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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春决定观察一番,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他从入口向左,沿着墙壁边沿缓缓移动,每到一扇门前就停下来。他发现除了图案不同外,这些门并没有什么差别。第一扇门上的图案是高山,山顶上方覆盖着皑皑的白雪,第二扇门上的图案是月光洒满的广袤草原,第三扇门上的图案是夕阳下的层层梯田。

来到第四扇门前,正春突然感到又渴又饿,因为门上的图案是丰盛的食物。这也难怪,爬了这么高的一座塔,连口水也没喝,加上午饭又吃得不多,他认为再不补充点能量,没法去迎接后面的挑战了。

正春推门走了进去,穿过一段迷雾重重的通道后,推开里面的门一看,原来是一个豪华的自助餐厅。餐厅里顾客很多,热闹非凡。正春被里面丰盛的食物惊呆了,香喷喷的汉堡堆成小山,炸鸡块闪着金黄的光芒,冷柜中至少放着几十种口味的冰激凌。这里有他爱吃的一切。

“欢迎光临美味小屋,这里的东西统统免费!”一个温柔和蔼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嗨,老婆子,我抗议,他免费,为什么我们要付钱?”一个戴着假发,穿着燕尾服的老头儿不满地说,看样子他是个指挥家。

“就是呀。”门口周边的其他人附和道。

“一个个儿贪吃鬼,你们不付钱,我去喝西北风呀。这位可是地面上的稀客,快点让开条路。”话音刚落,从众人的空隙中,挤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身躯。

“你是...红...!”正春惊讶得张大了嘴。

“你认识我?但我好像对你没什么印象!”这个像红姑婆的人笑眯眯地打断正春说。

正春上下打量起她来,只见胖胖的身体,红红的脸蛋,眯缝着的眼睛,不应该认错呀,刚才在灯塔下还见过面呢,但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儿。

见正春犹豫着,她再次开口了:“来了就是客,我会尽力让你满意的,想吃什么请随意。”

温和的声音打消了正春的顾虑,反正也不像坏人,不管那么多了,他加入了用餐大军。正春先去接了一杯可乐,抿上一口,麻麻的电电的,味道比地面上的还要浓烈。太棒了,他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再来一杯,没有爸爸妈妈管着的感觉就是好。

“好了没?让我接一杯现磨黑咖啡!”

正春回过头,面前站着个瘦高个儿。他一头漂亮的金发,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微深陷的眼眶里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可是他太单薄了,一阵小风就能把他吹倒。

“你是?”正春问。

“大家都叫我细高杆儿,我喜欢喝咖啡,一天要喝上几十杯。”细高杆儿说完,把刚接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接了一杯。

虽然听到的是外国语言,但正春却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里是神奇的地下世界。

“我叫石头儿。”正春报上了自己的小名。

“来自地面吧,看你的耳朵就知道。”细高杆儿贴着正春的耳根说,“我可跟你说,不要搭理其他人,有不少孩子都被拐跑了。”

“难道你也是从地面上来的?”正春问。

“嘘。”细高杆儿压低了声音说,“那当然。要不会给你说这些。”

很快正春和细高杆儿周边围了一群人,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小伙子,我看你手掌柔软,十指如玉,肯定是个弹钢琴的天才。我来做你的老师吧,从大厅第十个门进去。”

“哪轮得到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儿。”

细高杆儿赶紧把正春拉出了罗网,说:“我没说错吧。再给你介绍个朋友,咱们结成伴儿,好相互照应。”他摇晃着带正春来到一张大餐台前,上面堆着已经吃了一半的巨无霸汉堡。餐台后面横着一张沙发床,上面有一座小山似的硕大身体。

“他是汉堡王肥肥儿,来自一座四季阳光明媚的城市。”细高杆儿说。

肥肥儿白色的皮肤,凌乱的黄发,脸上长满了小雀斑。因为太肥胖,眼睛几乎给挤成了一条细缝儿,他费力地说:“我已经快要忘记那里了,除了该死的阳光。你们永远也想不出,我是坐着光线进来的。”

肥肥儿说完,伸手拿给正春一个汉堡,诱惑地说:“吃,吃,快吃呀,绝对美味!”

正春也不客气,接过来放在嘴里大口吃起来,香嫩酥软的鸡肉,甜美的色拉,关键还没有生菜。他很快吃完了,但肚子依然很空,就又吃了一个。

“奇怪呀,我都吃两个了,怎么还不饱,不会有问题吧?”正春担心地问。

“美味才是这里的主宰,食物只是它的附属品,开放你的味蕾吧,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一直吃下去,变化无穷的味道会超出你的想象。”细高杆儿说。

“嗯,不错,这里的服务也一流,我身体每长一圈,就会做坏一张椅子,他们马上换一个更大更舒适的过来。”肥肥儿补充说。

“你们都认识了呀。新来的小伙子,满意不?大厅里没有的东西,可以单独跟我点。”胖厨师的话像一阵和风细雨,让人感到温暖舒适。

“哦,原来是声音不对,真正的红姑婆嗓门大,有些沙哑,说出来的话很严厉。”正春暗暗思促着。

“在想什么呢?”她问。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几乎一模一样,也是位出色的厨师。”正春回答。

“那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们的厨艺难分上下,但观念完全不同,因为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已经断绝了关系。在我看来,美味才是食物的真谛,别被她那一套所蛊惑。”她恶狠狠地说完,立马又谦和起来,“我是红阿婆,有什么需求尽管跟阿婆说,千万别客气。”

“这就对上了,蓝姐姐曾经说过,红姑婆是和妹妹一起学艺的。”正春小声嘀咕着。

“孩子,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既然也算熟人,那还客套什么,正春早想吃红烧肉了,就大方地说:“红阿婆,能来碗红烧肉配米饭吗?”

“没问题。”红阿婆说完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一碗红烧肉,一碗白米饭端到正春跟前。他吃了个精光,味道美极了。

正春满足地擦擦嘴,看着细高杆儿和肥肥儿,问:“你们为何来这里?”

肥肥儿生气地说:“被一个不足二十厘米的小人儿骗来的,说什么点亮灯塔,结果给困在了这儿。”

“哎,我也是,不过我来时肥肥儿已经在这里了,那时他还没有这么胖。”细高杆儿说。

“你也不是一根棍子。”肥肥儿打趣道。

“你们没有想过回去?”正春问。

“怎么回?我连路都走不了。细高杆儿,外面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天上去。”肥肥儿沮丧地说。

细高杆儿接过话来:“兄弟,何必这么悲伤呢,这里也不错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希望嘛,红阿婆不是说过,如果有人能点亮灯塔,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老兄,红阿婆还说过,那是不可能的。凡是来到美味小屋的人,没有谁能抵挡得住她美食的诱惑。”肥肥儿喘着气说。

“我能。”正春想起了蓝婧儿,他坚定地说。

“那真是太感谢了,请你吃个汉堡再走,以免路上饿。” 肥肥儿指挥着说,“细高杆儿,去接饮料。”

正春接过一个汉堡吃完了,又喝了一杯细高杆儿端来的可乐。

太美味了,实在无法拒绝。肥肥儿和细高杆儿总是拿来最后一个汉堡和最后一杯可乐。正春不断告诫自己,但真正的“最后”在哪里呢?

正春嘴里吃着汉堡,见红姑婆模糊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看清食物的本来面貌,不要对味道恐惧,也不要对味道沉迷。”

来到正春面前的其实是红阿婆,因为她的笑总是那么迷人。

正春鼓起勇气说:“阿婆,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出去了。”

听到这话,红阿婆一脸悲伤:“我的食物你不满意?”

“不是,非常好,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正春回答。

“走之前想吃什么,让阿婆最后一次满足你。”红阿婆近乎哀求着说。

看来肥肥儿和细高杆儿还真是让“最后”蛊惑了,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正春摇摇头:“最后就结束在你这句话上吧。”然后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哎,有个人类小孩想逃走,快拦住他。”这时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谁敢放肆。这里是美味小屋,只会凭美味留人。”红阿婆大声说,“这次是那个老太婆胜利了,不过别得意,更难的还在后面呢。”

来到椭圆大厅,正春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好险呢,差点儿给红阿婆迷惑了。在美味小屋永远填不饱的肚子,现在给撑得鼓鼓的,还真有点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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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春继续向前走,又看到了几个不同图案的门,有装满藏书的精美书柜,有飘出美妙音符的钢琴,不过这些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最后在一个游乐场图案的门前停了下来。

正春心想,好久没有玩游乐设施了,即使玩爸爸妈妈也总有限制,每次都不能超过两种,一点儿也不尽兴。不如趁此机会放纵一下,但想到还有点亮连心灯的任务时,他又犹豫了。

就去里面一小会儿,能玩的话顺便消消食,把饱胀的肚子解决掉,要不真没法往前走了。有了这个的借口,正春推门走了进去。

果真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门内站着两个大大的小丑,做出欢迎的姿势。一条河流通向前方的湖泊,不过河道中可不是水,是蓝色的海洋生物球。正春边走边看,直到眼花缭乱,他迷失在吸血鬼城堡、摩天轮、过山车、大摆锤、风暴眼、旋转木马、山地小火车、高空蹦极、绝壁攀岩、天空飞行体验馆、电子游戏屋等诸多游乐设施中。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小丑,热情、礼貌、周到和滑稽。游乐场是欢乐的海洋,小朋友、大朋友玩得兴高采烈。他们从外表上看都应该是七寸人儿,因为长着和蓝婧儿一样的耳朵。可奇怪的是,他们只是对正春点头微笑,从来不开口说话。

正春很失望,想着是否要出去时,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发亮,头发打成卷儿的小孩站在身后。

“又来一个同伴。”一口洁白的牙齿伴着笑容漏了出来。

不用说这位是来自地面上的小伙伴儿,他自称为小飞侠。

小飞侠熟悉游乐场的一切,他滔滔不绝给正春讲起来,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又似乎很久未开口了。

正春有点着急:“光说有什么意思,咱们去玩玩吧。”

小飞侠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哦,跟我来。”

之后小飞侠和正春一起,在过山车上大喊救命,在大摆锤上大叫大笑,在摩天轮内观赏风景,在旋转飞车上手舞足蹈,在飞行员模拟训练中旋得头晕目眩。小飞侠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刚从海盗船下来,拉着正春走向下一个地点时,正春摇头拒绝了:“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中一团糨糊,实在玩不动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虽然小飞侠还不尽兴,却也同意了,两人在附近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正春问:“除了那些小丑,为啥其余的人都不理咱们呢?”

小飞侠回答说:“我也不清楚,管他呢,又不影响咱们玩。”

正春又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的意思是,和咱们一模一样的人。”

小飞侠支支吾吾起来,说了很多模棱两可的话,正春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要拐弯抹角的,不说我可要走了。”正春发火了。

听到这话,小飞侠竟然害怕了,马上改口道:“别生气,我说还不行嘛。”

从小飞侠口中,正春得知,还有一个从地面上来的人,和自己一样是黄皮肤、黑眼睛,但个子不高,戴着一副厚厚的小眼镜儿,那也成了他的名字。小眼镜儿大多数时候待在电子欢乐城堡中不出来,总是炫耀自己的游戏水平,还说他爸爸曾经发明过风靡世界的游戏。

正春很惊讶:“你两个不一起玩?”

小飞侠悲伤地说:“他喜欢玩电子游戏,我不擅长,我热爱的游乐项目,他不感兴趣。我们无法说服对方,只有孤单时才会在一起说说话。”

“原来是这样呀,带我去见见他。”正春又来了劲头儿,因为电子游戏也是他的最爱。

小飞侠担心地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当然不会了。”正春回答得信誓旦旦。

小飞侠领着正春,在电子欢乐城堡的一个角落中找到了小眼镜儿,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打僵尸,见小飞侠来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很久都没有发现在一旁站着的陌生人。

正春很是敬佩小眼镜儿,这家伙太专注了,是个绝顶的电子游戏高手。趁小眼镜儿等下一关游戏开始的间歇,他赶紧上去打招呼:“嗨,你玩得太棒了,能加我一个吗?”

这时小眼镜儿才发现来了一个新同伴,他眼神里透着喜悦,但却彬彬有礼地说:“非常乐意,也谢谢你能和我一起玩。”

随后,正春和小眼镜儿把小飞侠晾在了一旁,忘我地玩了起来,疯狂射绳、夺宝神箭、拔河小将、捕鱼大战、全民射门、极速赛道......,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没有穷尽,他们嘴里大声叫嚷着奇怪的语言。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我要打死你,啊呀呀。”

“兄弟,兄弟,兄弟,向前冲,加油呀。”

当小眼镜儿带着正春走向下一个游戏时,小飞侠拦住了他们,一把抓住正春的胳膊说:“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该和我玩了。”

小眼镜儿赶紧抓起正春的另一只胳膊,拒绝道:“不行,我们还没有玩够呢。”

两个人你拉我拽,谁也不相让。中间的正春可受不了了,他奋力挣脱出来,建议道:“你俩不要争了,轮着来,每人3个游戏。”

“同意!”小飞侠和小眼镜儿大声说,看起来两人谁也不想得罪正春这个玩伴。

小飞侠笑嘻嘻地和正春出去了,小眼镜儿也赶紧跟了出来,他生怕小飞侠多玩一个,占了便宜。

正春轮换着玩起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满脑子只有旋转的飞车、摇摆的座椅、炫酷的格斗、激情的射击。他忘记了蓝爷爷说过的话,沉迷坏东西不管以何种理由开始,可怕的却是不知道如何结束。

小眼镜儿和正春坐在屏幕前,在过多的消耗了精力和热情后,变得麻木起来。他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机械地操作着按钮,只有在获得积分时才短暂兴奋一下,然后又是漫长的期待。

他俩玩的是迷宫寻宝。某些游戏的设计理念就是不需要思考,本来很弱智的东西,却能牢牢抓住人类的心理漏洞,在欲想与满足之间无尽的循环,悄然消磨掉了身上其他宝贵的东西。

小飞侠在一旁等着急了,大声叫嚷起来:“这不公平呀,我的一个游戏最多才3分钟,陪我玩一回也到不了10分钟,小眼镜儿一个都这么长时间。”

小眼镜儿却慢通通地说:“别急呀,还没有找到出口呢?”

“什么?出口不在这里。”小飞侠叫起来,说完拉起正春就往外跑。

小眼镜儿急忙跟了出来,只见小飞侠指着森林探险的终点说道:“那里才是出口呢。”

“不对不对,明明在迷宫寻宝中嘛。”小眼镜儿争执道。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让正春评判。正春挠了挠头,略微思考一下,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是出口,只不过一个是森林探险的,一个是迷宫寻宝的。”

“两个出口?我不相信。”

“也许有点道理,但休想让我承认。”

小飞侠和小眼镜儿表情天真纯洁,但明显十分幼稚,正春感到很奇怪,就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的家在哪里?”

小飞侠一脸迷惑:“家是什么东西?”

小眼镜儿则饶有兴趣地说:“对呀,快给我们讲讲。”

“家呀,就是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见两人更迷惑了,正春赶紧补充道:“或者说你们从什么地方来这里的。”

“哦,我知道了,家不就是出口吗?我从那个地方来。”小飞侠又指向森林探险兴奋地说。

小眼镜儿一脸的不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但我还没搞清楚,应该隐藏在电子欢乐城堡里,帮我一起去寻找吧。”

“那可不行,现在轮到我俩玩了。”小飞侠赶忙上前阻止。

正春这时才转过味来,原来小飞侠和小眼镜儿待在这里太久,没日没夜的玩耍磨灭了现实,大脑中只有游戏了。现在他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好像也找不到游乐场的出口了。

见正春站着一动不动,小飞侠和小眼镜儿失去了耐心,都怒气冲冲地走了。

“哎,看来游戏不能产生真正的友谊啊!”正春发出这样的感叹后,开始思考起自身的处境来,蓝婧儿、连心塔、无尽的楼梯、鸡屎气味的火丸......,这些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后,他记起了来这里的原因:点亮连心灯,让蓝镇恢复光明。

“好险呢,差点成了下一个小飞侠和小眼镜儿,永远困在这里。”正春喃喃自语,也惊出一身冷汗,“这个任务除了障碍,还隐藏着陷阱,后面还不清楚会遇到什么情况呢。”

之后,正春努力地寻找出口,他问了几个人,全都不回答。小飞侠呢,更指望不上了,又在游乐设施上尖叫起来,从一个到另一个。正春也有过动摇,想再去玩一个过把瘾,但他努力克制住了。他隐约意识到,要做成一件事,得管住自己。

一旦理智占据上风,思维就活跃起来了。吸血鬼城堡、海洋生物球河流、两个迎门小丑,记起这些形象之后,正春高兴起来,终于能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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椭圆大厅昏暗阴沉,丝毫没有活力。正春感觉房门越来越多,似乎无穷无尽了。他揉揉眼睛,才知道是看花眼了。爬完高塔,刚才又耗费了那么多的精量,他已经疲惫不堪了。

依照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完成后面的任务,即使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正春想找个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大厅里没有。他只好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地往前走。

又经过两个门口,正春没有留意门上的具体图案,反正都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一个门前停下来,左手扶着门框,绝望地从上到下把这扇门打量了一番。一张床的图案映入眼帘,床头、床尾和床上有几个小人儿,动作夸张、表情古怪。这时没有什么比床更加急需的了,正春没多想就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是一家旅馆,真是太好了。唯一让人惊诧的是,前台接待个头儿很小,还不到正春的膝盖呢。难道自己又变回了原来的身高,还是有比七寸人儿更低的小人儿?他这么想。

“欢迎光临精灵旅馆,请免费入住,您将在这里享受到最好的服务。”一个接待礼貌地说。

“我很累,想睡一会儿,可以吗?”正春有气无力地说。

“没问题,我们将会为您配备私人服务生。”另一个接待笑吟吟地回答,然后对着对讲机说,“8523,你的客人到了!”

一个面色枯槁、身体羸弱的服务生来到正春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之后,带着他走向房间。服务生轻声细语边走边说,现在客人还不算多,不远处就有一个空房间,一定要放轻脚步,以免惊扰了客人们的美梦。他喜悦的眼神中隐藏着贪婪,热情周到但却小心谨慎,生怕暴露了什么。这些都是正春后面回忆时体会出来的,此时的他什么也顾不上,美美睡上一觉才是最急需的。

醒来时正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窗外淡黄的光线透过薄纱落在沙发前,看样子已经是黄昏了。

“睡了很久吗?”正春想。现在他体力充沛,但却不太想起来,因为这张床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见客人睁开了眼,8523问道:“您醒了,需要喝杯水吗?”

“我自己来。”正春说着就要坐起来,他哪儿好意思让人端茶倒水呢。

“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服侍您是我的本分。”8523慌张地示意正春躺下,很快端来了一杯水,恭敬地递给他。别看他人儿小,力气可真不小。

正春坐起来喝了水,又缓缓躺下。见此情形,8523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我的故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要不要听听?”8523端坐在正春一旁的床头柜上问。

躺着也是无聊,正春同意了,于是8523开始讲起来。

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情节曲折离奇,有的主人公坚强勇敢,有的语言优美生动,彼此之间还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这些故事就像《一千零一夜》,上一个还没结束,就迫切想听下一个了。

正春懒洋洋地躺着,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他嗅到旁边这个小小人儿仿佛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这股气息包裹住躯体,沁入了内心,萦绕在大脑,是淡淡的清香,是微微的甘冽,好像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

“故事讲得差不多了,一起看人偶戏吧。”8523见正春无聊起来,马上给出一个新的提议。

“好——”一个字慢通通从牙缝里挤出来。

其实正春并没有忘记任务,他偶尔也会催促一下自己,但就是不想从床上起来,也害怕接下来的事完不成,有点逃避的味道。再躺十分钟一定起来,听完最后一个故事就走,还得喝一杯牛奶补充体力......

时间慢慢流淌走了,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正春的精神不仅没有得到恢复,而是愈发倦意沉沉了。他懒得扭头,只用余光轻轻瞟了8523一眼,嘀咕着:“难道换人了?”

他所看到的8523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身体强健,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

“你和我先前见到的样子变化很大呀,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正春惊诧地问。

“因为您呀,我有了新工作,越努力工作,我的状态就越好。”8523回答,难掩心中的喜悦。

“这么奇怪的话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好多大人都不想工作,就像我不想学习一样。”正春越发不解了。

“您有所不知,我一旦不工作就会忍饥挨饿,所以现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必须加倍努力。”8523颇为自得地说。

“那好吧,你好好工作,我好好享受,咱们互不相欠。”正春突然开窍了,心里竟坦然起来。

“这就对了,我是您忠实的仆人嘛。”8523赞同地说。

时间过了许久,又仿佛在房间凝固下来,同样的事循环往复。但这回正春必须要起来了,因为他要上厕所。

8523赶忙拿来一个镶有金色菊花的银便盆,急切切地说:“不用起来,不用起来,躺着吧,就往这里面拉,就往这里面拉,我给您收拾。”

“不行,我非起来不可。”见8523难过起来,正春无奈地补充说,“不是不相信你,我躺着拉不出来。”

“完了您不会走吧?”8523担心地问。

“放心吧,我怎么舍得你这么好的仆人呢。”正春说完,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靠着床头又坐了好一会儿,要不是“老屎催门急”,他还腻在被窝里呢。

正春来到卫生间,8523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

“哎呀,你出去吧,这里我自己来。”正春说。

8523一动也不动,任凭正春怎么劝就是不离开。

正春着急了,冲出卫生间,打开房间门,跑到门外站住。8523也紧紧跟了出来,立在他一旁。

“不要这样嘛。”

“我真的需要您。”

“你担心什么呀,我又不能从房间里飞出去,再说啦,现在即使你撵我走,我还舍不得呢。”

“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就让我陪着您呗。”

“我有怪习惯。”

“我不嫌弃。”

两人又僵持住了。正春没别的办法,只好瞅个机会,一个箭步跨入房间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上门,只留了一个小缝儿,他对8523咧嘴一笑说:“先在外面等着吧,完事了就让你进来。”

说完正春紧紧关上门,还反锁起来,摇头感叹着:“头一回遇到这么奇特的人,不过有个仆人的感觉真不错。”

他把T恤短裤一股脑儿脱下来扔在地上,翻起马桶盖,熟练地站上去蹲下,之后又回头警觉地看了一眼,确认真的没人才放下心来。

正春把8523赶走的原因,是小小的虚荣心在作怪:作为8523的主人,就该有主人的样子,哪能在仆人跟前丢了脸面呢?像现在这样,自己光溜着身子,蹲在马桶沿上拉臭,多么不雅观呀。哎,不怎么的,小的时候竟养成了这么个坏毛病,即使在大冬天解大手,也得脱了衣服光着身子挨冻,就是不愿坐在马桶上。

冲完马桶,正春穿好衣服,然后伸了个大懒腰:“哎呀,真是舒畅呀。”他对着镜子一照,脸油渍麻花的。正春旋开水龙头,清凉的水缓缓流了出来,他用手接上一捧,泼洒到脸上,再轻轻抹一把,几次之后,顿觉头脑清爽起来,浑身也充满了力气。

正春忽然奇怪起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8523似乎有点印象,但又记不清了。他思量着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那家伙一定等着急了吧。他来到门前,准备开门。当正春看到门上的猫眼时,随即改变了主意,他要偷窥一下这位仆人,看他在忙活什么,毕竟也没听到敲门嘛。他搬来椅子,站了上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门外有四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一会儿站成一排,一会儿又围成一圈,拍着手、扭着腰、跳着欢快的舞蹈,似乎还唱着什么。

正春下了椅子,紧紧把耳朵贴在门缝上,隐约听到了下面的歌谣:

我是一个懒精灵呀

最爱勾引人

让我留在你身边呀

偷走你勤奋

我是一个懒精灵呀

其实很聪明

肩膀、心头、脑瓜中呀

都可以藏身

咿呀咿呀咿呀呦

咿呀咿呀呦

我们都是懒精灵呀

拥有大大的梦

把天下孩子们都变懒呀

个个儿昏沉沉

我们都是懒精灵呀

今儿真高兴

又有孩儿来上钩呀

他已快不行

咿呀咿呀咿呀呦

咿呀咿呀呦

正春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是闯入小小懒儿们的老窝啦。难怪8523身上飘散着奇怪的气味,那根本不是清香,也不是甘甜,是鬼精灵的迷药,是诱人滑向懒惰深渊的靡靡之息。

正春想起了黄三懒的惨痛经历,心里既愤恨又暗自庆幸,自己和小小懒儿接触时间很短,才没有被祸害的那么严重。真想出去把小小懒儿狠揍一顿,出口恶气。可他静下心来一想,行不通呀,这里可是懒精灵们的老巢,不知道有多少个呢,自己一个人哪是对手,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

好在正春还记得路,从房间出去右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再左转,然后直走没多远就是前台了。前台正对面红色的大门外,就是安全地带。他沉默了一会儿,想出来一个对策。

打开房门前,正春又特意从猫眼中观察了一番,只见四个小小懒儿还在忘乎所以地唱着跳着。看来他们认定正春已经被俘获,放松了警惕。他轻轻从椅子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它搬到房间内,再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左手握住门把手,右手轻轻放在内锁上。正春感到自己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都能听到砰砰跳动的声音。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

就是现在。正春双手几乎同时旋开内锁和门把手,锁芯撞击弹簧发出“哧㘄”一声轻响后,他猛地拉开门,用最大的气力对着4个小小人儿大吼一声:“吓!”

载歌载舞的小小懒儿们丝毫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吓镇住了,他们面露惊惧,呆呆地立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眼见计划奏效,正春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外跑。他跑到走廊一半时,听见后面大喊着:“哎呀,不好啦,客人逃跑啦,弟兄们都出来呀,快拦住他。”

话音刚落,“叮—铃—铃”,刺耳的警报声在走廊中响起,夹杂着开门声、叫喊声、脚步声,后面乱成了一锅粥。

正春在走廊尽头转弯时朝左后方瞟了一眼,十几个小人儿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在身后穷追猛赶,那架势真让人害怕。

此时已别无退路,只能拼命往前冲了。可前方也不太平,两个接待一左一右贴着墙朝正春跑来,手里还拉着一条粗绳子。

“他们这是要给我下绊子呢。”情急之下正春脑子转得飞快,他想起了网球班上增强脚步灵敏度的小跨栏训练,顿时充满了信心:“跨过去,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

根据两者的相对速度,正春调整着步点。在他们相遇前的一瞬,他右脚奋力向前上方跃起,身体轻盈地跨过了障碍,犹如草原上奔腾跳跃的小鹿一样优美灵巧。

迈过绳子后,正春又向前跑了十来米,终于到了大红门前。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小小懒儿们也停住了。

这时,最前面的一个小小懒儿开口了:“亲爱的主人呀,最忠实的仆人8523请求您,不要离开我,我会伤心而死的。”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见正春没有开门,8523边往前走边苦苦哀求着:“您想想看,我是如何服侍您的,哪里会害您呢?对了,故事还没有讲完呢,您不想知道‘飞天神猴神秘力量的来源吗?’您饿了吧,回去再吃一块小甜饼吧。”

8523沙哑而真诚的声音让人心生怜悯,不忍拒绝。正春犹豫不决间,小小懒儿走到了距他只有三四米远的地方。

正春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气息,还从8523巧妙伪装的眼神中,看到了隐藏起来狡猾。他警觉地平移两步,左臂挨住门,举起右手,大喊一声:“你站住,我不会再上当了。”

8523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狡诈的微笑:“哈哈,可惜已经晚了,我吸到了你的能量,现在只需轻轻一跃,就能骑到你的脖子上。”

8523说完微微屈膝,举起双臂,短暂停顿蓄力之后,上身前倾的同时两臂迅速后摆,然后双脚蹬地奋力一跳。小小懒儿身体腾空而起,直直朝着正春的头部飞来。

正春见状手脚并用,奋力推开大红门,闪身而出,他迅速关上门,用后背紧紧抵住了它。里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应该是小小懒儿重重撞在了门上。

“活该!给你个教训!”正春愤愤骂道。随后,他快步穿过长长的迷雾通道,再次回到椭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