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萃芳
我的老伴沈渊如是园艺工作者,他一生的心血都用在花卉的研究和培育上。在我家的小花园里,暗香浮动的寒梅,幽芳飘远的兰蕙,姹紫嫣红的山茶、杜鹃,以至夏荷、秋菊按着时令循次怒放。而其中的兰蕙,曾经受到敬爱的朱德委员长的关切,因此我对这兰蕙更是多了一番感情。
1962年12月22日,朱德委员长来到无锡。事前几天,市委领导同志曾通知我们,有首长要接见沈渊如同志。我们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盼望着这个幸福时刻的到来。一向沉默寡言、只顾埋首兰丛中的沈渊如喜气洋溢地忙着整理各类品种,准备汇报。那天早晨市委派出松花江牌大汽车,把精选出的兰蕙运往小箕山锦园,逐盆陈列好。
上午九时许,委员长踏着稳健步伐到来了。老人家笑容满面,平易近人。热情握手之后,便和沈渊如叙谈起我国兰花的品种和祖国艺兰史话,探讨培植兰花的技艺。还当场赠送我们十二盆品种珍贵的兰花。为感谢首长盛意,我们也敬赠兰蕙十盆。幸福的会见,谆谆的教诲,使我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委员长送的各种兰花,使我们增长了知识,拓宽了眼界。其中,产自革命圣地井冈山的兰花,由带着烈士鲜血的泥土养育出来的珍品,现在扎根在祖国的太湖之滨了。
此后,我的老伴精神倍加振奋。他不顾酷暑严寒,起早摸黑,精心培育着由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朱委员长亲手移来的革命之花,他把一束束兰草逐片用药棉轻轻揩拭干净,将一只只花盆洗得光亮如镜,并使覆盖盆面的簇簇翠云草长得碧绿如玉,生机盎然。它们兀立在兰棚中间,千百盆兰花围着它们,迎风摇曳,好像在表示热烈的欢迎。
春回大地,三月江南一派万紫千红风光。兰厅里,一簇簇秀丽多姿的兰花亭亭玉立在碧玉般兰叶丛中,清香远溢,占尽春光。委员长赠兰的喜讯不胫而走,人们纷至沓来,争相观赏朱委员长留下的名花。沈渊如总是满怀兴奋地介绍着委员长亲切接见的情形。大家都祈愿这些祖国名花能在无锡根壮叶茂,年年盛开。
1964年1月9日,敬爱的朱委员长又到无锡来了。在市委安排下,我们夫妇俩带着一百多盆兰花到小箕山锦园陈列,又一次受到亲切的接见。这次,我们特地把前年委员长所赠的兰花一同带去,汇报它们在锡生长的情况。
朱委员长的夫人康克清对我说:“委员长特别喜爱兰花,前年回去以后,一直想来。你们对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叙谈时,朱委员长一边观察着各个品种,一边问:“江南的兰花为什么要堆成馒头形盆面?”“培养土上为什么要覆盖翠云草?”“浇些什么肥料?”……第二天接见时委员长又赠给我们十盆名兰,沈渊如也敬送十二盆兰蕙。其中有一盆命名“德素”的春兰,是从千百株落山新花中精选出来后,经过多年驯化培养,在芽变中得来的。
“德素”属荷形水仙素瓣,为兰中上品,色彩碧绿,晶莹透彻。按兰谱中论品,有“十荷九落肩”之说,而此花却是横挺一字肩,亭亭玉立,秀丽动人。我国历来都以兰比喻品格高洁的人,而洁白无瑕的素心兰更显得素馨完美,为崇敬委员长大公无私的高贵品德,特将此花命名“德素”,并敬赠给老人家。那天,委员长还赠送《兰华谱》《兰言述略》《兰蕙同心录》《兰蕙小史》等艺兰书籍的打字本,亲笔题上“养好兰花”四个字,以勉励我们。老人家指着《兰蕙同心录》说:“这是部好书。”作为一个普通艺兰者,受到如此热情的关怀和亲切的鼓励,是终生难忘的事。
回到家,我们腾出兰房中最好位置,陈列好这些各地的名贵品种,久久地凝望着。夜深了,人静了,沈渊如端坐在书桌旁,聚精会神地读着朱委员长的赠书。艺兰事业受到朱委员长如此热心的关切,他心里感到非常温暖。此后他晚上睡得更迟了,书桌上堆满了各种版本参考书籍和自己数十年来的手稿、笔记和兰蕙照片。他细心地看着,核对着。他不止一次意味深长地说:“解放前,多少名种散失了。现在,不但要养好兰花,还要编撰兰谱,把祖国传统艺兰经验和独特的兰花品种介绍给国内外同好,为国争光。”
在林彪、“四人帮”横行期间,园林花卉艺术被污蔑为“封、资、修黑货”。沈渊如被折磨得身患重病,阵发心绞痛日益严重。但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从床褥下抽出一卷破碎稿纸和几页残缺日记(上面记着朱委员长先后两次接见和赠兰、赠书情况),以及两张兰展长照,看着,粘补着,几行热泪挂在消瘦的脸上。他常常这样自言自语:委员长再来时,我怎么向他老人家汇报呢?委员长若是问起井冈兰的情况我用什么话回答呢?”又说:“真的,我要去照料那些兰花。委员长第二次接见时,不是给我写过‘养好兰花’的吗?”
当前,祖国艺苑充满着一派生机。我对着美景良辰,重新翻看那残存的几页日记,仰望着墙上拼凑粘补起来的兰展长照,整理着沈渊如艺兰数十年中所写的手稿以及数百张名兰图照,遥望窗外几盆新种兰草,心想,渊如虽已逝去,但如地下有知,当可以瞑目了。
写到这里,又想到小箕山下那两次幸福的会见,委员长当年的慈祥脸容,和笔力遒劲的“养好兰花”四字,又浮在眼前。
(本文刊载于《无锡史志》2001年第二期,由沈渊如先生子女沈荫椿、沈丽娟提供,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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