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华在这时抬起了眼眸。
她的一双眼睛像是死水一般，再也没有了生气。
她说：“我就这样亲眼看着程丽姐，疯了。”
1
听完高小华的话，钟情和程延都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拳，呆立在原地。
尤其钟情，她是个曾经做过母亲的女人，她比程延更明白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会经历多么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娃娃，奶声奶气地叫着程丽“妈妈”，会在她的每一次外出回来时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仰起小脸，笑得仿佛太阳一样温暖。
每到这个时刻，程丽一颗心就会化成一滩水。哪怕这个女娃娃脸上带着丑陋的胎记，但在程丽心里，那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天使，是上天赐予她的馈赠。
而夜幕降临的时候，程天宝会把自己暖乎乎的身体挪进母亲怀里，汲取着大人身上的温度。她可能会半夜踢被子、尿床，但只要看见她那可爱的睡颜，程丽都会觉得这样的小麻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那是她的女儿啊。
哪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也是她亲手从一个小瘦猴似的女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女儿啊。
眼看着就要给程天宝上户口，她马上就可以背着可爱的小黄鸭书包，扎着精致的辫子，去幼儿园里交新朋友了。
却被一场本可以避开的意外带走了生命。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并不是愿望彻底破碎，而是“我本可以”。
程丽本可以带着她的女儿去医院，检查一下打一针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最多一个上午吧。
程天宝或许会在验血的时候大哭，也或许会在打针的时候大闹。程丽又怀着孕，的确有可能制不住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她还要背着程天宝可能用上的水壶、湿巾、换洗的衣服等等。
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这是很沉重的负担。
可那又如何？
只要她带着程天宝去了医院，她的女儿就会活生生的回来！
她本可以继续跟程天宝相依为命，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编织一份难能可贵的梦。
但那全都变成了“本可以”。
因为安娜的强势逼迫，因为安娜的说到却没有做到，因为安娜把一个发着高烧的小孩子关进了屋子里！
她连叫个人带程天宝去医院都不肯！
2
“不……”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正在退去，安娜的吐词逐渐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发烧而已我不知道会……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错了，姐、小华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张脸上的懊悔真心实意，却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的讽刺和不可原谅。
高小华眼里的愤怒和痛恨仿佛要化为实质，作为代替，那把小刀再次落在了安娜的腿上。
“啊——！”
她的叫声越发凄惨，痛哭求饶声不绝于耳。
高小华恶狠狠地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程丽姐那么认真的拜托你，一定要带小天宝去医院，你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没有做到？！”
安娜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浓浓的后悔。
“我……我……”她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因为你觉得不重要！”
高小华拔高了音量，哪怕沙哑的嗓子在此刻听起来也有些尖利。
她如杜鹃泣血般控诉着：“那是一条命啊！你觉得小天宝生病了，关你什么事？带一个小孩子去医院明明那么麻烦，等程丽姐回来了，再让程丽姐自己去做这件事不就好了？”
“你就是这样想的，才会把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关进房间里。你哪怕多嘴一句，跟别人说一声，说不定机构里其他有空的人就会带她去医院了。小天宝那么讨人喜欢，一定会有人带她去的…一定会的！”
“可是你呢？！”
高小华用力将小刀抽出来，她用手掐住那新鲜的伤口，指甲都陷入了安娜的皮肉里，将那伤口搅得越发血肉模糊。
安娜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拼命摇头。
“你就这样把她关在屋子里，让她活生生地在煎熬中死去。等到程丽姐回来，才发现她凉透了的身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程丽姐之前，根本没有人进去看过她一眼！”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还他妈是人吗谢大小姐！！！”
伴随着高小华的怒吼，那把小刀又分别扎进了安娜的双腿，至此四肢全废。
钟情看着这一幕，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但她没有胆怯地移开视线，而是直视着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程延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3
等到高小华终于发泄够了，安娜也已奄奄一息。
高小华在她身上开的那些洞，都不是致命伤，伤口也小，没有碰到动脉，血流速度不快，但钟情很确定，再拖延下去，安娜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但高小华对此视而不见。
她本来对安娜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现在留着她的命，不过是想让她体会一下当初程天宝慢慢死去的感觉罢了。
高小华仍旧坐在安娜赤果的身体上，哪怕衣服脸上双手沾满了鲜血，她也面不改色，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理起了头发。
“不好意思失态了。”她抿嘴羞赧，在这样一片血泊之中，这样岁月静好的笑容只会更加诡异。
高小华问程延：“警方那边有钱鑫的消息了吗？他死了没？”
正偷偷在背后用手机全程给柳鹏直播的程延身体僵了僵。
“怕什么？”高小华猜到了他背后的动作，十分大方地道：“没什么是警察不能听的。你把他们叫来更好。”
程延和钟情闻言心里都沉了沉。
高小华这副肆无忌惮的模样，要么，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之夭夭，要么，就是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安娜很有可能是她报复的最后一个对象！
程延把手机亮了出来，跟电话那边的柳鹏说了两句话，便打开了免提。
柳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他说：“钱鑫没死。”
高小华挑眉笑了：“但他也废了，不是吗？”
柳鹏没有反驳。
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就找到了钱鑫。那是因为高小华根本没有遮掩。
就像高天宇那样，钱鑫被活生生阉了，割断了手筋脚筋，就这样摆在屋子中央，任由血液横流。她还把钱撒在了钱鑫的周围，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让周围的居民立即报了警。医生诊断说，四肢恢复希望渺茫，切掉的部分也接不回来了，只能算个废人。
并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反驳，而是因为，现在高小华手里有人质，此时顺着她的节奏来对应对人质来说更安全。
他们警方正在想办法追踪高小华的所在地，由程延他们与高小华对峙是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
而高小华已经猜到了这一切。
她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我不会躲也不会跑，就待在这里，和钟小姐程先生聊聊天，你们要是能在我说完这些往事之前找到我，那就算你们赢，我把安娜活着还给你们。但如果我说完了你们还没来——”
4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高小华用刀子在安娜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把玩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好了，说完了我的事情，也说完了安娜的事情，接下来，我们来接着说说，钟小姐和高天宇的事情。”
钟情慢慢挺直了脊背，终于到了正题。
“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好……”高小华棕色的眼瞳转了一圈，道：“这样吧，在钟小姐眼里，程丽姐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不仅害得你没有了孩子，还试图在火场里杀死你，我就来说说，我所看到的一切。看看是不是跟你的认知相悖。”
钟情洗耳恭听。
高小华思索了一阵，用沙哑的声音道来。
“先从我投河那件事开始说起吧。”
“那时候，程丽姐已经疯了。她男人不想要一个疯子，就搜刮了钱财离开，但程丽姐清醒的时候，一直在防着他，那些钱都是给小天宝留着的。所以他并没有拿到太多的钱，程丽姐是有钱生活的。”
“我们几个代孕妈妈帮程丽姐租了间房子，找人照顾她，但程丽姐不用人照顾，她只是神志有些不清，还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认得出人，也能跟我们好好说话，虽然思维跳脱了点，没有别的不好的地方。”
“我投河的时候，高天宇已经跟钟小姐你在谈婚论嫁了。那个时候高家人催着我赶紧怀下一胎，催得特别急，我觉得奇怪，就叫人去查了一下，便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生下来的孩子被抱走，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就投了河。”
“然后被半夜在那边游荡的程丽姐拼了命拉了上来。”
“她多瘦啊，才70多斤的人，拉着我一个刚刚生完孩子，身材还没恢复的大胖子，就靠着河岸边的一把野草，硬生生把我们俩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那一天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程丽姐给我的。”
5
“我决定不再代孕，跟程丽姐好好生活。我跟她不一样，我有证件，可以去外面工作，虽然学历不够，但我能吃苦，又勤快，总归饿不死人。恰好高家人攀上了钟小姐，正觉得我这个玩意儿碍眼，我刚说要断绝关系，他们就同意了。”
高小华呵地笑了笑：“生怕我会扒着之前开祠堂那件事不依不饶似的。当谁稀罕他们那家吸血虫呢？”
“为了赚钱，我做过很多活，我本来就不笨，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我学得很快。拿着钱给程丽姐买好吃的买新衣服，我觉得特别满足。”
她露出些许柔和的神情。
“直到有一天，程丽姐仿佛突然清醒了，她问我，我那老家的男人呢？怎么不见他联系我？”
“我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找到了他想要的生活。程丽姐便生起气来，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找高天宇。”
“我本来想着，带她去随意看一眼，糊弄过去就算了。程丽姐的性格就跟小孩儿一样，顺着她的心意来就好，她也不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于是我们去了你们生活的那个城中村。”
高小华望着钟情道：“别奇怪为什么我能找到你，你亲爸钱鑫就住在那儿，他没事就在机构里吹嘘，他给自己女儿找了个乘龙快婿，很快他就能跟着女婿一起发达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我带着程丽姐，原本只想在楼下看一眼，告诉她，高天宇现在过得不怎么样，比我们还惨，这样程丽姐心里那口气就会顺了。”
“可谁知道，她见到了你。”
钟情回忆起噩梦里的那天，浑身都绷紧了。
高小华这番话有问题，程丽跟钟情素未谋面，她怎么会一冲上来就认出了钟情？还知道钟情是高天宇的老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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