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我父母的故事,因为我娘大大咧咧的性格传了几十年。

我爹张清林并非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是我生父的结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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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四十年代人,生于解放前、成长在最火红的年代中。

他们这代人被誉为替后代子孙吃尽了苦头的一代人。

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一代人干了三代人的事。

他俩自小就要好,继父张清林可以说是吃着生父吴东山家的饭长大的。

继父自小就是孤儿,而生父家里倒是还算可以,时常会帮衬继父一把。

所以他俩的关系相当好,少年时期就结拜为盟兄弟,誓言一生同甘共苦。

58年的时候,生父与我娘成亲,第二年生下了我,却不想正好遭遇三年灾害。

整个鲁南都陷入到饥荒之中,好在生父还算有些能耐,没有将我们娘俩饿死。

我生父吴东山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他有一手打猎的绝活,只可惜遇到了集体大锅饭。

从58年开始就进了大队的狩猎队做队长,当时继父也在狩猎队,俩人是最好的搭档。

六几年的时候山里还是有不少野物的,也有一些大型食肉动物,进山还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有次继父因为生病没有去,生父带着人去了山里打猎,没成想就是这次让生父给丢了性命。

他们正好遇到饿了一冬天的狼群,加上有人见到狼就开枪激怒了那些饥饿的野狼。

五个人去只回来两个人,等到第二天继父带着人去找,只找到一些残缺的尸骨。

我的生父就这么没了,家里的擎天玉柱倒塌,娘哭得死去活来,继父跪在爷爷面前说都是他没有保护好我的生父,可事已至此谁也没办法,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那时候生父已经与我那几个叔伯分开了家,大家谁过谁家的日子。

倒不是我那些叔伯不管我们,相对来说他们还是相当照顾我们的。

可就算是照顾,家里没了男人日子也确实不会再同原来一样。

总会有些帮不到的地方,总有一些事情要自己去做才行。

我娘也是个要强的,咬紧牙关挺着,能自己做的绝不麻烦别人。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不到三岁的奶娃子,定然是吃了不少苦。

我娘本是个性格洒脱的女人,可在那样的日子里也没少独自的抹眼泪。

有次她本打算上山打柴,那时候农村都是烧柴火,没有什么煤或者气。

可是我哭闹不止,娘就抱着我坐在门口哭,说咱娘俩都饿死拉倒了。

哭着哭着就见有人进来,正是我的继父张清林,他背来一大捆柴。

我娘赶紧抹干眼泪跟他打招呼,继父点头说以后家里缺啥跟他说。

从那之后我家就经常出现个身影,打柴、劈柴、挑水、翻自留地。

什么都不说,就是埋头干活,干完活就走,连口水都不会留下喝。

我娘几次留他吃饭,都被他给拒绝了,说传出去对我娘名声不好。

娘是个大咧咧的性格,本就不在意这些,每次都会被他气得半死。

一晃就是两年,凡是我家的事情,在有需要的时候他会自动出现。

不管是什么活都干,干活时候也从不说话,干完就悄默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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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又是感激又是生气,有次没忍住嚷了句,你觉得这样就没人说闲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该干干、该吃吃,省得被人嚼了舌根子还啥都没落着。

他只是干笑两声照旧离开,他何尝不知道那些社员背后嚼的舌根子?

可是他相信清者自清,只要他没做过的事情,任凭谁也说不出啥来。

不过对我是例外,他对我好不会回避,而我也特别喜欢他这个叔叔。

他会把我架在脖子上带着我跑,我会拿着小棍在他后背上敲着、嘴里喊着驾驾驾。

他也会给我做很多的木头玩具,我最喜欢的是一把木头长枪,挂个绳子背在身上招摇过市,引来许多小伙伴的羡慕嫉妒。

他还会给我带一些零嘴和用的,我一个军帽和小皮鞋就是他给我买的。

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因素,我娘开始慢慢的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终于我爹去世两年多的时候,我娘让我一定要把他留下来吃饭。

我娘拿着卖鸡蛋换的酒给他喝,他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自然。

倒是我埋头大吃,一桌子菜几乎被我给吃了一大半。

吃完我就爬到炕头上睡觉,他俩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不知道多久我娘开口了,说感谢他这些年照顾我们。

他好像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没啥,都是应该的。

然后我娘就掉下了眼泪,他着急的有些手足无措。

又是一段时间的无言,我娘开口问他你咋还不找媳妇?

当时我这继父已经二十好几了,长相虽然粗犷一些,但好歹名声不错,也是个能干的汉子,就算是家里没老人,也不见得就找不到个媳妇。

继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憋出一句他这情况没人敢嫁。

我娘笑了,说这么多年了,你这么尽心的照顾我们娘俩,我们是特别感激的。

继父有些不好意思,再次说都是应该的,然后娘就给他倒酒,俩人又陷入沉默。

不知道啥时候反正我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我娘在哭,费力的睁开眼问她咋了?娘抹了把眼泪跟我说没事,以后不要再去找你清林叔了。

我问为啥啊?娘不说,反正就让我不要去找就好了。

可是我哪能忍得住?其实我那时候心里也是特别渴望有个父亲的。

我对生父没什么印象,清林叔在那个时候替代了我心中父亲的角色。

第二天他给我家送来柴火,我高兴地跳到他身上,我娘却黑着脸问他,你咋又来了?不是嫌弃我这寡妇对你名声不好吗?还来我家里干啥?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

继父当时脸色通红,说嫂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担心影响到你的名声。

我娘也是个泼辣的,说你这样就不影响了?谁不知道你张清林天天来我家?我哪还有什么名声?反正你也瞧不上我们,再把你名声给污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然后就对着他脚下泼了一盆水,继父还想解释,却被我娘给赶出门外。

我当时一脸的犯懵,咋喝顿酒就成这样了?我问我娘的时候,娘让我不要多问,然后就坐在灶台悄悄的抹眼泪,我那会儿的阅历完全是摸不清咋回事。

后来长大后才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整个事情的经过。

无外乎就是我娘舍了脸皮跟他说孩子也喜欢你,你要不嫌弃咱俩凑合一下吧。

然后我继父就吓了一跳,赶紧拒绝说不行,别人会说闲话的,对我娘名声不好,还是找个比他强的吧这些的,听到我娘耳朵里,那就是妥妥的嫌弃,让我娘羞愤的要死。

都舍了脸皮主动了,还换来这样的话,那不是嫌弃她是个寡妇还是啥?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误会,我娘有好几个月都没让他进我家的门。

不过就算不进门他该干的还是干,比如打柴和侍弄那些自留地。

我娘也硬气,他拿来的柴坚决不用,宁可带我上山去自己打。

弄得我家门口堆了个柴垛,再次被村里人议论纷纷。

至于挑水啥的,我娘都是自己干,坚决不让他进门。

继父那时候很苦恼,有时候偷偷喊住我问娘心情咋样?

我要是说还不错,他就会找机会去解释一下,无一例外被赶出家门。

有次我印象很清楚,我娘拎着扫把满院子打他,一边打还一边骂他滚蛋。

后来我爷爷都出面了,说是帮他来解释一下,我娘更生气了,这事咋能让老的知道?

对他更是没什么好气了,就连我也被严令不许找他,不然就把我从家里赶出去。

那年冬天,我娘生病了,病的爬不起来,脑门子烫的跟火一样。

我吓坏了,大哭着去找他求助,他穿上衣服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我娘已经烧迷糊了,但看到他还不忘堵一句来干嘛?看她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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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只是着急的让我找娘的衣服,然后就将被子掀开给我娘套,气得我娘破口大骂他不要脸,那会儿的冬天睡火炕,睡得时候穿的衣服是很少的。

他还是不吭声,给我娘套好衣服就背了出去,裹得我娘跟个球似的。

走时候交代我去我爷爷家,然后两人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直到两天后我才见到我娘,照旧对他没啥好脸色,当着我爷爷的面就让他滚,弄得我爷爷还替他说好话,后来我知道爷爷还单独去找过继父一次,大概意思是我生父都过三年了,要是你俩真有那个意思,就在一起凑合过日子吧,没人敢说什么的。

那时候我们这边没啥女人不能嫁二主这说法,封建是封建一些,为了生活再嫁的女人多的是,我娘既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所以我爷他是支持这件事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又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年代,哪是那么好过的?

后来我知道那次他是背着我娘去了公社,在公社没找到大夫,又把我娘一路背到了县城,路程大概在一百多里地,整整背着走了十几个小时,想想还真让人挺感动的。

我相信我娘也是感动的,只是我娘还在气恼他,所以始终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他依旧会来,来了也不进门,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我有时候会去找他,我娘也不再拦了。

有次他又下了工去山上背回来一些木头,放在门口垛好就打算离开。

我娘看到说了句,我家的水都是臭的?连口水都嫌弃不成?

他被说的有些脸红,但还是进门舀了一瓢水灌进肚子里。

看到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又主动拿起扁担去挑水灌满。

这么几次之后,他也敢主动进门了,只是还不敢多说。

又是一年我爹的忌日,我那年已经是七岁了。

我们去上坟拜祭,他也去了,烧了些纸钱。

回来后又给我家挑水,那年他已经虚岁三十。

而我娘二十七,只是显年轻看不太出来。

干完活我娘说别走了,我买了酒喝一些。

我吃饱喝足睡得比较早,不知道后来发生了啥事。

只记得我娘不停地劝酒,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睡在我家炕上门头抽烟,看到我醒来脸刷的红了,好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一句,要是他住我家我乐意不?

我当然说乐意了,他羞涩一笑,走到厨房跟我娘说咱去领结婚证吧。

他们结婚并没有大办,就请了我爷和我家那几个叔伯过来,还有大队的干部喝了一顿酒,然后就把行李卷抱过来搭伙过日子了。

我问他们你们为啥结婚啊,他说你不希望我来你家吗?

我说不是啊,就是觉得挺突然的,他低头笑着不说话。

不过我还是从那些媳妇婆子的嘴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是我娘传出去的,她这辈子始终没改了大咧咧的毛病。

别人问她咋让我继父同意的,我娘大手一挥说灌多了酒就把继父给睡了,还说继父那害羞的样子真挺有意思的,要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他同意,她早就这么干了之类的。

这句话传了几十年,弄得我懂事之后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倒是我娘不在乎,说这有啥的,谁家女人不睡自个儿汉子?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继父把我送到了学校,说不能当睁眼瞎。

可惜正赶上运动,我没上几天学校的老师就被抓去斗争了。

直到三年多以后我才再次踏入学校,读完了高中才算停下。

他又为我娶了媳妇,拿出本钱给我做生意的本钱。

我弟是他的亲儿子,却远远没有我享受的待遇好。

为此我弟长大后还有怨言,说我才是他亲生那个。

往事如烟,转眼几十年,老两口也已经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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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早已成为个白头发的老头儿。

回到村里会到坟上去看看他们俩。

想想那些年一起经历的日子。

有时候想想还是我娘最智慧。

始终都清楚自个儿要的是啥。

要没有她豁得出去,或许我们的人生将是另一种模样。

人有时候会面临选择,还是坚定让自己不后悔那个好。

我们圆满和谐的家庭,不就是这么才好不容易得来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瞻前顾后让幸福从指缝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