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春秋】朱辉军｜帝王诗文50讲之廿三：罄竹难书炀帝罪|帝王诗文|朱辉军|李密|杨侗|杨坚|艺文春秋|隋炀帝

青春｜唯美｜深情｜精短

罄竹难书炀帝罪‍

【北京】朱辉军

说起隋炀帝杨广（569—618），几乎人人皆知是一个暴君。“罄竹难书”这个成语，就出自瓦岗寨主李密讨伐杨广檄文中。李密是这么写的：“磬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引起全国官民的共鸣。于是反王四起，杨广伏诛，隋王朝摇摇欲坠。

但后代对杨广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剑桥中国隋唐史》的作者崔瑞德认为：“对这个历史上称为隋炀帝的人的性格刻划是非常困难的，除了一些模糊的感觉外，人们不能期望在集中把他说成是古典‘末代昏君’的大量被窜改的历史和传奇后面，对此人的实际情况有更多的了解。历史文献把文帝的谨慎节俭与炀帝的放荡挥霍进行对比，但从下面建设东都和完成运河体系这一节可以看出，这种鲜明的对比过分夸大了。民间文学把炀帝描绘成荒淫无度的人——以各种异想天开的方式沉迷于女色。但人们会发现，即使怀有敌意的修史者也不能掩盖这一事实，即他的正妻，一个聪慧和有教养的妇女，从未遭到他的冷落而被宫内其他宠妃代替，她始终被尊重，而且显然受到宠爱。……这种人的特点可用以下的语言来表达：的确，自欺欺人也许是一个规律，因为带有强烈的艺术成分的政治个性具有一种炫耀性的想象力，它能使其个人的历史具有戏剧性，并使一切现实服从野心勃勃的计划。……在中国的帝王中，他绝不是最坏的，从他当时的背景看，他并不比其他皇帝更加暴虐。”

那么，杨广究竟有没有罪恶，又有那些罄竹难书的罪恶呢？

我们不必看民间传说，或历史演义。来看看正史的记载，以了解真相。

隐忍伪装十余年，杨广终于登上大位，于是欲望喷涌，骄奢淫逸。他大兴土木，四处巡游。刚刚登基，隋炀帝就下令修建奢华的西苑。内苑挖掘了四周十余里的“海”，修筑了蓬莱、方丈、瀛洲诸山，山高百余尺，台观殿阁一应俱全。在西苑的北面，还建造了一条龙鳞渠，将外面的河水引入海内。沿着渠道，修建了十六院，每院居住着四品夫人，“堂殿楼观，穷极华丽”。首次巡游江都时，隋炀帝所乘的龙舟有四层，“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饰以金玉，下重内侍处之。”另外还有浮景九艘，漾彩灯数千艘，让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主、蕃客等乘坐。为这支庞大船队服务的人员达十八万余，仅拉纤的就有九千余人。还有数千艘船运载兵士保驾。“舳舻相接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其后的第二次、第三次江都之游，其挥霍浪费程度更远超这第一次。

三次东征高丽的原因，居然是因为高句丽王高元没有亲来朝见他！只因面子受损，他便下令讨伐高句丽，并下紧急军令让船工加急造舰。船工被迫站在水里昼夜施工，腰部以下无不生蛆，近半数工匠死亡，尸体横路数百公里！

如此暴虐，绝不亚于嬴政、孙皓、石虎等。而究其根源，主要是因为这厮脑壳膨胀、好大喜功、刚愎自用、逆天戕民。他确实比一般人聪明许多，也能干许多，诗文也做的很好（下回专讲），于是倍加自恋和自欺。他总认为自己，可以对并没有能力驾驭的事情掌控自如，一旦失误则为自己百般辩驳或寻找借口以保全面子。面子是暂时保住了，“里子”却逐渐崩塌。

因此著名历史学家柏杨，在《中国人史纲》中称他患了“大头症”，并对其辛辣地讥刺道：“暴君杨广具有绝顶聪明和精力，所以只短短的十数年工夫，就把自己的王朝消灭了”。

但杨广确实比较复杂，可以说是封建体制中一个突出的“怪胎”，一个典型的“两面派”，暴虐的另一面又确实有许多建树和作为。

隋炀帝即位第一年的大业元年（604年），就开始兴修阳渠故道、汴渠故道为通济渠；同年修东汉陈登所开的邗沟直道；大业四年（608年），又征发河北民工百万疏浚汉代屯氏河、大河故渎与曹操所开白沟为永济渠；大业六年（610年）疏浚春秋吴运河、秦丹徒水道、南朝运河为江南河。至此，耗时六年的大运河开凿工程基本完成。唐代诗人皮日休为此说了点公道话：“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美籍汉史学家费正清在《中国：传统与变迁》中感慨：“在隋文帝和隋炀帝的统治下，中国又迎来了第二个辉煌的帝国时期。大一统的政权在中国重新建立起来，长城重新得到修缮，政府开凿了大运河（这为后来几百年间的繁华提供了可能），建造了宏伟的宫殿，中华帝国终于得以重振雄风。”这确为公允之论。

大业二年（606年），杨广又始建进士科，完善了隋文帝创建的科举制度。这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件极其重大、影响极其深远的大事。科举制度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1905年）才被终止，为古代中国选才育才做出过很大贡献。那时的进士科以考政论文章为主，选择“文才秀美”的人才。《通典》上说，杨广优先考虑的是个人的品质，而不仅是文才。他还增加了科举录取人数。至607年，考试科目已经有了十科，这标志着科举制度已具形制。

到了大业五年（609年），杨广亲率大军从京都长安（今西安）浩浩荡荡出发到甘肃陇西，西上青海横穿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北上，到达河西走廊的张掖郡。这次出行绝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在返回途径大斗谷时，杨广一行遭遇到暴风雪的袭击，文武官员遭受饥馁、湿冷，士兵冻死太半，骡马损失十分之八九，随行的后宫妃仆狼狈相顾。九月，杨广的车驾才返回西京长安。这次西巡历时半年之久，远涉到了青海和河西走廊，其意义也堪称重大。在封建时代，中国皇帝抵达到西北这么远的地方，只有杨广一人。

蒙曼有一段评价很精辟，他说：“隋炀帝是大暴君，只是，暴君不是昏君，隋炀帝虽然无德，但是有功。只是他的功业，没有和百姓的幸福感统一起来，所以才会有‘巍焕无非民怨结，辉煌都是血模糊’的说法。换言之，他没有处理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关系，反而成了罪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才是隋炀帝最大的问题。”

前面我们提到过外国人的看法。外国人与后代人看问题，相对来说会公平一些，旁观者清嘛。这个隋炀帝，到底真遭人恨吗？就说他刚死之际的状况。按说暴君覆灭，应当天下大庆。但当时的情况却是：杨广遇弑的消息传到洛阳，洛阳群臣即拥立杨广之孙越王杨侗为帝，杨侗追谥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同年，李渊逼迫傀儡杨侑禅让，建立唐朝，也追谥杨广，为炀皇帝。最不可思议的是瓦岗寨农民军领袖窦建德，早把李密讨伐的“十大罪状”抛诸脑后，追谥杨广为闵皇帝！

因此对待历史和历史人物，不能简单地贴个标签了事，还是要多方综合考量。

wyqk

作家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