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之光
白塔虽无影，却不缺乏光的照耀，所谓“白塔之光”的“光”来自何处？张律导演的《白塔之光》给出了一种颇具意味的答案。
如果用影像“写”北京，怎么“写”才能展现出这一独特空间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怎么“写”才能写出空间之中芸芸众生的轮廓与内心？
张律导演的《白塔之光》给出了一种颇具意味的答案，影片以空间作为线索，在时间与人生的交织维度用光影为居于其间的人们的心灵画像，为北京留下了一道充满诗意的淡淡投影。
电影《白塔之光》由张律编剧、执导，辛柏青、黄尧、田壮壮等主演，影片入围了第7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可谓近年来优秀的华语电影之作。
张律导演生于吉林延吉，在北京生活、创作多年，后又旅居韩国良久，曾执导《边界》《豆满江》《胶片时代的爱情》《福冈》等电影作品，且多次入围欧洲三大电影节，却鲜为华语观众所知，本片及此前的《漫长的告白》，同样由辛柏青主演，可从创作区域角度视作张律导演的回归之作。
“父”的缺失与寻找
“父”的失去与寻找是贯穿影片的情感线索。成长之中，父亲角色的缺失令影片中作为主角的谷文通和女孩欧阳文慧形成了不同寻常的人生轨迹。
“老北京”谷文通人到中年，原本是个诗人，现在是美食探店博主，与妻子离婚，把女儿笑笑寄养在姐姐家。谷文通吃喝不愁，终日穿行在北京的古街巷陌间，白塔寺的白塔既是家的坐标，也是流连的中心。自称“北花儿”（北戴河之花）的女孩欧阳文慧是摄影博主，与谷文通成为搭档，正处在失恋中。
此两人在命运上存在交叠之处。谷文通童年时，父亲因涉嫌在公交车上猥亵妇女而入狱一年，继而被母亲扫地出门，父亲选择一个人到北戴河独居，从此消失在儿女们的世界里。欧阳文慧五岁时被送到北戴河的福利院，后来被广东的一个家庭收养，长大后在北京闯荡。谷文通时值中年，大多时候都从容、不惑，唯有关于父亲的心结难以解开。欧阳文慧陪伴在谷的左右，与之形成了一种既似精神上的伴侣又如父如女的朦胧情感。
在影片中，“父”的角色的缺失，家庭温情的失去，心灵便失去了归宿，人与内心的关系便失衡、纠结。对于没有归宿的人而言，生命与生活就如同没有影子的白塔，漂泊、无根，缺失了存在的证明。谷文通和欧阳文慧如此，谷文通周围的朋友、同学也都如此，归宿的无着落令众人深陷精神上的痛苦之中，来京寻梦的租客姚诚绝望痛哭、旅居巴黎的老同学老穆突然自杀，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爱”的和解与超脱
白塔虽无影，却不缺乏光的照耀，所谓“白塔之光”的“光”来自何处？依笔者看来，便是谷文通努力“寻父”、探寻内心归宿的心灵之光。自从得到父亲居住在北戴河的线索之后，谷文通就开始了寻父的旅程。
寻父的节奏是缓慢的，北京和北戴河之间大约有 300多公里，因为不再信任公共交通工具，谷运来每年两次骑车进京要几天时间，而为了弥合内心深处几十年的伤痛，谷文通显然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触碰、试探、接受。
而对于欧阳文慧，北戴河的福利院已成废墟，即将被拆掉，自己和父母之间唯一一点关联也将失去，空留一束野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不管不顾地兀自生长着。谷文通有父可寻，而她只能在精神上寻求慰藉，这或许也就是谷文通在无形中给予她的东西。
北京和北戴河，因为父与子的双重链接而形成了情感上关联，两处空间彼此独立又共生共融，成为情感与记忆的载体。在两处空间共融所生成的新的空间里，心灵之间的对话以无言的方式展开，弥合着创伤，也尝试着治愈。
谷文通偷偷潜入父亲家中，留下的印记是一种无言的宣示，而谷运来的细心迎合，亦如一年两次的骑车进京，尽显一位饱受煎熬的父亲的良苦用心。谷文通父子俩都有失眠的毛病，但当谷文通躺在父亲的床上时却自然地沉沉睡去。影片在这里运用了超现实表达和现实相结合的手法，在梦中，谷文通“审讯”着父亲，逼其交代当年的犯罪过程和犯罪动机，最终，历史的误会在梦境中得以释怀。
当谷文通醒来，父亲已经坐在床边，父子“和解”后在现实空间重逢。谷文通和父亲谷运来跳了一支舞，这意味着子与父的彻底和解，相较于苍白、干瘪的语言，肢体上的试探性接触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显然是父子两人心中关于爱、关于情感的最好表达，万千过往，是非曲直，灰飞烟灭，唯有不言。
“父”的缺失成为谷文通这代人的命运隐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弥合这份痛苦，完成心灵的疗愈。影片结尾，白雪之中，谷文通独坐白塔下，镜头摇移，独坐之人瞬间幻化为父亲谷运来——儿子的身上一直有父亲的影子！恰如白塔，并非真的没有影子，只是投射在心里，只有有心人才能以心灵照见。
这又如王阳明面对友人关于“岩中花树”的发问时所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文章来源：《创意世界》2024年5月号）
编校：苑宝平，审读：郭丽
/ / / / /
/ / / / /
/ /
/ / / / /
/ / / /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