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教师取消编制的趋势似乎越来越明显,继厦门招聘任制教师多岗无人报考之后,天津青西区发出正式通知:全面实行中小学教师聘用制度和岗位管理制度,打破“一聘定终身”。
早在厦门教师聘任的舆情之时,我就写过一文:不要以改革之名美化不平等:厦门教师招聘非编教师多岗无人报考,真相堪忧。非常明确,今后,在越来越广的范围内,新进中小学教师将不得不在“无编”的状态下教书育人。
让一线教师“非编化”,我一直持不乐观的态度,尽管在浩浩荡荡的“改革”大潮之下,这点态度无足轻重。
从文字逻辑来看,如此变化针对的现象是“一聘定终身”,导致不好管理,教师资源的实际效益发挥不充分。
那么,这些不好管、效益不高的问题,出自哪些人?是那些新来的,或有志于从事教学工作的、翘首以盼成为人民教师的新人吗?
显然不是。新人还没来得及证明自己的态度,新人还没得及与原有规则博弈,规则就变了。挨板子的人和得好处的人不是一个群体,就像上文所言,有可能以改革之名美化不平等。
文化领域的改革比教育系统起步要早一些,巧了,我走出校门后在文化单位工作了十几年,就我所见,只要规则仍在强调新旧之别,甚至发明出所谓“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不老不新的叫“中人”,那就会出现“先上车的焊死车门”的效应。
“一刀切”肯定有条出刀线,尽管天津青西区似乎在强调无差别对待,但我们仍从字里行间看出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以及裁判员和运动员的分野。面对这样的变更,有门路者不用想,也会让自己成为考核别人的裁判员。
如何保证考核的公平公正,如果把权力下放给学校领导,有可能导致权力过于集中,如果交给主管部门,他们又不了解一线情况。
如何避免形式主义,从文化系统改革的先例来看,结论很简单,避免不了。倒有很大的风险出现:用形式主义反对形式主义的怪状。
更为关键的是,“无编”对教师的“祛魅”效果太明显了。有编状态,大家只是职位和分工不同的公共教育事业工作者,讲职业道德、社会公德都立得住脚;“无编”了,聘任了,就像一个个打工的,你按劳付酬,我按酬付劳,能进能出,能上能下,自然也就来去自由。
既然如此,就不可避免出现一个“职业竞争力”问题,即更优秀的人还愿不愿意当老师,还有没有人愿意在利益之外的精神层面上赋予教师职业一种神圣感。
聘任制跟市场化的劳务关系没有本质不同。“立德树人”成为教育和考核的内容,这似乎又与市场化的逻辑相左,市场化的用工模式下,工作者只需要保持商业层面的道德,即“干的活对得起工资”,而这对于教育事业是远远不够的。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要在“教师”的前面加一个限定词“人民”,统称为“人民教师”,人民教育为人民,这是根本意义的“神圣性”。
我们还有“教师节”,每至此节,“感恩”是永恒的主题,我们没有对等的出纳节、销售节、文员节,甚至没有经理节、总裁节,能过节的职业,包括护士节和记者节等等,无一例外,这些职业需要超越于功利考量的良心。
人心难以考核,偏偏人心又决定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命运,我们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对灵魂的塑造不像普通的雕塑,雕琢灵魂的成败,总是以无形但又残酷的方式呈现;那些遇到好老师的人总会终生感恩,却无法提供更多现实的回报,如果遇到不怎么好的老师,很可能处处碰壁却无处诉苦。
一个学生遇到一道难题,教师是倾尽心血,还是敷衍地照本宣科,全在一念之间,而且,以教师的职业特征,如果他不想尽责,免责又非常容易;传道授业解惑,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瞬间每一缕光阴,都只能依赖于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社会必须为这样特征的职业送上不同凡响的“崇高”的定义,我们不能激发这些职业与规则博弈的动机,我们不该逼着这些职业的从业者应对考核、利弊权衡,把工作当成饭碗,而不是庄重的使命。
对教师来说,编制不仅仅是编制,编制事实上是以国家的名义为这种庄重背书,让从业者破例享受独特的尊重,并播撒看不见摸不着却极其重要的崇高。
而且,类似的改革方案,似乎总把“考核”和“给编”看作水火不容的关系,好像只有把那层“编制”的尊贵外衣给剥掉,我才能考核,我才能管理,我才能发挥“资源效益”,这何尝不是在混淆概念。财政供养人员多了,为啥带编就不能考核,只有教师例外?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改革很可能将教育工作者本有的本质平等(人民教师)予以消解,却更明确地划分出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也有人说,未来生源可能下降了,财政紧张了,教师就应该缩编,那就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以前萝卜和坑是平衡的,后来坑少了,我就拿新萝卜动刀,谁叫你来晚了?占住坑位的萝卜就考核别人去了。
制造剩余享受剩余的人上岸了,再让别人无岸可上,岸上的花朵,才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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