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展展
我爷爷是2010年做的心脏手术,放了三个支架。
因为担心小地方医院技术不过关,爷爷执意要去北京的大医院做手术。
彼时爷爷才60多岁,家人也都希望他能接受最好的治疗,早日康复。
于是,我爸他们姐弟三人在一起合计后就做出决定,每家先给老人拿一万块钱做备用金,到时候如果不够,大家再想办法继续凑。
爸爸姐弟三个,当时最穷的就数我家了。
大姑嫁的是个超市老板,光中型超市就在我们市里开了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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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假话都不说,旺季忙碌的时候,他家超市的营业额都是用大麻袋装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大姑父开的车一辆五十多万,院子里停了两辆。
大姑上班,正经吃公家饭的人,在我们县下面的镇上当领导,也是个主要人物。
大姑家的日子在我们这偏远的小城市来看,已经达到中上等,算是精英阶层的水准了。
二姑家也不遑多让。
她在烟草公司上班,姑父也是生意人,代理了一个品牌电动车,开了一家旗舰店。
要不说我爷爷奶奶太精明。
早年间就托人把两个姑姑的户口转到了城里,然后又削尖了脑袋找关系,寻门路,到底是把两个女儿都安排进了好单位,从而才有了好姻缘和如今的好生活。
原指望两个女儿发达起来好伸手拉一把娘家兄弟哩。
哪知道也该着我爸倒霉。
轮到他的时候,爷爷早就没了年轻时候的闯劲儿,无论是精力,体力和人脉上,都开始走下坡路了。
两个姑姑均没读过高中,没上过大学。
我爸倒是考上了正规大学。
但是不幸的是正好到他毕业那年实行了新政策,开始不包分配了,所有的大学生统统自谋生路。
爷爷奶奶那边用不上劲儿,要人脉没人脉,要资金没资金。
我爸只好四处漂泊游荡,给人打工讨生活。
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连最简单的婚礼都办不起,没给我妈出一分钱的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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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到姥姥家打了个借条,写了一封道歉信,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娶了你们的宝贝女儿,竟然连彩礼都出不起,女婿向你们保证,婚后两年一定买房买车,再给你们送来彩礼两万。”
姥姥和姥爷只当他说的赌气话,也没在意,随手收下了借条。
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我爸爸自己竟然当真了。
结婚后,把我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和朋友们一起去了广州,在那边租柜台,组装电脑往外批发。
那几年这个生意干的人不多,市场竞争力比较小。
爸爸他们的生意做得风水起,不到两年时间,他还真的是实现了当初的承诺,在老家县城把房子买了,还给我妈买了辆二手车。
过年去姥姥家拜年,爸爸特意用大红纸给姥爷包了两万块钱红包,说∶“爸,我终于把彩礼钱给补上了。”
姥爷说啥也不要,拿出了借条还给我爸,说∶“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当初看上的就是你这个人,如果真是想要彩礼的话,就不让你把闺女带走了。”
那两万块彩礼,姥姥不要,我爸也不要。
最后双方一致决定,还不如给我妈,存在她的名下,就当是她的私人财产了。
就这样,我妈就有了自己的第一笔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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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我爸在广州那边可出事了。
他们租下的仓库不慎发生了火灾,满库房的机械和零件毁于一旦。
我爸又一夜之间回到了解放前,不但把赚来的钱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
爸爸不堪重负,连家里都没有告诉一声,和几个朋友们一起又跑到了国外。
一时间我妈成了众矢之的。
家里要债的一波接着一波。
实在是没办法了,妈妈只好又回娘家找我姥爷借钱,把之前的彩礼钱,还有车子都卖了,唯一留下那套房子作为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地。
妈妈一边照顾我,一边打工还债。
所幸的是我爸并没有闲着。
他在国外的第二个月就开始联系妈妈,并且往家里寄生活费了。
爷爷生病那年我家还有五万多的外债没有还上。
正好爸爸那月又寄来了生活费,连同妈妈自己的工资,家里的现金正好是10200,这些钱原本是要还9000块钱外账的。
自从我爸生意失败以后,妈妈满脑子都是还账,兜里只要有一点点闲钱,留够我的生活费,其他的就全部用来还帐。
有1000,她就会还人家900。
如果有10000,她绝对会还9000。
妈妈是个急脾气的人,欠别人家钱,她心里不踏实,天天吃不香睡不好。
可是突然之间我爸爸却打来电话,说爷爷生病了,必须得立刻做手术,他们姐弟三人都要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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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和妈妈商量,说∶“两个姐姐暂时决定,让每家出一万,到时候如果不够的话再继续凑,你是不是把家里的钱都用来还账了?如果没有的话,我给她们说一下,大不了咱们先不出,或者少出点呗!”
但是我妈却不那么想。
在她心中,父母生病做手术是大事,男女平等,儿女都是一样的,特别作为我爸,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更应该积极筹款帮爷爷治病。
于是妈妈就给当月的债主打了电话,态度极其诚恳,说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并且承诺,只要爷爷的病情稳定下来 ,绝对第一时间还他的欠款,期间延误的时间,可以按双倍的利息奉还。
毕竟人命关天啊!
救命才是大事。
那个债主也是个特别好的人,当即就同意了我妈的意见,并且表示不收利息,让我们家先帮爷爷看病。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爷爷中午决定去北京做手术的,晚上九点前他的三个儿女就已经把三万块钱整整齐齐地送到了他的床前。
谁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妈妈的兜里只剩下200块钱现金了,那可是我们娘俩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爷爷第二天就要坐车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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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陪伴他的人还没有确定下来。
奶奶自然是去不了的,她出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肯定不能让她一个老人家去。
接着就是两个姑姑了。
然而姑姑们又都有工作要做,人家是在正规单位上班,不方便请长假。
至于两个姑父也不行,生意忙,根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这样的情况又如何去照顾病人呢?
其实爷爷最想让陪伴他的人是我爸爸,他最宝贝的儿子。
可是我爸在国外,倒是想去,一时半会儿也不赶趟啊!
那时候也不流行护工,都是自己的亲人照顾的。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是我妈去了。
妈妈是给别人打工,每个月有四天假期,她可以和老板商量,把四天集在一起用,而且请假也方便。
于是妈妈就把我姥姥接了过来,专门在家里陪伴我,然后她才放心地陪着爷爷去了北京做手术。
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我妈特了不起。
她一个当儿媳妇的,又是第一次去北京,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在医院里付款,做检查,和医生交流,再到术后的精心照料。
同病房的病友和医生们还都以为我妈是爷爷的亲生女儿呢,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儿媳妇。
爷爷在北京住了八天医院,我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八天,然后买票回来的时候,姑姑们开车去车站把爷爷接了回来。
这件事直到几年以后。
我们家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外债,爸爸也从国外回来了。
妈妈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公务员,并且被安排到法院工作。
而我爸爸也考到了铁路系统,有了正规编制。
有一天家族聚会的时候,姑姑们举杯庆祝,说我妈妈有福气,家庭幸福,儿子优秀,生活和工作都是那么顺利,让人看得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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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这才说了实话,说∶“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曾经过得有多苦,我陪爸爸去北京治病的时间,兜里竟然没有一分钱,唯一的200块钱留在家里,生怕饿着孩子了。”
爷爷奶奶这才知道,其实当初爷爷去北京治病的时候,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
但是妈妈硬是咬着牙坚持,谁也没有告诉一声。
姑姑他们还都以为我们家过得特别好,挺有钱的样子呢,说要一万,我妈连奔儿都没打,第一个就把钱送了过去。
俗话说∶善有善报。
这些年妈妈还清了每一分的欠款。
无论再苦再难,给爷爷奶奶的赡养费也一分都没有少过。
可能是她的行为感动了上天,才会有我们家如今的局面,爸爸妈妈都有了自己满意的工作,并且在各自的行业干得如鱼得水,而我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总算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自力更生了。
奶奶说,这都是我妈的功劳。
一个好女儿旺三代啊!
要不是儿媳妇给力,怎么可能会福泽家里三代人呢?
爷爷手术后这么多年了,现在精神矍铄,身体健康。
大家都说,是托了他儿媳妇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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