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彭郞,1960年出生于陕西省一个普通的农村。从小家境贫寒,父母年老多病,我作为家中独子就从未享受过太多的溺爱和宠爱,自小就得在家务农活上扛起一份力。不过,命运也没有太过残酷对我,让我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结识了心上人小红。

小红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家里也算不上太穷,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裕,她们一家七口人,靠着几亩薄地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我与小红自小便是手牵手、耳鬓厮磨的知心伙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她的爱意也越发浓重。可惜家境实在窘迫,小红才二十出头,我就做梦都想不到能娶她为妻。

你别看小红家当时也不富裕,但他们依旧是严守旧习的传统人家,弟兄们成家立业,不是出几万块钱的彩礼,姐妹们都是嫁不出去。对于穷酸青年像我这样的,就算脖子悬着个金人头,估计他们姓王的老祖宗在天之灵都得瞪圆两个可乐瓶底儿大的眼珠子。

看着同龄的小伙伴们相继纷纷离村打工求学,而我因为家里的顾虑迟迟没能走远门,虽有愧于小红,但心里也不免有些汩汩涌上的羞愧。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残酷。1986年的那个春天,我在镇上的一个工地上勉强挣了二三百块钱,铆足了劲往小红家提了亲。本以为对方毫无怀疑,摆酒张罗张罗就能结伴步入教堂,谁知一听我的彩礼打算,他们一家老小顿时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王二伯祖是小红家的长辈,看着我礼貌的端出那点微薄家当,他先是不屑一顾地"呷"了一声,接着就破口大骂起来:"你娶姑娘也不像个人样儿,当家作主倒是一把好手,就这点家什儿,还想拴住我们小红,做梦吧你!她要嫁出去,八百块钱的彩礼怎么着也得有吧?"

我的心都沉下去了,八百块钱几乎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了,别说提不提得出,光是想一想,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那一刻我只觉得渺渺天地之间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心如同针扎一般疼痛万分。

小红也在哭,她拽着我的袖子恳求王伯开恩,可那个固执的老头子根本不领情。没多久,我便被家人们结结实实地从小红家赶了出来,她只来得及拉住我的手腕,痛心疾首地说:"郞儿,对不住,咱们以后..."我最后拼命摇了摇头,没再回头,就这么被她眼泪打湿了一身衣裳重新上路了。

就这么个怂包青年,到底是个啥命儿啊!虽说我的确因为家里负担重没能为小红准备几百块钱的彩礼,但我对她肮肮脏脏的爱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着也甩不掉啊。

当晚,回到家中的我满脑子关于离别的惆怅,浑浑噩噩地靠在床边,盯着墙角一双孩童时期穿剩下的小棉鞋若有所思。妈见我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当是被哪个狠人给欺负了,安慰我说:"郞儿啊,你也就这么个模样了,像个癞皮狗,那帮子嫌贫爱富的东西根本就配不上你。咱们穷人就这么个命,你也别太往里头去想了。"

妈的话句句扎心,就是一针见血地刺痛了我尊严和爱情的旗帜,眼泪在我的眶里打着旋儿,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我恨恨地说:"我就不相信了,人活在这个昏天黑地的年代,就真的不配去寻一个媳妇儿了吗?不行,我偏不服!离小红我一个人受亲着呢,就算连个光棍儿我也赢定了,我非娶不可!"

这番狠话恐怕把妈都给吓着了,她不由连声劝着我别胡思乱想。我却像戳了什么捣蜡啊,从床边跳起来,神情无比认真:"真的,妈,指望别人我都没这个心思了,您且看着吧,我往后不也是自食其力?您们就先守着这块祖田,我就不在家白白啃老了,再给您们几年后当一笔长长足足的养老钱!"

我这话分量极重,一个光棍汉子还要为白发人送去嫁妆,何等孝心耐言。但妈还是犯着怀疑,她对我这份决心毫不知情啊。我当即穿起鞋往外走去,风里雨里,竟是一遭子地穷过了整整三年零五个月。

这期间,我似乎换了一身铁打的芯子,不再对穷人命运投以太多怨言和不甘,我一心只想活下去、努力干活、等待机会。终于,在1989年的春节后,我在隔壁村遇到了一位改变我整个人生的重要人物——那就是张淑贤。

张淑贤比我大两岁,虽是寡妇却英姿焕发气质出挑,最迷人的是她那双总是含着泪光的明眸善睐。 我们邂逅于水渠边,当时我正苦于找不到活儿干,而她则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儿子在旁撸袖子打算下水捞鱼。我主动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哪知张淑贤先是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随即含笑眯起了眼:"你还真是一付虚怀若谷的面孔,就算是来和我讨条命也不怕吧!"

谁知故意开个玩笑还会唬到这个单纯的年轻姑娘,我连忙解释自己的单身状况,然后再三表示愿意帮她一把。怎料这位寡妇远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柔弱,她腰板挺的笔直,轻轻甩开衣袖就跳进了水里。

我傻了眼,吃惊不小,她临走前还不忘冲我耸了耸肩膀:"小伙,你不嫌弃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儿吧?能帮上什么忙尽管来!"我目送着张淑贤在水中翻腾游动的身姿,竟有种说不出的舒心。我蹲在岸边,对她说:"那我怎么称呼您啊,姐姐?"张淑贤啪的一声抽了个水漂子,回过头来朝我咧嘴含笑:"淑贤,张淑贤,你只管叫我张三嫂就行了!"

从那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主动给张三嫂打下手,帮她干重活儿。她独自一人拉扯一个孩子也不容易,我看着那可怜的小子便生出许多怜惜来。有一次,张三嫂摔了一交儿,我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母子接回了家中安顿,一连住了整整一个月。

这期间,我和张三嫂的感情亲如一家,有时酒足饭饱后,她也会难得打开心扉与我诉说过去。原来她曾经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不过不幸的是丈夫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之后,张淑贤就一个人操持家务,拉扯着儿子度日。

聆听了这番话,我的心不由涌上一阵战栗的悲凉之情,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沉浮。张三嫂见我情绪哽咽,柔声安抚道:"郞儿你看着吧,打从今儿起,我就是你的大姐姐了,有啥事儿尽管跟姐姐诉诉苦。"她还笑着撩拨起我的袖口,反倒是我落了泪。

我真是傻啊,那个时候怎就没能看清楚在张淑贤身上体现出来的勇气和美好品质呢?她在那悲惨的命运面前从未放弃,不顾村人的非议与歧视,也坚持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这么大。和温室里的小红相比,张三嫂的人生阅历之丰富,岂是我这等毛头小子能比的?

原本,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心生爱怜之意的,谁曾想这寡妇竟像一位解救者,将陷于迷途的我重新拉回了家的怀抱。没过多久,我们就亲如一家人,彼此的存在都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从内心自由自在的感觉来看,这份情意绵绵的关系,实在远胜于我当年对小红的那一场懵懂而无疾而终的暗恋。

时间一晃就是1990年了,我那时已在张淑贤家中住了一年有余,他母子对我亲如骨肉,但我心里也常常在挣扎:要不要就这么顺其自然娶了张三嫂?一来我始终对小红心怀某些不舍;二来即便现在钟情于张淑贤,可终归她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而我也是个穷光蛋,这门亲事实在有些突兀。

但不得不说,张淑贤温柔待我,对我真挚诚恳的关怀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我常常做梦也难有如此殷实的幸福可供回味。有时候,我会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忙里忙外地为两个男人操持家务,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异常踏实的幸福感。

每每到了这时,我又不免会自我否定,觉得自己实在有愧于这位寡妇太多,于是便用激将法来鞭策自己。有一次,我突然请了张淑贤出去吃个便饭,席间当着她的面,我忽然哽咽起来,痛骂自己是块白眼狼居尽人间温柔。

张淑贤先是一怔,随即温言相劝道:"郞儿,谁家小子不是这么个性子,吃苦在所难免啊。你一路走来虽然辛酸,但也都过来了。"我却执拗地流着泪反驳:"您就是太好了,凭什么要容我这等窝阔不要脸的东西在家里每日伺候你们母子?我就是个命不如狗的东西!"

说着,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可张淑贤一路追了上来,在外头拦住了我,她哭丧着个脸儿,眼泪唰唰地往下淌:"郞儿啊,你也看看我,我都是个寡妇了,就连相公对我好的那几年日子也没过够,你怎就这么狠心要离开呢?"

听她这般说着,我的心都已经快化在肚子里了,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张淑贤立刻冲上来抱住我。我说:"姐儿,我虽然是个农村出身的莽汉,你却千好万好地把我当作亲弟弟般对待,这份恩情该怎么报答啊?"

张淑贤将我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头,轻声安慰我:"傻瓜,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倒是我,一出了这等变故,还得仰仗你这个做弟弟的来伺候我们母子,你说你该怎么报恩?"

听罢,我哽咽不已,当下就下定了决心:"那好,既如此,我就答应了!”

我望着张淑贤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个人所能给她的最大的恩报:

"三嫂,我从今天起便是你的弟弟,不是亲生的,但我一定一辈子不离不弃地保护你和你儿子一般。若要嫁人,就嫁了我这个穷酌为犯的莽汉人,为你们一分一钟地保护此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