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成功后,台湾“中央电影事业公司”总经理徐立功,劝李安趁热打铁拍新片,当时李安想拍的是,自己最喜欢的武侠作家白羽先生的《偷拳》。
主要讲一个老师父“太极陈”和一个小徒弟两人间的师徒情分,郎雄演一代宗师“太极陈”,又有个到处想学功夫、又老是被人糊弄的小徒弟,中间有许多突梯逗趣又感人的情节。本来《推手》也是“功夫片”,这样就是“功夫三部曲”而不是“父亲三部曲”了。
可是中影要求先拍完已经获奖的剧本《喜宴》,这颗武侠的种子,最终到了《卧虎藏龙》那里生根发芽。
结果证明中影的眼光是对的,《喜宴》在台湾上映八周,票房冲上一亿两千万台币(人民币约2700万),全球票房达到三千二百万美金(人民币约2亿3千万),而作为一部半文艺片,它的成本仅七十五万美金,成为1993年全世界投资报酬率第一的电影。
而且因为《喜宴》,李安开始世界各地地毯式地做宣传,1993年从柏林得奖后一路做到1994年奥斯卡入围最佳外语片提名,整整跑了七个多月。
李安也因此跟各地发行商及媒体开始建立起交情,之后持续积累华语片卖埠经验,这些日后都成为他的人脉和钱脉,也为以后《卧虎藏龙》的造势宣传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本来李安生性淡薄,不喜喧嚣,听见宣传就觉得头疼。公司的人就告诉李安,这是投资,将来你会从这里拿回“利息”的。果然,长年累月下来,李安一点一滴地建立起自己的各地关系,也不再执着于艺术片。
通过实地的发行工作,李安更加了解自己的市场定位,在台湾及其他亚洲地区,走大众主流院线,到了欧美,就走艺术院线,最终在大导演中,算是比较好的达到商业与艺术的平衡性。从而既保证了拍片的资金来源,也能对自己的作品做最大程度上的质量把关。
在作品质量和发行熟络的加持下,等到1994年的第三部作品《饮食男女》,在电影开拍前,世界各地版权已经卖出一百五十万美金,成本已经收回,这都是前两部打下的基础。
“父亲”三部曲后,李安在台湾及亚洲影坛已经取得了相当的地位,他也有意重新进军欧美影坛,“把失去的一切亲手拿回来”,没想到第一部就是简·奥斯汀英国文学名著,大明星艾玛·汤普森亲自编剧的《理智与情感》。
换其他导演可能不敢去尝试,怕砸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招牌,或者要等一两部作品过度一下,因为英国观众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可是李安觉得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毅然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挑战。
艾玛·汤普森出身于英国戏剧世家,本身业务能力出众,得奖颇多,属于典型的世故的英国人,即使是叛逆、不拘、调皮、率真、骂人,都显得很有分寸。上至英国王储,下至打杂小工,她无不应对得得体周全,简直就是“英国甜心”。
接受这部片子以后,李安坦然要一步步在外国人面前挣到自己的权威。开拍第一天就是凯特·温斯莱特(Kate Winslet)面对母亲的一大段独白,大家都拿着耳机在隔壁房间听他怎么导戏,压力非常之大。
好在李安虽然性格慢热,但对艺术的细腻触感无人能及,没几天就得到了艾玛·汤普森和一众英国演员的认可。(突然觉得他很适合拍《红楼梦》)
在这部片子中,李安也改变了对演员和明星的认识,他之前一直挑剔的认为,两者应该都应该无条件的服从于导演对角色的定位就好,但这明显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他们与观众之间的联系。
明星,就是要被别人看的,他是一个大众认知形象的产物,观众惯于接受这个形象,使得明星一定程度上成为电影和观众之间的一个契约。换句简单的话来说,绝大多数观众买票入场就是冲明星,而不是冲导演去的,而你却不能怪观众庸俗。
还有一点好处就是《理智与情感》过后,李安逐渐实现了从华语到英语导演的过渡,明确了两种语境下导演的不同定位。
华语片中导演最大,具有权威性,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习惯跟人家商量沟通。或许这和中国人的沟通方式也有关:要不就完全自信,要不就屈就他人,觉得很委屈。我们不太爱花时间跟人家解释自己的想法及转变的过程,更加重视结果。
因此华语片的导演像皇帝,西语片的导演像总统。拍华语片就像是做皇帝,大家听令于导演,拍西片就像当总统,总统是要出去取悦每个人的。
尽管初期渡过了一段忐忑艰难的时间,拍摄结束后,得到了人生中靠自己努力的第一笔巨款——18万美金,李安当时手软得名字都签不下去,也有了第一次在美国缴税的“资格”。
在短暂的衣食无忧之后,李安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区域——家庭区域,不过这次是探讨美国家庭的内核,而且时间跨度是在上世纪70年代——《冰风暴》,难度仍然不小。
但此时的李安显然已经没有《理智与情感》之时亦步亦趋的不安,他已经相当的自信,拍《冰风暴》时,与原著作者一见面就直接明讲:这是我的电影,不是你的书,电影不只是书的影像化。
对于改编的看法,李安觉得电影和小说是不同的媒体,改编时从里子到面子都得换掉,这才是作者电影的思维,导演要以片子好看为第一要务。
如果是本烂小说,何必要忠于原著?如果是本好小说,其为文字里行间之妙,岂能以声影代之。反之,最好的电影必是笔墨难以形容。那么么忠不忠于原著,也都无所谓了。
冰风暴不是雪,它是雨水自天而降时,遇上大气下层气温骤降,而结成厚厚的冰层,形成一个玻璃世界到无法负荷时,突然分崩瓦解的气候现象,相当于大自然给人类的一个示威。
中国人对大自然的力量一向怀抱敬畏之心,和西方人的挑战自然是很不同的。用冰风暴的变幻来比喻家庭结构的破碎是李安的霎那灵感,家就像冰一样,看似坚固,实际脆弱。在冰风暴的那天晚上,电影中两个家庭终于不堪重负,分崩离析,算是对片名的一次呼应。
片中时间设定在1973年,是美国转型的年代,以往美国在自由世界都是很正面的形象,胜利、年轻、正义、强势、比较单纯、充满创意、活力。1973年时,性革命、种族抗争、反越战、石油危机、毛泽东语录在大学盛行……原有的美国价值观开始遭受到一些前所未有的颠覆。
而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不可避免的深陷其中左右摇摆。而且家庭关系本身,就是两股力量在拔河,一个是凝聚、保守的力量,另一个就是解脱的力量,这与当时美国社会的左右力量空前割裂又是重合的。
李安敏锐的感觉到这一点,当整个社会的家庭价值正在瓦解,人们以为新时代已经来临,可以从过去解放出来,但结果呢?其实那股保守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是自然的一部分。
《冰风暴》结束后,李安对所有的家庭题材都几乎驾轻就熟,对自己也越发充满信心,于是接受了更加冷门美国内战题材电影——《与魔鬼共骑》,结果终于遭受到仅次于《绿巨人》的票房惨败。李安自嘲道,如果说《喜宴》是1993年全世界投资报酬率最高的片子,《与魔鬼共骑》绝对是1999 年赔钱率最高的升子。”
而拍这部片子的源起,还是李安作为一个中国人,在西方工作环境下的文化认同和身份困惑。
在几乎全世界美国化的八九十年代,加上求学,李安虽然已经定居美国二十多年的时间,却失踪感觉没有融入美国主流,只是被动消极的接受美国引领世界的潮流。
这也引起了李安强烈的好奇心,究竟美国化的内在动力是什么?为什么它能够征服世界?而不是中国?这种种疑虑,迫使李安从促使近代美国真正意义上的产生——南北内战去寻找答案。
男主角本来最初接触过莱昂纳多,那时他刚演完《泰坦尼克号》(Titanic),正在法国拍《铁面人》,来试镜对戏时一副很累的模样,而且因为连演了两三部年年代剧,内心有些疑虑,后来终于不了了之。
南方人抗拒北方人的心态,他们抵抗的理由不是保家卫国,而是为保有自己的利益和生活方式而战,这和我们现在西化过程中所产生的抗拒感很相似,一方面不自觉的融入,另一方面又产生了不安全感。
南北战争前,密苏里与堪萨斯两州均为西部边疆地带,密苏里河(大泥河)分隔了两岸的两个世界。但在现今美国版图上,昔日的边陲已成为内陆正中央。1861 年南北战争就从密苏里与堪萨斯开打,两州相互对立.是个界限最混淆的模糊地带。
《与魔鬼共骑》就是以这处灰色地带为背景,书中透过一个男孩的观点,来检视“美国化”的内在动力(拓荒精神)及其影响。
而最终李安对所谓美国梦的理解,他认为有两层意思。
一个是富兰克林所主张的 self-evident,指自明的真理,每个人追求生命、自由与幸福的权利是神圣且不可否定的,从而求得属于自己存在价值,突出表现人的主观能动性。
另一个则是being left a lone,孤独、疏离。人有独处的权利,这是彼此尊重的基础,突出表现人的心理意识。
这两点看似简单,李安却认为很难做到,受到很多历史、社会、人文条件的制约,只有在社会高度发达的情况下,才有实现的可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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