感酝酿情绪什么的不存在的,画匠们凭本能捕捉描绘瞬时的美丽,并以高超手艺复原自己眼中的小世界。 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太鲜活了,充满了自我表达又脆弱隐秘。

比如《夕阳下的国会大厦》,比如《煎饼磨坊的舞会》,比如《草地上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