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石器晚期,女子在采集生产活动(农业、畜牧业、制陶、纺织、家务)中占据主导地位,形成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氏族社会,女人养家糊口,男子担任外出狩猎、捕鱼和防御野兽的辅助角色。后来私有制和阶级出现,在西周时的《诗经》中仍能看见自由追求爱情的诗句,再后来世道就彻底变了。若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算,妇女受封建礼教的影响已有两千余年。在男权社会,妇女通常被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作牛作马,不值一提,《连平州志》和《上坪谢氏族谱》较少记载女性的事迹,篇幅较长的都是为封建礼教而牺牲的节烈妇女,朝廷给她们树立牌坊并作传以作表率,供寡妇们学习。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后,至1949年解放前,连平妇娘伯的境况有何改变?照牛排最近搜到两篇民国时期外地人写的文章,其中一篇是1928年一个翁源人(CFP)写的《连平的妇女》,该文发表到上海《妇女杂志》上。以下是文章全文——
连平,是我们翁源的邻县,相距咫尺,士商往来的,不知有多少人。连平,在九连山南,与江西龙南、和平、新丰、翁源为界,内地多山,土匪非常猖獗,所以顺流由河源下广州那条路是走不通的。近来,因为我们翁源这边乡民切实剿匪,比较太平些,每每有人到翁源来交易。到广州去的,也每每由我们这里来。
连平的教育,因为山僻的缘故,也不太发达。初中只有一所,而且成立未久,根据不固,款项不敷,成绩倒也平常(照牛排注:是指1926年罗仲达在连平学宫创办的连平县立中学,即今连平中学,最初只有初中班和简易师范班)。小学,却是很多,约有20多处,一律改用新学制教科书,这不是我们翁源只有五六处高级小学所可比拟的。
连平,在前清是独立州,地位倒是很高。因为连平的功名,实非他县所可及。单是颜家一姓,也有三个翰林和不少的举人,拔贡、秀才更不用说了。这是连平的概况,我以为在叙述本题之先,应该约略说及的。
连平,是一个灰色沉沉、文化落后、风气闭塞的地方。换言之,还在封建势力完全支配之下。各位试想想,在这种环境生活的妇女,与我们翁源妇女的遭际、地位,又有何分别?
连平的妇女,自然也不外是做太太奶奶的,做姨太太的,做婢女的……几种。其地位是不很高的,境况是很平常的,命运是黯淡的,但这也无怪,这些男尊女卑的风俗、习惯、法律……我们只有忍受、维持,万不能把来破坏或毁掉的。不然,你就是犯法,你就是礼教的叛徒——连平妇女的命运之惨,几千年前已注定了。那么,我们又还有何说呢!
小的时候,在娘家住着,受父母的轻视、兄嫂的欺凌。日里,替娘家抚养小孩,换屎换尿,弄得周身肮脏。煮饭、炒菜、喂猪、养牛、牧马、割草、砍柴、耕田等,也无一不干,而做爷妈的兄嫂的,却没有看见她在整天劳苦着。稍有不适意时,不是打,便是骂“婊子麻”、“绝代麻”、“嫁12个老公”、“赔钱货”、“鬼睡昏”……等等,不应该骂的话,都骂了。在他们(或她们)看来,女儿是无用的,不能够继承香烟(香火)的,打骂倒不要紧。
社交,是不准公开的。做婴孩的时候,倒可以自由行走,或是随着人家去探亲。若是年纪大一点,便要羞答答的在闺房中度日,干些织布、做女红的工作。要到街上去买什么东西时,只可差人去办,自己是不准去的。否则,人家将说你浪逛、瞟意人、卖醜。其次,在家门口站站步,伸伸腰,见了生人,就要立刻红涨脸儿的飞跑,不许再企在门前。不然,“不知羞”、“大面麻”、“倚门卖笑”等恶词毒骂,立刻可以使你听到。探亲戚,自然也要顾忌些,非有人随从作伴不可。若无人作伴,虽几里多康庄大道,人村密密,也不放心。大约是怕她去偷汉子或被人强奸(在城中的妇女,行动自然比较自由些)。
婚姻,由父母一手包办;无父母的,由家长——哥子、叔伯等主持,女子是不准自由持婿的(这与解放后实行的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制度大相径庭)。婚姻的条件,自然以金钱势利来结合的,即要门户相对,意气相投,婚姻一定可以弄成。不独三五岁的时候,已被爷妈兄长代她订了婚,就是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很寻常的。年龄是否相当,身体能否康健,体貌是否美丽,品性是否循良,只由媒人看看罢了,连做父母的也可以不必亲自去观察、考虑。是以乡下只有“讨婆爱郎中意”的谚语,而无“嫁夫要女心愿”的谚语。如果嫁了生癣疥的、麻子脸的、跛脚的、不人道的,那只有怨自己命运多舛罢了。“姻缘前世定”,倒是一句自慰慰人的话。离婚,也很少见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 第1041条
▲1957年"连平县惠西乡人民委员会"颁发的结婚证
“嫁出女,卖出猪”,婚后的状况,娘家是顾不得许多的。你贫也好,富也好,都与娘家无关。如有做母亲的痛爱女儿,怜其贫而时予拯济的,做儿子媳妇的,每每大抱不平,逢人便说她不顾家,只知疼爱女儿,因此而噪口打架的,数见不鲜。就是旁人来调停时,也不免要说些“已嫁的女儿,她有家有室,何须去拯济她?她的日子很长,救济一次又有一次,你能够救济她到死么?”的话,才能使做儿子做媳妇的心服。
不幸而丈夫死了,只有捶胸饮泣,孤枕冷清清地空守闺房罢了。改嫁的希望,是没有的,因为社会上的法律,只准男子娶小老婆、嫖娼,不准女子再醮、偷汉子。贞节、守身,原来是双方的,若男女都从一而终,倒未尝不可。但只强迫一方实行,却是太不公平的事了。因为这样的缘故,女人的性生活,早已剥夺无余了。
其实,女人也没有性生活可言,纵然她丈夫在世之日。“妇人,是枕头鬼”、“埋人的”,妇人只拿来‘传种’的,否则,丝毫没有用处。是以“妻子言语,迷人菜”的话,常常在一般做爷妈的、做丈夫的口里道出来。是以女人的疼苦,是无时或已的!如果是不得男人的欢心时,不但日常要做加倍辛苦的田工、家务,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而且还要打她、骂她,用尽种种卑劣残酷的手段,或骂她至嘤嘤哭泣,或打她至头破血流,或晚上不准她上床,让她在地下给蚊蟲的刺咬,晚寒的刺骨。而她只有跪地求饶,不能反抗。否则,他将抛弃你,不当你作妻子,永把你当作婢女来役使了。若是闹起来时,旁人不外劝男人不要气愤,劝女人要忍受,说些“公婆打交没冤仇”、“公婆打交无理讲”、“大声骂来细声教”、“他已然这么性烈,你就事事顺从他罢了,不好轻易去惹他。横竖他不是别人,忍些气有什么要紧?”等话罢了。这不是承认男子可以打人、骂人,而女人不应该反抗么?不但如此,做丈夫的,如果不满意他的女人,可以把她卖与别人。这更不知是什么世界了!
做家婆的,小姑的,有时也是做媳妇的死对头。做小姑的,年少无知,骄纵用事,时时去捣鬼。做家婆、做丈夫的,以为女儿是自己的,媳妇娶来的,是以只信小姑片面之词,去处分自己的媳妇。做家婆的,更有无上的威权,她是一家的主妇,她虽然也受过她家婆的压迫,但今次轮转她来做家婆了,她也要用起主妇的威权来压迫她的媳妇了。白天,叫她怎样去洗锅头、担水、炊饭、烧菜、莳田、耘田、割草、斫柴、看水、铲草皮,种番薯、芋头、花生、粟、麦、菜……等等。板起面孔来命令、申斥,丝毫没有放宽,做得好也骂,做的坏也骂,弄得做媳妇的,赤足踏地,没头没脑地工作着,不知如何是好。身体虽然疲倦,工作虽然过度,但怕家婆的打骂及其他冷饭、冷粥、臭风菜的待遇,仍是吞声忍泪地工作着。因此,害起病来是常见的。有时一清早便出外去,早饭、中膳遂在外边吃,连洗衣服的时间、乳儿女的片刻,也抽不出来。不然,家婆又要说你“好食懒做”了。晚上,有的要舂米,有的煮牛猪食料。吃饭又夜,又要做夜工,不到十点钟,是不能够睡觉的。疲倦过度了,一落席便呼呼睡去了,连睡在旁边的丈夫也无暇去理了。照牛排考古 www.ZhaoNiuPai.com/KaoGu
家婆打媳妇,不算犯法。去年11月(?),颜萃燕女士(刘纺织的女人,他们夫妇二人曾在翁源中学念书),因为家常细故的事情,被家姑率领到她娘家无赖,把颜女士活活地打死了!此事曾登报章,后向法庭起诉,结果仅将打人的凶手监禁,而主使人(她的家婆)还是逍遥法外!呵!女人的生命,竟这样的不值钱,可慨矣!
做童养媳的,小时被人打骂惯了,大时也一样的被人欺凌、打骂。做小老婆的遭际更难堪,除了一切如通常的女人所受的痛苦外,还要受大老婆的凌辱、压迫。小老婆的地位,原是很低的。小老婆要服侍大老婆,听大老婆吩咐。换言之,除了做丈夫的人、家婆的奴隶外,还要做大老婆的走狗。丈夫纵然亲爱她,但是闹起来时,人家总要骂男子“掉了前妻无后福”,骂‘小麻婆’、'新来佬'作鬼,叫他去向大老婆面前赔罪了事。是以乡俗骂做小老婆的,每用“你是什么身份,真是狐狸不知尾巴臭”这句话。
寡妇的境况,也很凄楚。不但无改嫁的希望,而且要受一切轻视、笑骂,所以寡妇和人噪口,不出两句,人家必骂她“婊子麻”、“孤头麻”、“绝代麻”、“死老公的”。如果是和家婆吵口,更是不堪了,家婆会说你命运多舛,弄死了她的儿子,叫你赔人!所以寡妇的生活,更是凄惨毫无丝毫生人的乐趣!
做婢女的,要服侍全家人,无论男妇,无论长幼。要做比谁都要苦的工作,无论晴、雨、冷、热、早晚,主人有命,你是要欣然从命的。否则,谁也可以斥骂或打击。你不是人,你简直是牛马!吃的是残余,穿的是败絮,有病有痛无人管。睡的地方无蚊帐、无棉被,倒是常事。人大了,嫁给人家做小老婆,只要钱多,她后来的苦疼,是理不得许多的。婢女是用钱买来的,应该听主人的驱策、打骂、换卖,这是风气不通的地方,大概如此。
完了,这篇粗率的文字,就是我对于连平妇女所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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