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个普通人平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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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

老季是我的邻居,刚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中学了,农村,可能大家都不了解,新修的砖瓦房晚上都得找人偶尔守着,以防有小偷过来偷个钢筋或者水泥。

别人守夜防小偷的都是年轻人,可是老季这家却不一样。

就老季一个人日夜守着,小季从修房子到房子竣工我们都没有见过。

有一天我爸过去和老季聊天说道了这个事,为老季谋不平,可是老季却摆摆手说:“不打紧的,小季忙,我这把老骨头还挨得住”。

老季都这么说了,我爸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闲话,直到那晚,大雨漂泊。

父亲一个人在二楼抽烟顺便看着雨落,他嘀咕道:“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老季在不在守夜”。

晚上九点多我下了晚自习,路过老季的新房子的时候,隐约看见了一楼走动的黑影,当时我害怕极了。

也不敢多说,连忙回了家告诉父亲。

父亲听了我的话,拿了手电筒披着雨衣就出了门,我在后面想跟着,也想去看看到底是谁。

等父亲走进去,用灯一照,却吓了一跳,原来是老季穿着雨衣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

父亲问:“怎么着,老季,这下雨天你还怕有小偷来偷东西啊?”

老季抬起头来,看着父亲,道:“不是,我只是不放心,这雨太大了,我怕那刚溜好的水泥块给冲坏了”。

“不会坏的,你这老头,快回去吧,这么大的雨淋感冒了可不得了”父亲劝着,老季只点头说好。

但是他一转身又进了屋子,继续找油布盖那新砌的地板。

父亲摇头,我也不大理解这老季,心想这老季怎么这样,自己身体都不要了,偏要这么爱惜这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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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

和老季熟识后,我经常去老季家里玩,我知道了他有个当儿科医生的儿子,在另外一个镇子上工作。

可是我却很少看到小季回过家,老季两口子都是单位上退下来的职工,所以现在这般年纪了,算是享了清福,但是我却从他们唉声叹气的语气里听出了忧愁。

我问这小季怎么老不回家啊?

老两口都摇头,不说话。

我又问这小季结婚没有?

老季才答道:“结了,就是结婚坏了事”。

就这么着,老季给我絮叨开了,说是小季结婚的时候鬼迷了心窍,非要找个有钱的人家,这下好了,确实找了个有钱的人家,但是却从此吃了大亏。

在家庭里总是被欺负不说,连带着老两口也受了罪。

小季结婚后,小两口一直在单位住着,从来不回家。

即使回了家,也是回娘家待两天,也没机会来看老季那破房子。

老季心里想,也许是房子太破了,地段又不大好,弄的小年轻不愿意回家。

老季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想着总得给小季留下些什么,于是老两口一合计,就在镇中央买了地,造了三层的小洋楼。

小季知道这事后,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

但是老季猜想,既然没说反对那就是同意了,于是他干的更快活了。

等新房子建好的那天,果然小季回来了,像个男主人似的待客接人,和我们这些新邻居打着招呼。

但也就那一天,小季第二天天未亮又去上班了。

“努力工作是件好事,特别是医生这个职业本来就忙,我能理解他”这是老季替小季打的掩护,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老季眼里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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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小季不回来,老季老两口也不能成天在家里待着,老季的老婆从集市上买了一些鸡崽,天天在后院里养着,没事的时候就出去和老太太打一圈麻将。

老季呢,他找的活动就有点高雅了。

写诗。

先是几个老头一起吹牛逼、打屁,后来居然在家里开起了茶会,在家里铺上一张宣纸就写起了大毛笔。

多文艺的一件事情啊,我爸那文盲也经常去凑热闹。

有一天我问我爸,您过去都瞧见什么了?

我爸摇摇头说:“没看清”。

“那您看清了什么?”

答:“那字写的不好,歪歪扭扭的不像是汉字”。

我见过我爸写的字,他小时候学的是蒙学,虽然拢共才学了三四年,但是那字确实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好看。

只是那歪歪扭扭不像字的是什么,我却好了奇。

老季这一拨人干了一件大事,居然在镇上申请了一笔经费成立了诗社。

诗社是什么东西?

在我们镇上前一百年可能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往前推一千年,推到盛唐的时候,我想杜甫啊、李白啊,这些大人物一定会拍手称赞。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笑话老季他们,可是老季不怕,硬是将队伍从五六个老头,扩张到了百十来人的大团体。

而且据说是名气大了,各处忽悠了点经费,学校啊、机关啊,各个门面的一把手都还捐了钱,只有一个要求,把他们的名字挂上他们诗社的编委会。

好家伙,老季居然出书了。

当老季拿着第一本诗集送给我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

万万没有想到老季居然有这等本事。

在这个诗歌已死的年代,让人看诗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理所当然老季他们诗社出版的集子只有他们这内部人员才会去看。

多的就是老季这种到处将集子送给亲戚朋友,但是都只是客气的收下,随后就束之高阁。

我也有认真一回看老季的集子,那是听说老季写了一首关于我母校的诗歌,才认真拜读了一番。

诗歌的原样早记不得了,无非就是惟楚有才,鱼跃龙门之类的吉利话。

倒是那长长的编委名单让我印象深刻,那上百个名字,大部分都带上了职位,有的是某某村村长,有的是某某办公室主任,还有我们学校的校长。

看到这些名字,我不得不佩服起老季的社交圈子。

要知道在农村地区,村长就相当于是一方霸王了,要是谁家门上有个做村长的亲戚,那你家小子找对象都方便,毕竟村长家的地都比我们这些老百姓多好多,更别说每年贪污的钱财了。

扯远了,继续老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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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

老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退休之后还能迎来事业的第二春,不仅仅有各种慕名而来的新人想加入诗社,还有各种鱼龙混杂的人过来求他帮忙。

有的是同乡,家里孩子不争气,犯了事,不认识什么律师,央求着老季给引见一个即便宜又靠谱的律师。

老季为难,他知道律师都是要半条命的蛆虫,去哪里找即便宜又靠谱的律师啊?

但是看看同乡那焦急的脸庞,老季满口就答应了下来,让人先回家等着,自己去问问。

老季是认识不少人,但是老季却不想随便乱用这些关系,他只能一家家律师事务所的找,问,看哪儿有便宜的,又靠谱的人。

好容易找到一个,老季又将那同乡带来,陪着一起谈价钱,聊案情,等这一通忙下来,老季累个够呛,就好像是他打了一场官司。

还有的是寡妇,家里穷,又得了什么奇怪的妇女病,也来找老季,说帮忙找个名医,不要太贵。

又不要太贵?

又要名医?

天上哪有这种掉馅饼的事情啊,但是老季看人可怜,又应承了下来,在诗友圈里借着几个人的关系,才好容易找到了一位武汉某大医院退休的名医。

说的是以诗会友,但是老季还是将那寡妇给带上,一起谈谈人生苦短,一起谈谈人间疾苦。

每件事情老季都是认真在做,每件事情老季都尽了一百分心,办的事情越多,来找他帮忙的人也越多,老季有时候也会抱怨,但是一到人求上门,往往饭都不吃,裤腿没卷下来就跟着出去跑。

寻医问药,东家寻妻,老季从此多了一个能人的好名声,大家都称呼他为好人。

只是能人、好人也有自己不能言说的烦恼。

比如小季的婚姻,过的并不幸福,过的并不开心,到如今结婚七八年了,两人还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

再比如,老季自己,现在年岁真的是大了,经常生病,每晚都被病疼折磨的睡不好觉。

老季想休息下,但是诗社离不开他,

老季不想再给人帮忙了,于是有人开始在背后编排他的坏话,

有这么一个闲话说老季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孙子就是坏事干了太多,这是报应。

甚至于还有人讲当年老季修房子的时候,盖的那油布是偷来的。

这话传到了老季耳朵里,他一句话也没有。

老季的老婆骂他傻,给人干了那么多事情没一个人念你的好,到头来没有孙子还怪在你头上。

老季笑笑不说话。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老季请了师父重新在开门口的地皮,从地皮里挖出一大块油布。

老季拿出毛笔,就着红色的墨水,在上面写了大大几个大字:“季XX建于2006年”。

写完他又给埋进了土里。

我问父亲老季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讲老季心里苦啊,好容易一手一脚建了个房子,没想到自己儿子从来没有来住过,还被怀疑偷了东西,他这是在自证啊。

后来,我知道了更多细节,这老季退休前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因着举报了上级的受贿,被撸了下来。

而小季那会儿也是在外面做着医药生意,受了这件事情的影响,也只能回到医院守着那死工资过日子,这才有了后来的找有钱的媳妇。这才有了小季后来的怨恨。

小季认为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在老季身上。

老季现在也这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