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节的雨好像从来没有缺席过,人们都会在这一天,缅怀祭奠祖先、亲人、故人,雨天也最是应时应景。
这天沈阳的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来了一个特别的人——蔡晓东。
自小在沈阳长大的他,其实对这片烈士陵园并不陌生,小时候,每次一到清明节,学校总会组织学生们来这里扫墓,以此让学生们铭记那些为了迎接和平而付出生命的人。
但对于蔡晓东而言,这一次却意义不同。
从前,他只是来这里扫墓的学生,那个时候他还是董耀辉,但现在他变成了蔡晓东,这次来是第一次以儿子的身份,看望自己的亲生父亲——蔡正国。
“爸,我来了,对不起,儿子迟到了18年。”
蔡晓东抚摸着父亲的石碑,眼底里泛起泪花,石碑上简短的358个字,简短地描述了父亲的一生,蔡晓东一遍一遍地看着石碑上的内容,记忆好像也被拉回到了那个时代中……
常胜将军
蔡正国,1909年出生于江西永新县文竹镇车田蔡家村,父母都是农民。
因为家庭贫困,所以蔡正国在读书没几年后便辍学回家了,毕竟在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能识得几个字就实属不易了。
过去,家里有个男孩子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为家里多出苦力,多干活。
蔡正国辍学后,便开始帮着父母务农、养猪,后来又在父亲的安排下,拜了附近村里一位木匠为师,做学徒4年,后又回到老家继续务农。
人民没有选择权的时代,即便是努力劳动也只能换来勉强的温饱,百姓的生活几乎都是随波逐流,蔡正国也不例外。
1931年,蔡正国在舅舅的介绍下,和一位名叫贺秀英的姑娘结为了夫妻。
原以为人生不过就是这样,勉强维持一日三餐,娶妻生子,一生劳作。
却没想到,突然在江西刮起来的共产主义风,让这片已经接近干涸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春天”。
在这一年江西建立了苏维埃政权,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拉开了篇章。
1932年,蔡正国报名参加了红军,正式成为了永新红军预备队的成员,而后又被编入工农红军第三军团第二师第七团当战士。
1932年8月,蔡正国所在的部队在行军途中,突然遭受到了敌军的围剿,对方人数多且装备精良。
突然爆发的战斗,让战士们措手不及,只能选择各自回战地和大部队会合。
然而蔡正国和其他100名战士就在突围过程中和大部队走散被俘,而后被关入了南昌监狱。
为了能够粉碎我党革命计划,敌人对蔡正国等人进行了严刑拷打、刑讯逼供,企图能在他们的口中了解到关于我党和军队的高级机密。
然而这些战士们却即便受尽种种酷刑,依然守口如瓶,坚决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敌人见状无计可施,便只得将他释放。
时逢乱世,处处都是陷阱,就在蔡正国准备找寻大部队归队,途经吉安时,就又被国民党第五十九师五十一团一营机枪连抓了去当挑夫。
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他却利用东黄坡战斗,丢下担子逃回了自己的队伍。
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在归队后,因为表现突出,作战英勇,便在1933年10月被批准入党。
后又被送到于都攻略步兵学校进行学习,后又担任博生县长胜区补充第四团第五连任连长。
后来,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当部队行进到贵州习水县时,战斗再一次打响。
在这次战斗中,敌人的子弹钻进了蔡正国的肩膀,当时的条件本就艰苦,医生和药品都是非常奢侈的存在。
无奈之下,战友们只能用刺刀帮助他将子弹从肉里挑出,之后,蔡正国不出意外因感染而发起了高烧。
但他依然拖着病重的身体,跟着部队前进,直到身体彻底受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蔡正国醒来后四下已经无人,部队已经出发了。
铺板下偷偷放置的几块大洋是组织留给他养伤的钱,原来党组织怕他身体吃不消,便想让他留在老家养伤。
已经革命了这么久,心早就和部队融为了一体,现在因为身体放弃,怎么可能甘心?蔡正国匆忙收拾好行李,赶紧去追部队,这一追就是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后,蔡正国如愿归队,肩膀上的伤也已经痊愈。
之后的抗日战争中,蔡正国前前后后参加战斗无数,抗战结束后已经成为了山东军区第六师副师长兼参谋长。
解放战争爆发后,蔡正国的战斗场地转移到了东北,在这里他参与指挥解放营口、海城、鞍山等战斗,表现突出,战功赫赫。
从此以后,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诞生了一位“常胜将军”。
而后辽沈和平津战役爆发,蔡正国指挥的第10师为了战争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他自己也在这之后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军副军长。
这样一位常胜将军从来没有因为打胜仗而骄傲自满,更是把“保卫家国为人民”当成自己终生的奋斗目标。
壮烈殉国
1949年新中国成立,但那时候的中国并不太平,国民党的残余势力还在四处“点火”。
在国际上,西方国家也对新中国虎视眈眈,所以那时候的战争也并未停止,最典型的便是抗美援朝。
1950年,朝鲜内战爆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一齐向朝鲜发动攻击。
美军上将麦克阿瑟还不断在我国东北边境挑衅,甚至扬言:“如果敢还手,就将他们打回石器时代。”
为了扬我国威,给侵略者颜色看看,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朝鲜,而蔡正国带领的第四十军便是先锋部队,然而这时的他,却也有了自己的牵挂。
因为战争年代,变化才是常态,原本家中父母给娶的妻子,因为自己在外革命,久未归家便早已改嫁。
后来组织为了解决蔡正国的个人问题,便将张博介绍给了他,二人也在军中结为夫妻。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蔡正国接到上级的作战任务时,已经是两个女儿的父亲。
他自知对妻儿多有亏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我知道你辛苦了,等仗打完,我回国便复员,到时候好好补偿你们。”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却成了蔡正国一生都无法兑现的承诺。
朝鲜战场上,蔡正国指挥部队痛打美军联合部队,但部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了能给部队喘息的机会,1953年2月下旬,蔡正国接到邓华的命令,要求志愿军各部撤回北岸,等待下一步作战命令。
然而就在蔡正国的部队刚刚进入上级的指定地点没多久,美军的轰炸机就到了。
那天,蔡正国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外面便突然响起来敌机的轰鸣声,部队里立刻响起了防空枪声。
就在这时,美军的飞机在军部上空投下了一批炸弹,而正好有一颗就落在了军队军部办公室的屋顶上。
此时的蔡正国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完撤离任务,屋子便轰然爆炸,弹片击中了他,他也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壮烈殉国,年仅44岁。
消息传到张博耳中时,她正准备带着刚出生的董耀辉去探亲,却没想到竟然等来了蔡正国牺牲的消息,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悲痛欲绝。
后来蔡正国的遗体被运回了沈阳,就安葬在沈阳的抗美援朝烈士陵园中,而那358个简短的字也是他一生荣耀功勋的证明。
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倒下了,没了主心骨的张博,不知道该如何带着孩子活下去。
就在这时,组织上安排一个叫董凤奎的男人出现了,他对张博百般体贴,呵护有加。
他们结婚前,甚至还到蔡正国的墓碑前发誓,会好好照顾张博和他们的孩子。
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了能够给董耀辉完整的爱,董凤奎一辈子没有要自己的孩子,将董耀辉视如己出,董耀辉也在他的庇护下,健康快乐地成长。
生父已经去世的秘密,就这样被他们悄悄地隐瞒了18年,直到那年的夏天…….
生父另有其人
从小便有英雄梦的董耀辉,在18岁这年选择参军,这可是他从小的梦想,所以当拿到入伍通知的时候,他别提多开心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渐渐地接近军营,那个被隐瞒了18年的秘密也将会被揭开。
离家那天,母亲张博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悄悄地抹眼泪,父亲董凤奎则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抽着烟。
那时董耀辉只觉是父母对自己的不舍,却没想到,当自己踏上入伍的火车后,父母却偷偷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为啥还要瞒着他?他已经18岁了,该知道真相了。”
董凤奎看着在自己面前流泪的妻子,走上前,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道:“告诉他吧,他有权知道真相,蔡军长是我的领导,耀辉更是我这么多年养大的孩子,你的难受我知道,我也一样。”
1971年的夏天,正在操场上进行训练的董耀辉,被突然跑过来的主任叫到了一边:“快去一趟大连黑石礁49号,你母亲在那里,动作要快。”
“母亲为什么突然来部队了?”董耀辉被主任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大连黑石礁49号可是平时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
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平时也只是做些家里的活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一连串的问题,让董耀辉越想心里越乱,于是便马不停蹄地购买了去大连的车票,终于在几天后抵达了大连黑石礁49号。
那天推开门的一幕,董耀辉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自己进门后,就吸引了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母亲坐在两位陌生阿姨的中间,沈阳军区的首长们个个神情严肃。
董耀辉此时彻底不淡定了,脑子里飞速地过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错,能让部队把母亲都叫来了。
“小董,《红灯记》你知道吗?”旅大警备区第一副司令赵国泰率先开口发问。
董耀辉随后木讷地点了点头,表情茫然,他实在想不出,母亲来部队和《红灯记》有什么关系。
赵国泰见状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小董,我们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一下你身世的问题,毕竟你现在已经成年,并且已经是一位解放军战士了,作为合格的革命军人,你必须要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赵副司令的话说得董耀辉越发得云里雾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什么可以被告知的。
毕竟母亲张博,父亲董凤奎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然而接下来赵副司令说的话,却让董耀辉一下子愣住了。
“其实你叫蔡晓东,你的父亲是蔡正国,在抗美援朝中牺牲,当时是五十军委书记、第一副军长,而你是他的亲生儿子。”
赵副司令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在这个屋子里的很多人,都是你父亲的战友,我们或一起杀过鬼子,或一起长征过,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董耀辉听罢,整个人彻底傻在原地,他呆呆地看着赵副司令,刚刚那些话明明都听明白了,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明白呢?
这么多年,原来自己的父亲另有他人,但却从未有人向自己提起过,一时间痛苦、纠结、悲愤这些情绪撕扯着他的心。
母亲看着儿子此时的模样,心疼、自责充斥着她的内心。
这些年无数次想要开口,却都活生生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讲这个故事,毕竟那年老蔡走的时候,董耀辉还是一个尚不足两月的婴儿。
后来,董耀辉和自己的父亲进行了一次长谈,父子俩的推心置腹,让董耀辉感恩面前的这个父亲对家里这些年无怨无悔地付出。
最后在董凤奎的坚持下,董耀辉改回了原来的名字——蔡晓东。
那天沈阳的烈士陵园中,蔡晓东一个人呆了很久,他向父亲汇报了这些年自己的想法、生活和学习,父子俩的交流无声亦有声。
最后他默默地举起了右手,大声地在父亲面前宣誓:“我宣誓:我要接过父亲手中的枪,继承父亲的遗志,一生忠于党和人民,做合格的革命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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