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们读到李青背后的故事,以及公园里的传奇

——龙子和阿凤的爱情。

今天,我们一起阅读《孽子》第三部:我们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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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玉

我从郭老那搬出来后,就跟小玉住到了一起。

当然,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小玉喜欢的不是我这种类型的。

小玉特别喜欢日本华侨。

因为他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日本华侨。

中文名叫林正雄,日本姓,中岛。

当年他母亲怀了孕,林正雄因为公司有事,急召他回日本。

他说定一个月后来接他母亲。

可是,一走就杳无音信。

寄出的信都被退回

——他在东京的地址是假的。

小玉就跟着母亲嫁给了一个山东大汉。

这个继父待小玉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小玉带男人回家做那种事,被继父发现了,就把他赶出家门。

现在,小玉的奋斗目标就是到东京找他的亲生父亲。

虽然现在小玉有了干爹老周,但是他很不满足。

最近,他有了新欢,一个日本华侨叫林茂雄,五十多岁了。

他和合伙人在东京开了一家药厂。

这次,他是到台湾来设立经销部。

小玉很得意地说,林茂雄要请我们去吃饭。

那天晚上,我们的师傅杨教头只带了我和阿雄仔去。

席间,林茂雄不住地夸赞小玉,并且希望小玉能去他的工厂做事。

我原以为小玉不会答应。

哪知道他很开心地应承了下来。

小玉的打算是,讨得林茂雄的欢心,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带他去日本。

再次见到小玉,他穿了一身制服,浅蓝衬衫,深蓝长裤。

一头长发都剪掉了,蓄了个平头。

俨然一副大公司小职员的模样。

因为制药厂需要知道一些化学知识。

所以,每次下班,他都会带着化学书来向我学习。

毕竟我的高中化学还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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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的化学没学几次,他就不学了。

并不是他笨学不进去,而是他的樱花梦破碎了。

林茂雄要回日本,他明确地说不会带他去。

小玉并不怨恨林茂雄。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林茂雄那样爱惜过他,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为他的将来着想。

小玉想去日本简直是想疯了。

他要去日本找他父亲。

我对他说,就算你去找到了父亲,但是他不认你,怎么办呢?

但是,小玉并不在乎父亲是否认来。

我又问:

“如果你父亲死了,怎么办呢?”

小玉更干脆了:

“死了,骨头总还在吧,我去把他骨头捡回来。好好造一个墓,供起来。以后,清明我便可以真的替他扫墓了。”

二、吴敏

自从吴敏割腕,我们每次见到他,都要说:

“你这家伙,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就送掉啦!真没出息,姓张的那种人,也值得你去为他割手!”

吴敏也总是很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也不是这样说,我在张先生那里住那么久,不知不觉便把他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张先生那里,你是知道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怎么不教人留恋呢?”

我记得每次去张先生那里找吴敏。

他不是在擦地板,就是在洗厨房,把张先生那个家收拾得有条不紊。

吴敏经常回忆第一次去吴先生家的情形。

那天晚上,他待在浴室里洗了一个钟头。

他说,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洗的舒服澡。

吴敏从小跟着父亲流浪,他们租来的房子,从来没有洗澡间。

吴敏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张先生的浴室,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吴敏的父亲在台北监狱,坐牢已经坐了两年多了。

他是因为贩毒被抓了起来。

吴敏的父亲原是广东人,刚到台湾时,身上还带着几根金条。

可是他好赌如命,把金条输光了,便干起了贩毒的勾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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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坐牢,母亲刚怀他。

他出世后几年都没有见过爸爸。

他跟着母亲在新竹的叔叔家长大。

母亲跟当地人鬼混,被婶婶赶了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他父亲出狱后,就来把他接走了。

东飘西荡,混了几年,又给捉到牢里。

吴敏跟着父亲不断地搬家,经常是给房东撵了出去。

搬到张先生家后,他总是很小心,半点错也不敢犯。

可还是被撵了出去。

张先生这个人,忽冷忽热,捉摸不定。

他撵吴敏的前一天,对他特别好。

不仅送了一台小收音机,还夸赞他豆瓣鲤鱼做得好。

张先生不是没有心,而是不太容易亲近。

他曾经也养过一个男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把他家偷个精光,还跑了。

吴敏对张先生充满了留恋。

所以,在张先生无缘无故撵他出来后,他一来是伤心没地方去,二来也是想向张先生表明心迹。

割手腕是他最后的无奈。

他宁愿在张先生家天天洗厨房洗厕所,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东飘西荡。

三、心愿

在龙江街二十八巷,我家的巷口,我叫计程车停了下来。

巷子里寥无人迹,各家门窗紧闭。

风刮进巷子,发出呜呜的呼声,使得巷子,愈加荒凉。

我把母亲的骨灰坛,紧紧搂在胸前。

这次回来,我是要完成母亲的遗愿

要和弟娃葬在一起。

父亲下班大概还没有赶回来。

我捧着母亲的骨灰坛,站在大门口,刹那间,我几乎忘却了我曾经离家已经四个月了。

我先将骨灰坛放下,然后纵身越墙爬到屋内,打开大门,将母亲的遗骸迎接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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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一切如旧:父亲那张磨得发亮的竹靠椅,椅子旁边的一张小几上,搁着父亲的老花眼镜。

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会聚精会神地阅读《三国演义》。

陡然间,我又忆起父亲那张极端悲怆的脸。

我相信,父亲看见我护送母亲的遗骸回家,我或许会接纳我们的。

因为父亲虽然痛恨母亲的不贞,但他对母亲未能忘情。

他房间里和母亲的合照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母亲生前悔过归来,父亲也许会让她回家。

而我,曾经也是父亲惨淡的晚年中,最后一丝希望:

他一直希望我有一天,变成一个优秀的军官,替他争一口气。

我被学校那样不名誉地开除,彻底打破了他一生对我的梦想。

我必须在父亲回来之前离开,我给父亲留了纸条。

临走前,我到我与弟娃从前的那个房间转了一下。

弟娃床上的铺盖全都拿走了。

我的床上,草席枕头都在。

枕头上还叠着我的制服,衣物鞋袜,文具书籍,统统未曾移动过。

我逆着风,往巷外疾走,越走越快,终于像上次那样,奔跑起来。

跑到巷口,回首望去,泪水终于大量涌出。

这一次,我才真正尝到了离家的凄凉。

我躺在床上,又想起父亲来。

我想起高中放榜那次,父亲将他那枚宝鼎勋章别在我的衣襟上。

他是那样严肃、慎重。

他把希望错误地寄托在我身上。

我知道父亲所受的苦有多深,尤其是离家的这几个月来,我越来越能感觉到父亲那沉重如山的痛苦。

我要避开父亲,因为我不敢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的面容。

明天,花酱和大家一起共读《孽子》第四部:开辟安乐乡。

我是花酱,爱读书,爱说书。

每天以不一样的视角解读一本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