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作品改编”,光这几个字,似乎便脱离都市爱情剧的浅薄,有了女性成长主题的质感。
前有《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承欢记》,现有《玫瑰的故事》,都在意料之中的大热。
86版《玫瑰的故事》
亦舒虽长得粗眉大眼,但她笔下的女郎必然是娇美的。
《玫瑰的故事》出版于1981年,86年改编成电影上映,它的受众至少是60年代和70年代初的女性群体。
一如女主“黄玫瑰”这个名字,带着时代陈旧的摩登。
一个人见人爱的绝色美人儿,喊着独立清醒,却扎进一个又一个男人的爱情里体验“成长”,完成“蜕变”。
当一个八十年代“时髦”的爱情故事,换了个时间的壳在当下叙述。
哪怕将“玫瑰”改成“亦玫”,用美如天仙的刘亦菲演绎,依旧拯救不了整个剧情内核的拉垮。
看亦舒,和看琼瑶、看席绢的那批相信“爱情至上”的人,已经在柴米油盐的蹉磨下,起了厚厚的现实的茧。
那些玫瑰色的爱情,是青春落下的一层单薄的灰,掸走便罢了。
当代年轻人,不屑于在爱情里寻找自我,他们才不是无脑爱情小说的受众,他们用调侃和嘲弄,解构一切不现实的“爱情造梦”。
古早的言情小说,是过了时的一息余音。
亦舒似乎很厌恶那种“平凡人设”,《喜宝》里女主就算做金丝雀,也不愿“坐格子间一个月赚几千一万”。
黄玫瑰,出场就拿了个顶级的剧本。
家境优渥,父母中年得女溺爱不已,还有年长15岁、会赚钱且宠爱她的哥哥。
她美得惊天动地,不过十六岁,追求者趋之若鹜。
智力更是超群,从不翻课本,却在名校年年考第一。
哥哥的事业合作伙伴见她一眼便如遭电击,立马抛弃孕有双胎快临产的妻子;
混血的富家少爷化身“舔狗”,被分手后伤心到自尽;
年过三十时,仍叫兄弟、父子都为她倾倒……
不到17岁,玫瑰便说出她的宣言:
“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写字楼里坐半辈子,赚那一万数千,跟人明争暗斗。”
美貌是她最大的筹码,她频繁地更换男友,面对哥哥对她名誉的担忧,她自信笃定:
“那么到外国去,在唐人街找个瘟生,我照样是十间餐馆的老板娘。”
黄玫瑰和普通女孩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壁,她最大的烦恼是太过于美丽,吃得最大的苦头,便是爱情里的失意。
电视剧在黄玫瑰的人设上叠加了美化,将16岁改成了22岁,将只热衷吃喝玩乐、情情爱爱的个性,丰富成有非凡绘画才华的精英女性。
然而,支撑整部剧情的,依旧是亦舒式“流行小说”那份过了时的框架。
一切都为了凸显女主的美貌和才干,职场沦为她情场的铺垫,魅力的的佐证。
顶着“新女性”的躯壳,实际上并没有去呈现女性的自我成长,“又当又立”,最终都会拧巴地落在两性关系上——
不是为了男人不顾一切,就是获取男人带来的价值红利。
原著里,16岁的黄玫瑰只露了下脸,就让30多岁、事业有成的周士辉抛弃公司和家庭,不顾在医院生下双胎的妻子,心醉神迷地陪玫瑰吃喝玩乐。
玫瑰知晓一切,却不拒绝,在周太太生产前答应同周士辉到巴哈马去度假。
有人肯为她家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还来不及。
她毫无负罪感,并且美而自知。她看不起周士辉,却享受被他追求的乐趣,并称周太太为“蠢女人”!
玫瑰是个在光环下长大的天之骄女,美貌是她的圣光,对拜倒于石榴裙下的“门徒”,她的每一个回应都是恩赐。
玫瑰身边不缺周士辉这样的迷恋者,她来者不拒,理由也很直白:
“我很寂寞,而他对我好。”
女神的寂寞最重要,那些普通人付出点伤害,荣幸成为美丽的炮灰,不是理所应当吗?
玫瑰爱上庄国栋,并在极短的时间里要死要活,根本原因是在于:庄国栋没有臣服于她的美貌,还按照计划和未婚妻完婚。
当然,二十年后证明庄国栋还是情难自已,在纠缠玫瑰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就失去了原本“得不到”的魅力。
因为美,玫瑰可以不计后果,随心任性地去魅惑众生。
她不用担心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因为总归有人愿意肝脑涂地去兜底。
普通人没有黄玫瑰放任自流的试错成本,哪怕她将一手好牌打到稀烂,最后仍旧有亿万富豪为她神魂颠倒,给她提供精神与物质具备的充盈生活。
亦舒对凡夫俗子多少是冷酷的,而对黄玫瑰这般的漂亮的人儿委实偏爱了些,色相能兑换作资本,向来没什么公允可言。
小说《玫瑰的故事》分成四个部分,分别从玫瑰的哥哥黄振华、男朋友的弟弟傅家敏、女婿棠华以及继子罗震中的第一视角叙述的。
有人说是恶俗的“男凝”,玫瑰在他们的眼中是“蔷薇色皮肤”、“结实的胸脯”、“足踝精致如大理石雕刻”、“身材纤弱苗条”、“白如凝脂”……是被肆意遐想的客体。
亲哥哥都感叹“我这小妹真的无处不美,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不知感觉如何。”连最终选择的妻子,眼角也同玫瑰一般有颗青色的泪痣。
玫瑰可不是男凝视角下可以玩弄、拥有、消费或丢弃的“她者”,反之,她是女性幻想下极度完美的化身。
每个见过玫瑰的男人,都低微到尘埃,终生难忘。
每个被玫瑰无意伤害到的女人,都会在她的美貌下失去气势,由衷赞叹。
玫瑰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智力超群,因“情伤”避走美国十年,轻松读了三张文凭:法律、纯美术及欧洲文学。
然而这个学霸属性也没什么用,只是她美貌的镶边。
她不属于生活,到四十多岁还一派天真,只会打扮,只会谈恋爱。一辈子没工作过,轻松坐拥无数财富。
周士辉没得到她,妻离子散、潦倒余生仍不后悔;
庄国栋没得到她,婚后十年痛不欲生,离婚后愣是对着玫瑰的照片痴念十年;
傅家敏没得到她,和妻子生了五六个孩子仍不可自拔,等了十来年后去追求玫瑰二十岁的女儿;
二十多岁的继子震中,初见四十多岁的继母玫瑰,便魂不守舍,认定为“毕生所爱”……
前赴后继的男人,不管是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在见到玫瑰的那一刻,全化身痴心汉,如怀春处子般患得患失、期期艾艾。
他们都等不及去了解玫瑰,皮囊就是真理。
玫瑰自己都承认:
“我性格自由散漫,不学无术,除了打扮花钱,什么都不会,我甚至不能养活自己,就会靠家人生活,我自觉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玫瑰是亦舒迎合普女们各种幻梦的缝合体,一个美到失真的空壳。
即使代入刘亦菲的脸,也无法理解成功的建筑师、帅气的富二代、英俊的教授、儒雅的老爵士们,都变成可笑的恋爱脑集体失智。
小说借罗振中之口,将普通的恋爱择偶形容为“从一只母猪身边走到另一只母猪”,资质普通的女子=“猪”?
这价值观!
在亦舒这本书里,没有平凡女孩的容身之处,美丽如黄玫瑰,才配得上“爱情”二字。
可现实生活中,像黄玫瑰头脑那么好的女人,怎会是一个只晓得谈恋爱的天真女人?
《玫瑰的故事》整体基调是将女性主义诉诸于身体的解放。
玫瑰有着亦舒女郎典型的“姿态好看”,不缺钱又美貌,以爱之名,征服一个又一个强大的男性,还落得个“完全没有权势、名利、物质得失”的好名声。
她对感情的随心所欲,上升到洒脱自信、内核强大实在勉强。
当然,把作品带入80年代,这种对爱情的开放态度确实领先于时代,一言不合便“觉醒”离婚,属实“先锋”。
女人靠脸、男人靠钱,普通人庸碌不堪,过度的“慕强”使得女性独立拘泥于姿态,显出用力过度的虚浮。
整本书里最正常的一个追求者方协文,因为普通被贬低得一无是处,近乎恶毒地嘲讽其穿着老土、烂怂无用。
那些得不到玫瑰懊丧如行尸走肉的男人们,便胡乱娶个女人充当生育机器,就因为她们不够美,活该被“将就”吗?
只有出身好、智商高、长得美的,才配得上“独立女性”的设定?只有英俊高大又成功的男性,才配谈“爱情”?借由爱的名头想当然做些三观震碎的行为?
亦舒作品的通病,便是“厌弱”,充斥对“粗鄙、短视、品位低下”等“穷人品性”的嘲讽和贬低。
黄玫瑰“完美”的离普通人太远,除了爱情没有生活的剧情太空洞。
当代人更能共情小人物,不会不切实际去幻想自己是小说里的男女主,每时每刻波澜万顷。
大多数人没有绝色美人的光环,在写字楼赚上一万数千,这才是能触摸到的、实实在在的生活。
只要有独立理性的精神,认真搞事业,脚踏实地的人生都值得尊重。
亦舒女郎曾经的“新潮”,现在注定要“过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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