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阮小玉披了件衣服就往院外走去。
“小玉,是谁呀!”
“爸,我去看看!”
“谁呀!”阮小玉站在院子中间问道。
“她亲家姑娘,开门!小霞不见了!”
今天是姐姐阮小霞出嫁的日子,早上她亲手送姐姐出门,这新婚之夜还没过,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阮小玉的脑袋“嗡”的一下,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见她那个瘸腿的姐夫,和他的一群亲戚站在外面。
“小玉,你姐回来没?……我家可是下了彩礼的,人没了,你们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一群人围着阮小玉七嘴八舌地说。
据说举行完仪式后,阮小霞还和新郎穿梭在客人中敬酒。
傍晚时,她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回新房休息了。
等最后的客人离去,新房中已经不见阮小霞的影子了。
新娘不见了,婆家人不依不饶地要阮小玉交人,阮小玉只能站在那里不停地掉泪。
就在这时,阮小玉的父亲摇摇晃晃地从里屋走出来,“小玉,谁来了?”
“爸,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阮小玉随便抹了两把眼泪就上前搀扶父亲。
“他亲家,你家小霞不见了!”
听到女儿不见的消息,阮小玉的父亲腿一软就向后栽了过去。
阮小玉吓得脸都白了,抱着父亲大哭,院子里顿时只剩下她的哭声。
就在这时,阮小玉的跛脚姐夫林玉江推开众人,从她手里将老丈人一把抱起,就向门外走去。
阮小玉还愣在原地,林玉江转头看向她说:“去医院!”
阮小玉这才匆忙起身跟上自己的姐夫,坐着他那辆破烂的小车去往医院。
医生诊断是突发脑梗,阮小玉一下慌了神,就知道隔壁王大爷得过这病,后来瘫了。
没有姐姐在身边,她感觉自己六神无主。
医生让她快去交费,她拿起单子冲向收费处,还好身上装着那张存着彩礼钱的银行卡,本来她计划明天去镇上给姥姥汇钱,虽然母亲去世多年,但父亲还会每年按时寄钱。
摸到收费处,阮小玉递上那张卡,随后卡被扔了回来,收费员说卡上没钱,阮小玉呆住了。
卡里是姐姐婆家给的8万元彩礼钱,当时她和姐姐一起去查过,除了姐姐和她,没有人经手过这张卡,怎么会没钱呢?
她让收费员再试试,可对方还是说卡上没钱,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没有钱交住院费父亲怎么看病?
她心里一下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林玉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阮小玉,什么也没问,从衣袋里掏出一撂钱,递进收费处。
阮小玉抹了两把眼泪,感激地望着林玉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小玉曾经恨过林玉江。
阮小玉的母亲走得早,家里基本全靠父亲,姐姐一直在外打工。
这两年棉花价格不错,别人家的日子都是日渐火红。
可父亲身体出了问题,没有劳动力,只能将地承包出去,每年就靠有限的承包费过日子,阮小玉也辍学回家照顾父亲了。
那天媒人突然上门提亲,男方就是林玉江。
林玉江在一次事故中受伤,腿有些瘸,脸上还留下一道疤,但是人能干,每年他家的棉花亩产都比别人高。
媒人将男方家说得天花乱坠,可阮小玉却很不屑,再有钱也不能让姐姐嫁给一个瘸子,姐姐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都被姐姐拒绝了。
因为姐姐在外打工期间认识了一个男人,对方是个大学生,两人感情很好,就等着再过两年经济基础好了就结婚。
阮小玉直接拒绝了媒人的提亲,还自豪地说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不久后就要嫁到城里了。
可是没想到,姐姐却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她事后问姐姐怎么想的,姐姐说现在父亲看病需要用钱,家里那点钱只够生活,她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对方给的彩礼高,刚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她当时就急了,对姐姐说:“再难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而且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姐姐眼泪汪汪地对阮小玉说,他们已经分手了,男方家嫌弃她是农村人。
阮小玉听完后当时就哭了,觉得这么好的姐姐怎么就被人抛弃了。
她劝姐姐再考虑考虑,说自己也会尽快出去找份工作,不能为了钱就搭上姐姐的幸福,可姐姐的态度很坚决。
她当时恨死林玉江了,甚至把姐姐的失恋都怪罪到林玉江身上。
很快,媒人就带着林玉江一家人上门提亲了。
阮小玉第一次见到林玉江,看着他走路的姿势和不平整的脸,就充满了厌恶,觉得真是委屈姐姐了。
姐姐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偶尔抬头附和一下双方家长的问话。
林玉江话不多,坐在那里就是傻笑,阮小玉甚至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
阮小玉从对方进门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好话,吊着一张脸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可是无论她怎么不愿意,一切都尘埃落定,彩礼给了,亲也订了,结婚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
那天在敲锣打鼓、鞭炮喧天中,阮小玉含泪将姐姐送出娘家。
可谁知道,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父亲经过抢救总算脱离了危险,阮小玉也累得趴在床沿上睡去。
等她睁开双眼时,外面天色已亮,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林玉江的衣服。
医生查完房,林玉江顶着一头雪花也从病房外进来了。
左手拎着一袋包子和几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右手拎着一个超市的袋子,他从袋里掏出新买的毛巾和牙刷递给阮小玉,“洗洗再吃吧!”
看着脸都冻红了的林玉江,阮小玉心里充满了愧疚,姐姐辜负人家在先,可他一句责怪的话没说,替父亲垫付了医药费,还跑前跑后的忙活。
想到之前自己从没给过林玉江好脸色,阮小玉突然有点难为情。
后来的几天,林玉江不是来送饭,就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如果医生有什么吩咐,他就跑着去干。
阮小玉和林玉江之间交流不多,可是只要林玉江在,阮小玉就觉得很心安,也很纠结。
姐姐跑了,现在自己家又欠了林玉江一个人情,她实在是没脸面再接受林玉江的恩惠了。
她让林玉江别来了,林玉江像窥破了她的心事,“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姐夫,照顾老丈人也是应该的。”
阮小玉也就没有再反驳,毕竟她一个女孩子,照顾父亲还是多有不便。
渐渐地,阮小玉和林玉江熟了,她了解到林玉江受伤的原因,是因为轧花厂的一场火灾。
林玉江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火场抢救物资,如果不是他的奋不顾身,当年很多农户的辛苦就都付之东流。
可林玉江却因此受了重伤,人也残疾,只能放弃高考回家务农。
阮小玉觉得越了解这个男人,越觉得他身上全是闪光点,她仅从外表去评判一个人的想法是多么狭隘。
阮小玉下定决心,要把姐姐找回来,劝说姐姐回心转意。
不久后,阮小玉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原来这是姐姐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婚。
阮小霞根本没有和男朋友分手,男朋友因为做生意被人坑了一笔钱,钱是借的高利贷,催债公司天天上门威胁,有一次差点将人打进医院。
她急于想帮男朋友解困,才出此下策。
那天回家,阮小霞偶然听别人说起林玉江的事。
林玉江头脑灵活,每年承包好几百亩棉花地,家里的生活过得不错,母亲想为儿子讨个老婆,并且只要姑娘好,可以不要嫁妆,还会给高额的彩礼。
她当时就动了心思,拖人给媒人带话,对方见到阮小霞后很满意,特别是林玉江的母亲,觉得找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脸上也有面子。
阮小霞急于想拿着那笔钱去救人,对方也想早日把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娶进门,事情很快就成了。
她之后又以各种理由推脱,没有和林玉江去领结婚证,说等结婚后再补,然后在结婚当天,就趁乱跑了。
她不但拿走了彩礼钱,还拿走了婚礼当天大部分的份子钱。
阮小玉整个人都傻了,她虽然文化不高,可也知道这是犯法。
她骂自己姐姐糊涂,姐姐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说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不管,又让阮小玉去求求林玉江,日后有钱一定还给他。
放下电话,阮小玉心乱如麻,姐姐从小待自己极好,一直在外面打工吃了很多苦,她不能让姐姐去坐牢。
可她又无法向林玉江交待,如果自己有钱能还上还好说,可现在还不上钱也交不出人。
最后她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林玉江,如果对方要追究,她就替姐姐去顶罪。
阮小玉去了林玉江家。
林玉江见到阮小玉很意外,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阮小玉扑通一声跪在林玉江面前,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可阮小玉怎么也不肯起来。
阮小玉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林玉江听完后沉默了好久才说道:“小玉,我知道配不上你姐,这婚礼都办了,俺父母面子也过不去!”
她过去抱住林玉江的腿恳求道:“求求你,千万别报警抓我姐!”
林玉江红着脸推开阮小玉,落寞地回了屋。
阮小玉忐忑地回了家,晚上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林玉江那落寞的样子,她莫名觉得心疼。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第二天,阮小玉给父亲做好饭就跑到林玉江家里,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林玉江三推四挡,可还是没能拗过她。
“玉江哥,做人得讲良心,我劝不回我姐,可我欠你的情得还,你要是不让我干,我心里过不去!”林玉江没办法,只好依了她。
那天下午,阮小玉正在弹棉花,机器不知道怎么出了问题,把她的手打了个大口子,林玉江赶紧拿过来纱布和药,细心地给阮小玉包扎了伤口。
阮小玉看着林玉江那专注的神情,一颗心狂跳起来,林玉江抬头看见阮小玉那张大红脸,赶紧撒开她的手,假装去干活,只是一整个下午,他都漏洞百出。
阮小玉心里甜丝丝的。
回去的路上,阮小玉走在冬季的田埂上,刚收获过的土地看着贫瘠又荒凉,可转年又会长出白白的棉花,白色的棉桃就是庄稼人的希望。
她突然觉得林玉江就像是这棉花地,外表看着不堪,可内心就像棉花一样纯净,她突然做了个决定。
“玉江哥,如果你愿意,我替我姐当你家的媳妇,我虽然没我姐长得好,可也是干干净净的女孩!”
阮小玉下了很大的决心,在休息的时候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林玉江突然看着阮小玉有点失神,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小玉,我不告你姐,你走吧!钱你们慢慢还!”
阮小玉忽然来了气,他以为她是想肉偿吗?
“喂,林玉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真心实意的,你愿意不!”
林玉江一边把她往门外推,一边急赤白脸地说,“你快走吧,村里人知道了怎么说我,姐姐跑了,我就趁人之危霸占妹妹,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
阮小玉一甩袖子出了门,又回头瞪了一眼林玉江,她分明从他虎着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柔情。
一个月后,阮小玉拿着一万元钱来找林玉江,她说这次是来和林玉江告别的。
她要嫁人了,是临村的一个四十多岁丧偶的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对方愿意帮她还钱和照顾父亲。
阮小玉将钱塞进林玉江怀里,说等结婚后再将剩余的钱打给他,然后不等林玉江说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玉,别嫁人!要嫁就嫁给我吧!”林玉江似乎用尽最大的勇气喊出这句话。
阮小玉站在那里,笑着流出了两行泪。
根本没有什么四十岁的男人,她就是要试试林玉江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她拉着林玉江去领结婚证,领完后用手指着他的头说:“傻瓜,结婚要先领结婚证,老婆才跑不掉。”
林玉江露出白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当初要领了结婚证,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的老婆!”
阮小玉事后也问林玉江,当初为什么要帮她,林玉江嘻嘻一笑,说就是想帮。
可能他都不知道,也许从那时候,阮小玉就走进了他的心,当阮小玉说要嫁人时,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两个有缘人在别人的错误下,终成眷属。
一个错误成就了一份美好,丑陋的背后也都隐藏着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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