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部叫《乘风破浪》的电视剧热播,据说讲的是八十年代的奋斗。
闲来无事看了一集,觉得还真不错,挺还原那时候场景的,莫名又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跟我爹当年干的事好像有些类似,只不过我爹那时候没那么多剧情罢了。
不过我爹没做事业之前,那形象简直是太差了,几乎可以说是人嫌狗厌的程度,就算是做事业的时候也没少被冷嘲热讽,概因为他做的那些东西在当时的人看来有些不正经。
先说我爹,1956年生人,1976年娶我娘进门,也算是吃过苦受过罪那一代了。
只是相比于其他同龄人,他吃的苦、受的累差的远了,名声臭的像狗屎。
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我爷爷奶奶都能干、伯伯姑姑也都能干。
再加上他小时候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倒是没饿着,但差点得病死了。
所以这老儿子就成了我奶奶的心尖尖,几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种。
这也就导致了我爹到十七八岁成了生产队有名的“二流子”。
出工那是不可能的,反正家里也不差他这个人头。
他最喜欢的就是喝酒、打牌、闲溜达、偷鸡摸狗。
掘绝户坟倒是没做过,但去踹绝户门肯定是干过。
据说看个寡妇洗澡啥的,那也是次数数不胜数。
刚开始人找到家里,爷奶还忙不迭赔礼道歉。
到后来找上门的太多,爷奶也索性不管了。
就当是养了个废物,只要不被人打死就好。
那年代我爹也算是风云人物,在郊区那片也算是赫赫有名,全都在于他打架太多了,几乎每个村都有仇人,带着人趟完这个村就趟那个村,抓进去几次也毫不见悔改。
直到七六年的时候,奶奶托人从二十多里外把我娘给他娶进了门。
没办法,就他那臭名声距离近的谁会嫁给他?
本来奶奶觉得娶了媳妇心就安稳了。
谁知道我爹依旧是我行我素不回家。
每次到晚上就不见人了,不用说是去喝酒了。
喝完酒看电影、打架,这就是他一天的生活。
我娘等知道我爹是个啥样的人之后,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想到选来选去选了个这样的东西,当时就闹着回娘家。
我奶奶求她,说我爹肯定会改好,我娘那会儿没经验,也觉得不如等等看吧。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三年,我都两岁了爹还是那个样子,依旧是喝酒打架闲溜达。
一点正事不干、一点钱不去挣,就连自家的地头儿在哪都不知道。
眼看着都开始要包干,我娘面对家里的几亩地愁眉不展。
家里的男人不成器,她一个女人能有个什么办法呢?
爷爷奶奶也是气得不行,跟我爹是各种方法都使了。
可惜效果不佳,我爹依旧是老三样,正经的街溜子。
打架倒是下手越来越狠,好几次打伤人被找到家里。
我爷爷还要给人家赔钱,就连我那几个大娘都怨气冲天。
爷爷觉得我爹不正干,死活不分家,出事摊钱都得拿钱,人家能没意见吗?
就这么到了八一年,我爹终于做出事来了,他张扬霸道的打了不该打的人。
谁呢?一位新调任不久的公社副主任家孩子,那也是个跟我爹差不多的货。
俩人都喝了酒,撞见之后发生了几句口角, 意思是看不上我爹这样的垃圾。
我爹那人喝点酒就热血上头,自然是动嘴不行就动手,给那位打断了三根肋骨。
第二天酒还没醒就被抓走了,人家对方放出话来,说是要判他个十年二十年的。
这下家里人也都慌了,到处找人说情,可人家就是铁了心要收拾下我爹。
到最后我爷爷通过个老亲戚跟对方搭上话,人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为此爷爷将家里最值钱的牛给卖了,就连没长成的猪和鸡鸭都卖光。
就差将房子拆掉给卖了,总算是让人家松口把我爹从里面捞了出来。
爷爷病了一大场,见到我爹回来啥也没说,就说了一句话分家吧。
再不分家这一大家子都得被我爹折腾死,分了家爱干啥干啥好了。
而我娘,在我爹被放出来那天,没等他进门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其实对这事我还有点印象,毕竟当时我娘每天都是以泪洗面。
只是没想到我娘会那么决绝,在知道他放出来就直接回娘家。
关键是回娘家就回娘家,竟然还把我丢在家里不一起带走。
后来我才知道,真是不想过了是不能带人家的儿子的。
不像如今,只要是离婚,一般孩子都会判给自己妈妈。
我爹回来了,面对冷冷清清、妻离子散的家庭也傻了眼。
连自己的亲爹老子也不管他了,媳妇更是丢下孩子回了娘家。
那时候想必滋味是不太好受的,再加上我哇哇哭着要找亲娘。
他应该是悔悟了,到底咋悔悟的我不清楚,但我印象里差不多也就出来一个来月的时候,他抱着我去找我娘,让我进去后就跪到姥爷家门口,一跪就是一整天的时间。
姥爷跟姥姥骂的我爹狗血淋头,我那两个舅舅都想生吃了他。
我爹保证一定会改好,然后求我娘跟他回去,我娘没有同意。
倒是我争取到跟我娘在一起,再跟着我爹估计我会被饿死的。
差不多一个月,我爹每天都到姥爷家,也不说话就是干活。
原来没干过的活一下子干了个够,当然也没少落什么笑话。
比如将玉米苗和杂草一起斩草除根,比如化肥撒到玉米芯。
姥爷见在这样下去,估计那块地就得绝收,就劝我娘跟着回去。
我娘到底是心软了,跟我爹过了好几年多少还算是有点感情的。
我爹那人是不像个人,但说起来对我娘还算是不赖。
起码没打过、没骂过,这在当时农村已经是不错了。
换到这时候,谁敢打骂媳妇?稍微说句重话都不给你过了。
回到家,也是一片狼藉,我娘坐在屋里抹眼泪,说这日子以后咋过?
我爹沉默一会儿说放心吧,我好好找工作挣钱,绝对不能让你们饿着。
第二天我爹就去了市里找活,只是当时那环境找个活难度比现在大得多。
这会儿啥都不会还能干个工地、送个外卖,那会儿全国上千万人青年都没工作,在城里到处瞎混,我爹找工作也是屡屡碰壁,到最后一狠心把爷爷的板车偷了,去城里给人拉活儿。
那段时间他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钱难挣、屎难吃,每天光着膀子拉几十公里挣不到一块钱。
干了一段时间白白净净的人黑的跟炭头似的,就连我娘这恨他咬牙切齿的都看着有些心疼。
这样干了半年多,我爹把板车换成了二手旧三轮,也找到固定客户做起了运输的买卖。
说起来我爹也算是个聪明人,他在干活的时候接触到三教九流不少,逐渐有了人脉。
有次听说纺织六厂有批布头要处理,东西没问题,就是太散碎没啥价值。
我爹就上了心,打听了一番,拐弯抹角找到个纺织六厂的小科员。
然后回去借钱,拿了八百块钱将那批布头给全部收了下来。
光布头拉了好几车,我娘气得当场就把我爹的脸给抓破了。
骂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拉一堆沤粪都嫌不行的东西干嘛?
我爹赶紧解释,这东西能变成钱,可根本没人相信他。
没办法,我爹拿出张飞绣花的精神,开始折腾那些布。
几天后缝了一件裤衩子,就是所谓的内裤,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娘一看样式还不错,就问他你打算做这个?我爹说是的,这会儿市场上缺裤衩子。
然后就给我娘讲他的宏伟规划,我娘越听越觉得可行,就是我爹缝的裤衩子太丑了。
这次我娘亲自上手,按照我爹画的那张他自己都看不懂的设计图开始了加工。
家里没缝纫机就手工做,一天能做出来三条,我爹一看立马夸我娘的手艺好。
俩人折腾了十多天的时间,我爹带着缝制出来那批裤衩子回到市里摆摊销售。
比别人的价格低,还都是好布料,半天时间就销售一空,甚至还有人预定。
我爹马不停蹄赶回来,在村里找手工活儿好的妇女一起加工。
三天后再带着一批货出去,再次销售一空,我娘乐得开了花。
那批货我记得很清楚,最后给我家带来了超过三千元的收入。
我爹拿着这钱再次去找纺织六厂“进货”,其实大多是送礼用。
又买了几台缝纫机,加工出来的直接送到市场上批发给别人。
这样也就加工时间长一些,回笼资金的速度却更快了。
最关键是我爹在这方面也算是天赋异禀。
他设计出来的裤衩子还是挺受欢迎的。
在那时候绝对算得上是别出心裁、构思大胆。
反正就是正常样子的有、比较省布料的样式也有。
我娘暗地里不知道说他多少次,就是臭流氓才能弄出这东西来。
想我娘都这么说,那些给我家做加工的妇女能不乱嚼舌根子?
全村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我爹流氓,做的裤衩子也是流氓。
可偏偏这些裤衩子卖的很好,甚至还有人提前下定金预定。
这闲话就更多了,传的久了说我爹这些裤衩子都是给那些卖大炕的女人穿的。
要不就是说我爹在城里咋样咋样,每天都花钱去那些不好的地方研究裤衩子。
反正说啥的都有,我爹那名声比当年做二流子的时候还要差了不少。
就连在村里走着,只要小姑娘遇到都会躲着他,暗啐一句臭流氓。
最后我娘都听不下去了,走到街口就开始骂,说做个裤衩子你们都说流氓,是流你们谁了?我家男人做裤衩子咋了?你们哪个女人不穿裤衩子?有本事光着沟子在老娘面前走一圈。
我爹倒是淡定的很,劝我娘不用在意,钱挣到自己家里才是本事,搭理那些闲言碎语干啥?
他依旧经常往返市里和村里,一批批的布料拉过来,一批批的裤衩子被送到批发市场。
后来还建了工坊,几十台缝纫机不停地忙活,样式比起原来做的那些更新潮了不少。
他还亲自跑到广东、香港那边去买样品,拿回来做参考,简单来说就是“山寨”新款。
还跟化纤厂那边合作拿新款的布料,量是越来越多,到了八十年代末就很成了气候。
不仅加工裤衩子,还推出许多款式的文胸、背心之类的东西,市场上到处都是我家的货,我爹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还找关系添置了一辆小货车,在那时候小货车也是汽车,可是让我风光了不少时间,走在路上腰板都挺得直直的。
不知道他走的什么路子,这些产品还开始向海外出口。
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我爹俨然已经成了致富代表、农村企业家。
各种场合去演讲,穿的也是人模狗样,还在村里买了一块地盖了工厂。
不过我爹脑子还算清醒,说这东西技术含量太低,没人能霸占住市场。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扩大市场,将裤衩子卖到外国去,能多占些就多占些。
而且他还花钱从国外引进了几台做丝袜的机器,产品多元化还是好很多的。
后来看市场实在不太好做,他转头就出钱在郊区建了一座技术学校收学生。
这学校到现在还没倒闭,只是学生数量跟那时候完全是没法比,差远了。
到如今我爹还是没做过首富啥的,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也就钱多点而已。
后来市场饱和、竞争加大,他就开始收缩市场,专心打造自己的品牌。
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起码在一定区域内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只是他后来就不管了,我也不喜欢这行,就扔给我妹妹去做。
这会儿老两口在村里跟普通人没啥两样,每天坐街口闲聊天。
没事就骑着电三轮到地里转一圈,到时间就回家吃饭睡午觉。
没人再提他是二流子的事情,毕竟很多人都是跟我爹发家的。
不过妹妹守成有些够呛,有人说厂子还得靠你支撑起来。
我爹却说没必要,这辈子做好一件事就够了。
哪有不败的家业?孩子自己看着做就好了。
真败了也只能说是命,他这么大岁数不折腾了。
我娘倒是看的更开,她说没了就没了,钱多少是多?
只要人都好好的,没病没灾的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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