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石丘”地望考论|孟子|宋国|左传|杜预|石丘|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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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孟子•告子下》有“石丘”地名，综合上下文意、传世与出土文献中古音通假字，推测“石丘”或为《左传》中“赭丘”，位于宋国国都商丘（今河南商丘）附近。

关键词：《孟子》；石丘；地望

《孟子•告子下》载：“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其中的“石丘”，赵岐注“地名也”，孙奭疏“宋国地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亦曰“地名”。阎若璩《四书释地续》“石丘”条云：“《集注》止云‘石丘，地名’，赵氏注‘宋牼，宋人’，参以《荀子•非十二子篇》‘宋钘’注‘钘与牼同，宋人，与孟子、尹文子、彭蒙、慎到同时’，正合孙奭疏，遂云‘石丘，宋国地也’。盖宋牼者，宋人，将欲往楚，而孟子游宋，适相值于石丘之地。”焦循《孟子正义》在阎氏之说上进一步论证：“石丘，赵氏但云‘地名’，或以为宋地，盖以牼为宋人也。张氏宗泰《孟子诸国年表》说云‘······（楚怀王）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大败，虏大将军屈丐等，遂取汉中。王复怒，悉国兵袭秦，战于蓝田，又大败。韩魏闻之，袭楚至邓，楚乃引兵归。此事恰当孟子时，孟子是年因燕人畔去齐，疑孟子或有事于宋，而自宋至薛，因与宋牼遇于石丘’。”杨伯峻《孟子译注》注释“石丘”云：“伪孙奭疏以为宋国地名，《一统志》以为在今河南旧卫辉府，未必有据。”

以上诸家仅指出“石丘”在宋地，皆并未言明其具体位置。参阅《中国历史地图集》《春秋时期宋国疆域变迁考》及《左传》《国语》《战国策》等典籍，春秋战国时期宋国带“丘”字地名有15个，分别是：都城商丘，东境的幽丘、犬丘，北境的葵丘、陶丘（亦作“釜丘”）、黍丘、揖丘、谷丘、梁丘、贯丘、楚丘，西境的老丘、雍丘、长丘，还有赭丘。细读《孟子》此句文意，宋牼从宋国出发去楚国谒见楚王，路上与孟子相遇，而孟子正去往宋国。王鸣盛《蛾术编》有迮鹤寿云：“宋牼自宋至楚，一径向西南行；孟子自齐至宋，或者自邹至宋，亦一径向西南行，而得遇于石丘。”据此，可排除宋国东境和西境5个地名，剩下北境诸地和赭丘。相较而言，笔者认为石丘很可能指赭丘。

赭丘见载于《左传•昭公二十一年》，有：“十一月癸未，公子城以晋师至。曹翰胡会晋荀吴、齐苑何忌、卫公子朝救宋。丙戌，与华氏战于赭丘。”杜预注文仅言“宋地”，孔颖达疏中亦无具体位置。《春秋地名考略》《钦定春秋传说汇纂》《春秋大事表》《春秋左传诂》皆据《续汉书•郡国志》认为“赭丘”位于东汉陈国长平县。王先谦《后汉书集解》“陈国”下有“赭丘城”条云：“惠栋曰‘洧水注云：洧水又东径赭丘，南上有故城也’。先谦曰‘前汉县属汝南，三国魏因，《晋志》改属颍川郡，《一统志》故城今陈州府西华县东北十八里’。”《中国历史地图集》采纳该说法，标“赭丘”于今河南周口西华县东北。然江永《春秋地理考实》意见相左，其“赭丘”条云：“今按，华氏以南里叛，南里在宋城内，救宋之师战于赭丘，其地盖近国都，故下文云‘大败华氏，围诸南里’，则赭丘去南里不远也。长平之赭丘乃《水经注•洧水》所径地，在陈、郑之间，去宋远，同名耳，非其地。”竹添光鸿《左氏会笺》赞同此说。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亦云：“以下文‘大败华氏，围诸南里’推之，赭丘盖离南里不远宋都郊外丘名。”结合《左传》上下文，“华氏居卢门，以南里叛”，杜预注“卢门，宋东城南门。南里，宋城内里名”。笔者认同《左传》载“赭丘”位于宋国都城商丘郊外，且与《续汉书•郡国志》以及《水经注》所载是同名异地，不应混淆。

从音韵学看，“赭”与“石”二字可通。据唐作藩《上古音手册》“赭”字古音属章母鱼部，“石”字古音属禅母铎部，鱼、铎韵部阴入对转，可相通。如《毛诗•秦风•终南》“颜如渥丹”，陆德明《释文》云：“丹，如字，《韩诗》作‘沰’，音挞各反。沰，赭也。”王应麟《诗考》云：“《韩诗•终南》‘颜如渥沰’。沰，赭也。挞各反。《释文》。《外传》作‘渥赭’。”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载：“《邶风》‘赫如渥赭’，即《秦风》之‘颜如渥丹’，故《笺》训‘赭’为‘丹’。古《秦风》毛亦作‘渥赭’，是以《韩诗》作‘沰’，‘沰’与‘赭’音义皆同也。”沰字，从水，石声，古音属透母铎部，与“石”字古韵同部，可互通。又《国语•吴语》有：“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记：“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诸稽”即“柘稽”，“诸”从言者声，“柘”从木石声，故“者”“石”古音相通，“赭”（从赤者声）与“石”亦可通。出土文献方面，安徽淮南蔡家岗古墓所出戈有铭文“越王者旨于赐”，容庚《鸟书考》认为“者旨于赐”是句践之子鼫与。王辉《古文字通假字典》引林沄《越王者旨于赐考》云：“‘鼫与’一名，和‘者旨于赐’是声相通的”，王辉按云“鼫为石声，古‘者’声字与‘石’声字通”。亦可为证。

综上，华氏居宋国都城卢门（南门）附近，赭丘当距此不远。宋牼自宋至楚，孟子自齐至宋，相较北境诸地，赭丘的地理位置更符合逻辑。且“赭”与“石”古音可通，宋国北境8个丘名与“石丘”无一相关。故《孟子》所载“石丘”很可能就是《左传》之“赭丘”，位于宋国国都商丘（今河南商丘）附近。

作者：樊宁谷玲玲

来源：《历史地理研究》2024年第1期

选稿：黎淑琪

编辑：杨琪

校对：郑雨晴

审订：贺雨婷

责编：黎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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