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得很费劲，苍白的一张脸，棱角分明却又透着阴郁，他的左手被白色的纱布包着，已经有血迹透露出来。另一只手扶着墙壁，这张脸她见过太多次了，此刻居然觉得有一点陌生。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1
林超恳切的又说了一遍，“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汪雪站在马路边，像是站在光年之外。
他们从恋人步入婚姻殿堂，从夫妻变成仇人。林超残酷的将她的人生一手摧残，她也拼尽全力，让他中毒后被捕，忍受无尽的剧痛。
接下来，他的人生会灰暗无比。为小洁的死付出代价，即使将来从监狱出来，叶洲也会成为他的死敌。
可叶秋漫始终没问过，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为了财产？为了梁欢？还是残缺的人格在作祟？
不管是哪一种，真的有残忍到夫妻成仇人，置她和她的孩子于死地吗？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只要有问题，可以及时联系傅逸弘。
仔细想想，看林超现在这幅样子，应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巷子中，离了几米远，就是马路，人来人往的路上，带着喧嚣的杂声。
“你是怎么从警局逃出来的？”
林超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割腕，被送进去医院，然后逃出来。”
在被抓之前，他偷偷藏了刀片，在警局中割腕。流了不少血，把警察都给吓坏了，接着假装昏迷，趁机逃了出来。
几乎是穷途末路，脸上带着失血后的苍白。
“逃出来找我，不怕我直接报警？”
林超无奈的摇头，“现在警察有在盯着梁欢，我不可能联系她。我现在这种情况是逃不了的，只是有些事，想要告诉你。而且你上次的刀里有毒对吧？”
“是。”
“难怪，医院里检查不出，很痛苦。”
“当初你们，不也是用药，让我全身麻痹，变成植物人。”
“那你是怎么变成汪雪的？”
叶秋漫没吭声，想来林超并不知道鬼市的换脸术，但应该也能猜到个大概。
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不然他们今天也不会以这样的姿态见面谈心。
2
“秋漫，我知道你很恨我，那你知道万荣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吗？”
这是一段她不知道的过往。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白眼狼的故事。
当年叶洲和叶母白手起家，创业过程辛苦。因为资历不错，被林超父母看上，好心扶持他们上道。
叶秋漫父母运气不错，遇上了一笔大单。
兴冲冲的把所有钱投进去，结果被人摆了一道，卷走所有钱款。
他们瞬间负债累累，欠了一笔脏款。
这笔钱堵不上去，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坑蒙拐骗下，让林超父母为他们做下担保，赔偿所有钱财。
林超父母都是老实人，没搞清楚状况，遇上黑社会的人讨债时，和人发生冲突，被活活打死。
他们本来是清清白白，规规矩矩过日子的普通人，因为结友不慎，被带走性命。
最后杀人的那一群一伙子，都被送入监狱了，但叶秋漫父母始终逃之夭夭。
甚至散布谣言说，这笔脏款，本来就是林家人欠下的。
回忆起这段往事，林超苦笑了声，“你以为你父母是设计天才，才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吗？其实不是。”
在林超父母去世后，万荣将他们所有的家具设计草图占为己有，是踩着别人流的血，打开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商场如战场，普通人想要跻身进入，免不了争斗。
叶秋漫父母无疑是聪明的，可这份聪明和才华里，也同样带着狡诈和贪心。
害死两条曾经帮过帮助过他们的人命，踩着别人的尸体赚钱，不知道可曾良心不安。
那个年代信息传递慢，整个案件虽然轰动一时，但很快被埋没，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少。但留下的伤害却是无尽的。
至少对林超来说，幼年失去亲生父母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从家境优渥，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最终被寄居在亲戚家名下。
3
旁边的街道不停传来鸣笛声，可在叶秋漫眼中，却是寂静得可怕，她好像听不见声音。眼里有东西破碎，一块一块的。
林超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很消瘦，冷风鼓进他的衣服了。
他慢慢靠近叶秋漫，不再是最初的残暴冷血，居然是难得的温柔。
“叶秋漫，你肯定觉得很委屈吧，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可事实上，你并不无辜啊。如果你是杀人犯的女儿，那我绝对不会牵扯上你，绝对不会。父债子还这一套，没有道理的。可这么多年来，你并不是受害者啊。
你想想，你是怎么变成白富美的，用钱培养出来的。你从小就能上好的私立学校，能想要什么就拥有什么。
读书时给你找最好的家教，让你上名牌大学，让你在一个很好的环境下成长。长大后可以随便买房买车。可是你再想想，在你上班之前，这些钱哪里来的？是你父母踏着我家人的血和尸体，换来的。
你一点都不无辜，你是用那些脏钱养大的。并且你心安理得，你很幸福。
我知道你很有能力，有才华。但你的多少能力，又是成长环境赋予的？你的人生在一条很轻松的道路上走，可是这份轻松，是我父母用命换来的。你一点都不无辜。”
叶秋漫缓慢蹲在地上，突然有些崩溃。
在和林超的对峙之下，她感觉整颗心在撕裂。“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她的苦难，在林超眼里，不值一提。
可她就像是贪官的女儿，用不干净的钱养大，甚至开开心心的接受这一切。
而林超呢，父母被朋友坑骗到死，被人活活打死。从那一刻起，他内心深处，就再也没办法平衡了。
在幼年时期失去至亲，再也没人告诉他，是非对错是怎么样的。
4
一大颗眼泪从叶秋漫脸上划过。
爱恨交织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的脑袋里，闪现出在叶洲手机中，看到的威胁短信。一道一道的伤口，流血的尸体，如同鬼魅一般的恐怖。
这是两条无辜的性命。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些。我们的孩子准备出生的时候，你就已经和梁欢计划好了。要把我的亲生女儿带走，将来把她变成傀儡，代替我的存在，对吧？然后呢，把古冬菊赶出家门，转移财产，把叶洲逼死。对吧？”
“对，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已经达成目的了。”
“你的手段这么残忍，和我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有没有区别，但至少我心里痛快了。”
有傀儡叶秋漫在，想要转移财产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接下来对叶洲下毒，也不难，可以给他一百种死法。
不仅能逃避法律制裁，还能够轻松报仇。
“可是我的女儿呢，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就变成了你的傀儡。”
“她可以变回以前的样子，只是需要受点苦。”
叶秋漫抹了把眼泪，“那琪琪的死呢？总是和你有关系吧，我将她养了五年，是你把她带来叶家的，最后还要害死她？”
“不是，她真的不是我害死的，那真的是意外。”
他从来没想过害死琪琪，这场意外本不在计划之中，也是因为这场意外，导致叶秋漫发现端倪，最终死而逃生。
偶尔路过巷子的人，拿奇怪的视线瞥向他们。
一个蹲在地上，一个穿得单薄，站在一旁。
叶秋漫略微抬头，看见林超的手一点点流血，白色的纱布已经被染透。
“就算是我罪有应得，你也逃不了，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连路都走不了多远吧？”
“我知道，我逃不了。”
从被逮捕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没有后路的打算。会透露公司机密，拉着叶洲一起下手。他逃不了，那么叶洲也不行。
鱼死网破也好，总是得争一争的。
叶秋漫突然明白，为什么林超会选择梁欢。
他们更像是同类人，一个是父母惨遭杀害，一个是从小被抛弃的私生女。他们更能感同身受，连恨意都是互通。
两个人格残缺的人在一起，梁欢是变态，那林超就是跟随变态的人。
5
林超深呼了口气，“秋漫，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不足以弥补她受过的苦难。
他们在一起七年，整整七年都活在一个精心准备的骗局里。
旁边就是大街，叶秋漫无法发泄情绪，小心的克制着内心深处的冲动。
林超自顾自的开口，“其实你现在，当汪雪也挺好的，可以不用受到叶洲的牵连。他出任何事，和你都没有关系了。”
“你费劲千辛万苦从警局逃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不是吧？不去找梁欢，跑来找我？该不会是为了让警方把嫌疑转移到我身上吧？”
“你要无双术的解除方法，我给你。”
叶秋漫眼睛一亮，搜了搜身上，没有纸和笔。
放下手中的夜宵，“你别走，在这等我。”
她小跑去旁边的商店，买下纸笔。
现在是林超有求于她，自然会乖乖的将无双术解除方法交出来。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临死之前不会放过叶洲，但同样会拼死保住梁欢。
费劲心思割腕从警局逃出，不过是想利用最后一点力量，护梁欢最后一次。
止痛药效失去后，他身上的疼痛更加明显，接住叶秋漫的纸笔，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
是一个地名，和两个联系方式。
“你去这个地方，找这两个人，他们有办法把孩子换回来。”
她将纸收起来，正准备偷偷报警时，林超又突然开口，“可是，如果傀儡叶秋漫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你又成为了汪雪，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叶秋漫了。不管怎么样，警方都会怀疑的。”
正好说中她心中的担忧。
是啊，没有证据的邪术，将如何证明这是真实存在的。鬼市换脸术全部签订过合同，一旦承认换脸，后果不堪设想。
林超低头看着叶秋漫。
她已经完全变样了，到肩膀的黑发，比之前瘦上十多斤，完全认不出来了。偶尔透露出来的那一丝相似感觉，都让他心中窒息。
“我可以帮你，让所有人误以为叶秋漫死了。这样你就可以让傀儡，变回原来的孩子了。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汪雪……你的孩子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叶秋漫一楞，“你……你不会诓骗我吧。”
林超的意思是，让他背下叶秋漫这条人命，这样所有人误以为叶秋漫死了。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可是，林超怎么可能这么善良。
“只是做个伪证而已，我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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