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花酱和大家开启一段新的阅读征程。

这期,我们要共读的书,是台湾作家白先勇先生的长篇小说

——《孽子》。

这本书也是先生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

本书以“同性恋”为题材,分为四章,依次是“放逐”、“在我们的王国里”、“安乐乡”和“那些青春鸟的行旅”。

特别喜欢这本书的题记“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归依的孩子们。”

现在,我们就开始阅读本书的第一部:被放逐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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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园

我叫李青。

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

父亲将我逐出家门。

我打着赤脚,拼命往巷外奔逃。

父亲在后追赶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挥舞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当团长用的自卫枪。

他的声音,悲愤,颤抖:

“畜牲!畜牲!”

学校的布告栏里张贴着我的罪恶:

李青和学校实验室管理员在实验室发生不正当关系,被校警当场抓获。

该生品行不端,有碍校誉,勒令退学以儆效尤。

我没有地方去。

身上没有带钱,只能在台北的街头流浪。

一直到半夜,我终于走到了公园里。

从前,我就听说过公园的故事。

那些故事,好像聊斋传奇。

在昏红的月光下,我头一次看到池畔的台阶上,那些黑影,围绕着莲花池,无休无止,在打着圈圈。

郭老,是我在公园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他把我带回家,给我讲他的故事。

从前,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特别喜欢找些有灵气、有个性的人来拍。

他拍的人像还得过全省影展的金鼎奖。

现在上了年纪,生了风湿,拿起相机,手就会发抖。

他领着我上楼,楼上是他的住所。

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影像,人物风景都有,全是黑白照。

但是,他最宝贝的是一本五寸厚的大相簿。

相簿上印有“青春鸟集”四个烫金大字。

“公园的历史,都收在里面了------”

郭老缓缓地掀开了相簿的封面。

相簿里,一页页排得密密的,都贴满了相片。

大大小小,全是一些少年像。

各种神情,各种姿势,各种体态都有。

每张照片下面,都编了号,注明了日期和名字。

后来,郭老也给我拍了照片,贴在了这本相簿里

底下的名字叫“小苍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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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傅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没起来。

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

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

杨教头是我们的师傅。

在他手下调理出来的徒子徒孙,少说些,怕也不下三五十人。

杨教头,手段圆滑,八面玲珑,而且背后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替他撑腰。

所以他在公园很吃得开。

他常常挥舞着他手上那柄两尺长的折扇,像一杆指挥棒。

不过,据说,杨教头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子弟。

他爸爸在大陆还做过山东的地方官。

后来,到了台湾,开了一家桃源春的酒馆。

杨教头就在酒馆里做掌柜。

后来,生意淡了,就不开了。

至今,公园里的人还对桃源春津津乐道。

杨教头跟他父亲闹翻,是因为他提走了父亲的一大笔存款。

这些钱,他都用在了干儿子原始人阿雄仔身上。

阿雄仔身高六尺三,通身漆黑,胸膛上的肌肉像铁一般硬。

那双手,大得出奇,熊掌一般。

可惜,他智力低下,还有有先天疾病——羊癫疯。

有一次,他走在路上发病了,倒在路上,被汽车撞断了腿。

杨教头的钱就用在了给他治病上。

三、青春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

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

和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

小玉又找到我,让我帮他向老周撒谎。

老周是小玉的干爹,两个人好好分分一年多了。

老周待小玉不错,就是管得太狠。

小玉是匹小野马,老周降不住他,两人常常为了是否要一起住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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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是个痴情种。

他原先跟张先生住,后来张先生阴晴不定。

不知道什么缘故,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吴敏受不了打击,就割腕自杀。

幸亏我们及时赶到,不然他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老鼠,偷东西上瘾。

他自小没了爹娘,是在表哥乌鸦家里长大的。

乌鸦在江山楼当保镖,脾气凶暴得不行。

老鼠在他那里,整天让他拳打脚踢。

问他为什么不搬出来,他说他跟乌鸦跟惯了。

我们王国里还有一位有脸有脸的大人物

——盛公。

他是万年青影片公司的董事长。

虽然他很有钱,风光无限,可是他却无限感叹地对我们说:

“荣华富贵有什么用?孩子,青春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哪!”

远远在树林子那边,掩掩藏藏,不敢抛头露面的,是一群良家子弟的大学生。

这里还有几个从外岛回来,到台北来度假的充员士兵;

有拍卖行、缝纫铺、皮鞋店的小伙计;

有心脏科的名医生,一位军法官,还有那位狂热地追求美的艺术大师。

艺术大师常常说一些我们不明白的话:

“肉体哪里靠得住?只有艺术,才能常存!”

所以,他把我们王国里的美少年,都画成了图画。

当然,还有郭老。

在他的“青春鸟集”里,李青是八十七号“小苍鹰”。

四、炙热

黑暗中,我看见一双双给渴望、祈求、疑惧、恐怖,炙得发出碧火的眼睛。

我也尖锐地感觉到,其中有一对眼睛,每次跟我打照面,都令我不安,感到心悸。

他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陌生人,在公园里,我从来没有见他出现过。

“去吧,不碍事的,我见他跟了你一夜了。”

师傅杨教头凑近我耳根低声指示着。

那个陌生客比我高出大半个头,一身嶙峋的瘦骨。

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那双眼睛像原始森林中两团熊熊焚烧的野火。

我带他去了圆环的瑶台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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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我们赤裸地躺在一起,肩靠着肩。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

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悠远、飘忽。

好像从深邃的地穴里,幽幽地冒出来。

他说他叫王夔龙,刚从美国回来,因为他的父亲死了。

我问他美国怎么样,他说美国到处是疯子。

他曾经在美国的公园遭受过疯狂地袭击:

“一夜工夫,我觉得我手臂上的肉,都给他们啃掉了,红红紫紫,一块块的红斑。”

说话的间隙,我感到他钉耙似的手,尖硬的手指,伸到我头发里。

他那双野火般跳跃的眼睛,又开始在我身上滚动起来。

那样急切,那样强烈地祈求着。

我感到一阵莫名地惧畏起来。

我要走了,他要约我的明天。

我撒谎,我明天有约了。

其实,我害怕他那双眼睛。

他那双眼睛,好像一径在向我要什么东西似的。

要得那么凶猛,那么痛苦。

我走出旅馆,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他给我的钞票。

五张一百的,从来没有人给我这么多钱。

他已经将皮夹子里所有钱都给了我,还抱歉地说没来得及换新台币。

我感到一阵沉滞的满足,以及过度满足后的一片麻木。

我第一次上瑶台旅社,是跟一个中学的体育老师。

他的太太是个好女人,但他不爱她。

他心中暗恋的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

那个孩子,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两人情同父子。

他无法表达他的情意。

可是,在一场比赛中,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他失控地将那个孩子打翻在地。

这么多年来,他就渴望着抚摸。拥抱那个孩子一下。

说着说着,那个体育老师,一个北方的彪形大汉,竟呜呜哭泣起来。

在感情的世界里,情到深处,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明天,花酱和大家共读《孽子》第二部:痛到深处的那个家。

我是花酱,爱读书,爱说书。

每天以不一样的视角解读一本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