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59年人,走上战场那年正好二十岁。

当时我们班十个人,我和副班长大老黑关系最好。

大老黑是内蒙人,算起来我们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

他是个老兵,当时到部队已经五年多了,在老家有个媳妇。

我问他为啥娶媳妇那么早?他嘿嘿一笑,说有媳妇的妙处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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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的看他一眼,媳妇有啥好的,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一年到头见不了一面。

他的军事素质很过硬,我当时过了新兵被选入到侦察连,到这个班的时候还特别不服气,觉得一帮子傻大黑粗能有啥能耐?我一把手就能把他们全给撂倒。

大老黑用十分钟摔我三十多个跟头告诉我,年轻人不要那么狂。

我刚训练出来,成为一名合格的侦察兵不久,就接到命令前往边境。

当时我们是在细线,面对的对手是对方的王牌316,打的那叫一个艰苦。

我们这些人是要穿插到敌后的,侦察、破袭、斩首才是我们的强项,只是进入老林子的时候信心满满,却没想到等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

此中艰难已经不必说了,就算是我都不愿意去回想。

那些都是血、都是泪,果然战场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最残酷的地方。

大老黑也没了,他是为了救我没的,当时是他把我从地雷上替换下来。

临死还跟我说赶紧跑,一定要跑出去,如果能活下来记得去看看我媳妇闺女。

我活下来了,却受了很重的伤,同时也患上了严重的战后综合征, 那时候还没这名词。

侦察连是没法待了,我这状态已经不符合要求,最后询问过我的意见后,部队批准我退伍。

拿着不算多的补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老家只剩下哥嫂姐姐,都已经结婚了,我回去除了给他们平添压力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发疯还会闹出事。

想到这里,我直接坐上了开往内蒙的火车,我想起大老黑死前让我去帮他看看老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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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婆的照片我见过,是个一看就很温柔的女人,并非跟大老黑一样是蒙古族,她是个汉族姑娘,大老黑还跟我们吹嘘了好久,是怎么样认识,又是怎么样走到一起的。

他们的爱情故事说起来就俩字——俗套,不外乎就是大老黑当兵前放羊遇到个好看的姑娘,然后死缠烂打的追求人家,凭借着狗皮膏药一样的精神成功获得女人的青睐。

要知道大老黑那会才十五岁,那姑娘倒是比他一岁,我就想草原上的人是不是都那么早熟?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好像还在跟一群野小子瞎跑,连偷看女人洗澡都不懂。

火车一路向北,我时而睡时而醒,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梦中都是残酷战场。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想到不知不觉我已经将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锡林郭勒,据说是个美丽的地方,有草原、有沙漠、有绿树、有山丘有流水叮咚响。

我一路辗转打听,终于在下车的三天后到了大老黑的家乡,一个山沟里的犄角旮旯。

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他们家是放牧的,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河北内蒙交界的山区地带。

而且也不是纯粹放牧的,而是半农半牧的状态,地里还种着玉米、红薯这些常年作物。

让我这个在大平原生活长大的人有种亲切感,原来草原也不光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我和当地报备了一下,我这样的人到哪里也得报备,不然的话容易闹出些大乱子。

不过当地好像并不在意,还热情接待了我,说我是战斗英雄啥的,一点都不防备。

还派人跟我一起去了大老黑的老家,在那里我见到了大老黑的媳妇和她的闺女。

我赶紧叫嫂子,然后看着大老黑的闺女就忍不住眼泪了,这孩子看上去也就两岁,大老黑却一面都没见过,或许孩子都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已经埋骨在西南的深山老林了吧?

送走了当地派来的人员,我和嫂子相对无言,她哭了,我也哭了。

我噗通跪在她面前,说嫂子我对不起你,我哥是为了救我才没的。

她哇的哭了出来,然后抱着孩子进到屋里去了,我呆坐在外面。

等到大老黑的母亲出来,才把我搀扶起来,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说我哥死之前让我帮他照顾你们,能把我留下来吗?

老太太纠结了一番,见劝说无效还是答应我留了下来。

只是他们家的情况也不太好,只有三间破旧的房屋。

我就在做粮仓那间里休息,嫂子一直没和我说过话。

只是每次吃饭的时候,老太太都会叫我一起去吃饭。

有时候问我在部队的事情,我捡着能说的跟她们说。

有时候说过以后,她们都会抹着眼泪回去,或许又想起我那老黑大哥了。

嫂子年龄不算大,她和大老黑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六。

是个朴实的农家女子,天生就有一种让人钦佩的韧性,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

我则是啥都不会,就连放羊都放不好,倒是种地还凑合,我能够帮上几下手。

我就让她教我放羊,她还是很少说话,可能是避讳我,毕竟我是个青壮男人。

这段时间村里也有闲话传出来,我听过老太太在街上骂人,说那些人乱嚼舌根,还说我就是她儿子,谁敢说我一句不中听的,就跟她们拼命之类的。

我还是很感动的,也享受这样平淡的日子,粗茶淡饭吃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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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晚上依旧会做噩梦,有次我从梦中惊醒,就看到嫂子站在我不远处,有些担心的看着我,老太太也出来了,拿着一块湿了水的毛巾。

她们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就哇哇哭了起来。

老太太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说都过去了,嫂子也站在那里满是关切的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噩梦中都在喊打喊杀,把她们吓坏了,老太太第二天就偷摸去请了保家仙,说是要让那些所谓的仙保着我,不要再让我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一晃就是一年,在这一年中,我融入到了这个家庭,成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老太太精神状态很好,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像是把我真的当做了亲儿子。

大老黑的女儿也跟我很亲近,喜欢窝在我怀里甜甜的叫着叔叔,让我跟她骑大马。

只有嫂子还是跟我保持着距离,不过明显能从她脸上看到比过去多得多得笑容。

我对于能融入这样的家庭很满足,苦是苦一些,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不过有天老太太打破了这份平静,她找到正在山坡放羊的我,跟我说起来我的终身大事来,我当时就害羞了,说没考虑过这样的事情,她说都二十好几了,咋能不考虑呢?

然后就问我中意什么样的女人?我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因为我真的就没想过。

我觉得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成家,嫁给我的人都会被我所拖累。

走上过战场见识过血火的人,是很难再回归到正常生活的。

我在努力调整着,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也叹了口气,说真是难为你们这些孩子了,年纪轻轻的,可你不上战场我不上战场,谁来保护我们的国我们的家呢?所以说老太太真是个有智慧的小老太太,一个大字不识的蒙古族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多么的深明大义啊。

我又感动又羞愧,或许我真没她说的那么英勇,大老黑应该要比我强一些。

又过了一会老太太又开口了,跟我说你觉得翠英咋样?我想让你俩凑一起。

翠英就是嫂子,姓王名翠英,也就是大老黑的媳妇,当时我就吓得跳了起来。

我说不行,这哪行呢?我答应我哥要照顾嫂子和孩子,要是我这么做咋去见我哥?

老太太笑了笑,说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多,人都死了,他还能再去怪你不成?再说当时他死前让你照顾翠英和孩子,那就说明是特别信任你,那你跟翠英凑一起有啥对不起他的?

我还是接受不了,老太太说这事在这真没啥,放在几百年前,亲嫂子都能嫁给小叔子,你这还不是亲小叔子有啥不行的?不过也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老太太是盼着能这样的,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要是在死之前能看到你们成了家我也就安心了。

老太太走之前又跟我小声说了句,我跟翠英说好了,你要是想好我就给你们张罗。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尤其是老太太最后一句,嫂子竟然已经同意了?这怎么可能?她一直对我保持距离,就连话都不说几句,我以为她心中一直在怨恨我,毕竟大老黑是为了救我死的,她对我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可我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我觉得我这样的人给不了嫂子和孩子幸福。

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埋头干活,仿佛干活能让我忘记一切。

翠英嫂子是个贤惠的女人,在当时也不算长相难看的,又是寡妇身份,自然会有人惦记,那次我把羊放在山坡上,就打算去玉米地帮她一起干活。

走进玉米地忽然听到她的惊叫,我疯了一样冲进去,发现她正被个男人压在身下,这男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周二虎,这几年跟很多混混到处跑,干过许多不是人的事情。

没想到这次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翠英嫂子身上,我当即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拉起他就是一拳上去,然后顺势就将他的胳膊给卸了,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脸上,很快就将他打的血呼啦的,就在我心中戾气爆发,当场就要将他给弄死的时候,我的腰被抱住了,是翠英嫂子,她扯着我说不能杀人,不能杀人,嫂子在呢,你冷静一点......

我被嫂子抱在怀里安抚着,拳头渐渐松开,心中后怕差点就犯了大错。

周二虎被带走了,公家那些人看到他的惨样,看我的眼神都有些畏惧。

我的情绪也低沉了好几天,老太太不断开解我,翠英嫂子则照顾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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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又提出了当时那个事,说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人啊,总得往前走,一走就啥事都没了,老停留在过去好人也得疯了,你要是不满意翠英,我就找人给你说个姑娘咋样?

翠英嫂子当时在场,我害羞的抬不起头,嘴里说着不用不用,没注意到翠英嫂子脸色有些黯然,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口中不由叹了口气。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孩子已经四岁了,老太太却显得老态不少。

我已经什么活都会干了,平日田里的事情,都是我跟翠英嫂子去做。

然后放羊、放牛,还买了一匹马,骑着马放牧还真有那种弯弓射雕的豪气。

改革开放,社会在急剧变化,小村也在不知不觉变化着,牧民的政策也非常好。

卖了羊之后,我就想着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去到镇上给每个人都买了布,准备回去给他们做新衣裳,还给妞妞买了不少零嘴,她可是馋那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糖了。

满心欢喜的回家,没想到却没看到人,等到推门进去发现嫂子那屋有动静。

我以为又是谁敢不长眼打嫂子的主意,猛地撞开门就冲了进去,冲进去的我傻眼了,翠英嫂子也傻眼了,她原来正在屋里洗澡,被我看的是一点不拉,当时我就愣在了那里。

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然后就拿手慌忙遮掩,只是两只手哪能遮得住全部呢?

我也反应过来了,赶紧退出去,心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口干舌燥浑身发烫。

我都干了什么事啊?狠狠抽了自己两下,赶紧跑到外面拿水洗了几下脸。

翠英嫂子出来了,有些不敢看我,我也尴尬极了,好久才挤出我不是故意的。

她点头说知道,然后问我吃饭没?我说没呢,她赶紧去厨房给我弄吃的。

我拿出买的布料给她看,她说真好看,还问我给自己买了布没有?

我摇头说没有,我的衣服还能穿,好歹也有军装呢,比棉布耐磨。

她有些不高兴了,说你那套衣服都穿快三年了,再穿就成要饭的了。

然后跟我说明天去买布,给你做身新衣服,我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带她到镇上,那里的集市已经成了规模,不需要再去供销社买布,质量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我就带着她在集市上闲逛着。

她带着我在那些买布的摊子上看,不断拿出布料比划着。

手有时候接触到我的皮肤,每次都会让我的心脏酥麻下。

这种感觉让我很惊恐,让我对大老黑有种深深地罪恶感。

回到家里她就开始做衣服,没想到那些布能给我做出三套来,等到我穿上新做的衣服,就连老太太和妞妞都说太好看了,翠英嫂子也满意的看着我,看着看着脸就有些红了。

那年过年,我们买了不少东西,相当的丰盛,老太太不停地说这日子真的变好了。

那晚上她让我喝酒,她陪着喝,翠英嫂子也喝了几杯,没想到我是酒量最差的那个。

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搀到屋里,不久后就听到老太太小声地嘀咕,说不抓住机会哪天走了你就哭吧,然后隐约听到有人出去,哄着妞妞说咱们去那屋睡......

很久之后,也不知道多久,我感觉到有人脱了衣服钻到我身边。

手放在了我的胸口上,我本来已经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努力睁开眼睛,口齿不清的问是谁?对方没有说话,而是靠的更紧了些。

我喝醉了浑身没力气,但意识已经大部分清醒了,尝试着喊了句嫂子是你吗?

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赶紧说嫂子咱不能这样,我对不起我哥的,她再次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旁边传来轻声的哭泣,我的心有些疼,艰涩的开口劝嫂子别哭了,没想到她哭的更加急促了,我的胳膊上全都是她的泪水,我还是一动不敢动。

她哭了很久,然后在我胳膊上用力的咬了一口,这回我是彻底的酒醒了。

再怎么说也是血肉之躯,我的皮再硬也硬不过牙齿去,疼的我坐了起来。

她也坐起来,问我是不是觉得她特别不要脸?我赶紧摆手说不是、不是。

她低着头开始擦眼泪,说我知道我不要脸,可我总要为咱这个家考虑的。

他已经没了这么多年,我不能一直让妞妞没有爸爸,不能让这个家一直没有男人,我是个女人,我就算再大的本事,也需要有个男人依靠的。

我不是不想他,可他都没了咱俩就得陪着孤独一辈子吗?

我们总是要向前走的,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才算行?

我愣住了,从来没想到嫂子是这样想的,或许老太太说的是对的,人活着总要往前走,只有往前走才能不去想过去,总是活在过去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或许冥冥之中,或许大老黑死前,最担心的也就是他这个家吧?

我还活着,那又去在乎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真的不喜欢翠英嫂子。

我艰难地喊了句嫂子,她抬起头看向我,眼中还挂着泪花,却别有种有货之美。

当时我脑子又空白一片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一把就把她给压到了身下。

不停地说嫂子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过日子,可其他的事情啥都不会。

有些惭愧,这方面当时我啥经验都没有,还是翠英嫂子主导完成的。

后来我才知道大老黑那句话,有媳妇的妙处你不知道。

果然很有趣,就算是钢铁战士也能让女人给融化掉。

老太太第二天见到我们出来很是高兴。

我有些不好意思,翠英也有些害羞。

老太太说过了年赶紧帮你们办了事。

到时候她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妞妞还不清楚咋回事,问我们说办啥事啊?

老太太开玩笑说让你吃席,给你找个爹乐意不?

妞妞也是有趣,说要是我志刚叔叔当爹我肯定乐意。

我们都被逗乐了,在那年初八和翠英办了简单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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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带着她回了我老家一趟,跟哥姐见了一面。

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边,转眼就是四十多年一晃而过。

我家妞妞、我的儿子也早就成家立业,让我们去城里跟他们住,我们说趁着还能动弹在农村多住几年,这几年农村也好了,燃气、自来水都方便,没必要去城市挤着去。

其实我们是舍不得这里,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回忆,也承载了许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