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漫展cos科比坠机丨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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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漫展cos科比坠机丨图片源自网络

上个月,杭州漫展cos科比坠机事件将“地狱梗”这个网络迷因第一次拉入大众视野,很多人震惊于这种消费死者的玩梗方式,更无法理解其中的笑点究竟在哪。

但再多的道德指责也无法掩盖的事实是,地狱梗这种“亚文化”正广泛流行于新一代的年轻人中。

地狱梗或者叫做地狱笑话(hellish gag/hell joke)最早源自西方网络社区与脱口秀节目,起初只是用来讽刺或者戏谑某些特定人群或者事件,比如黑人、宗教、政治倾向等。

但随着网络普及与大量二创,地狱梗的使用更加泛化,逐渐开始从他人的残障、疾病、死亡、悲剧、或是种族歧视、战争等本无法让人发笑的事情中制造笑点。

本质上来说,地狱梗的幽默是建立在他人不幸之上的,是违反社会普遍道德的,甚至是有些反人类的,因而“听懂且笑了的人,可以得到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地狱梗”的名称便是由此而来。

中国互联网地狱梗的兴起大约源自十年前的B站与贴吧,后借由抽象文化、脱口秀节目发展壮大,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暂称为梗圈),一直到科比坠机事件之后的那几年到达顶峰,以致于B站官方不得发表公告对此进行专项治理。

▲图片源自B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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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源自B站

不过这样的举措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梗圈人”热衷于此,甚至以能造梗、用梗为荣,现在打开B站,随处可见“牢”“肘”“直升机”等梗语言与二创抽象视频,曾经的二次元社区变为了如今的“地狱梗基地”。

如果说普通的梗,哪怕是烂梗还能逗人一笑,那以他人不幸为乐的地狱梗到底好笑在哪呢?为何会如此受年轻人追捧?

社会心理学认为,带有贬损意图的地狱梗,其幽默性来自于贬低他人所获得的胜利感,由于个体具有群体身份,因而也具有保持群体优势的动机,于是贬损其他群体或群体成员的幽默就可以带来愉悦。

以科比地狱梗为例,其中的“牢”“肘”分别对应了鹰郡事件与场上肘击对手,这样的贬损可以让其他球迷群体,特别是对立的球迷群体获得极大的优越感与胜利感,进而激发出愉悦的心情。

而精神分析理论认为,这类地狱梗的幽默性来自于敌意的宣泄与对敌对群体遭遇不幸时的幸灾乐祸。纵观中国互联网的地狱梗,经常会以肯尼迪、广岛原子弹、911、日本大地震等为对象,以当下的舆论环境来看,这些事件的地狱梗恰好能满足人们这方面的情绪需求。同时,网络舆论的主要参与者就是年轻人,这也解释了类似的地狱梗为何在年轻群体中更受追捧。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玩梗人都伴随着恶意,一个地狱梗从诞生到病毒式扩散的过程中,其内涵往往会在传播中被逐渐模糊,由具象变的抽象。

以蔡徐坤梗为例,虽然这不是地狱梗,但却有着相似的演变逻辑(选这个是因为耳熟能详),这个梗最初被创造出来多用于讽刺挖苦主体缺乏所谓的“男性气质”,通俗来说就是“太娘了”,但随着各种二创与更多玩梗人的加入,如今再提到这个梗的时候,很多人脑海中浮现的可能只能一个中分头与背带裤的模糊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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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蔡徐坤本人已经不再是这个梗的对应主体,玩梗人也不再以嘲讽挖苦作为出发点,而是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即看到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近似于条件反射般的抽象幽默。

正因为部分玩梗人的无指向性意图,在创造与使用地狱梗以及面对指责时,他们才会缺乏相应的羞耻感与负罪感,毕竟“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是你们正义人士不懂幽默。”

就如那位在杭州漫展cos科比坠机事件的当事人在道歉视频里说的一样,他的初衷只是想复刻一个网络名梗,对科比本人不抱有任何恶意。

但问题的关键是:难道只要本身不抱有恶意,就可以随意使用地狱梗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无论如何,地狱梗都充满了对主体以及相关群体的严重冒犯性,当你在玩科比地狱梗的时候,对方感受到的只会是恶意,这与你本身有没有恶意并无关系。

那这是不是恰好说明地狱梗的出现是因为群体道德的滑坡呢?似乎也不能完全解释。

比如有这样一个地狱笑话:我们不该开宗教的玩笑,尤其是信徒会自爆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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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梗圈人应该会笑。

但如果这是2019年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讲的地狱笑话:大姐嫁唐山,二姐嫁汶川,三姐嫁玉树,三个姐姐多有造化,都是幸存者。

我想梗圈人就笑不出来了。

这里就涉及到两个问题,首先是感受力与共情力的衰退。网络时代虽然极大减少了人与人的沟通成本,但也大大拉长了人与人的交流距离,失去了面对面的机会,导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体会不到对方的情绪,这会严重降低自身的感受力与共情力。

因此,你可以拿恐怖袭击大玩地狱梗,因为你说完就走,看不到,听不到,也体会不到。但我想你大概率是不会在受害者家属面前玩地狱梗的,因为你的感受力告诉你,其结果可能是肢体冲突,你的共情力则告诉你,这会给人带来伤害。

哪怕你共情能力低下,线下的社交压力也足以形成相当程度的道德束缚,你不会在女同事面前乱开黄腔,因为这会降低你的社会形象与地位,即使你在心中已经意淫了无数次。

其次是生活经验上的差异,上述的两个地狱梗为什么第一个会令人发笑,而第二个你却笑不出来。

因为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宗教,也极少经历宗教恐怖袭击,听到这个地狱梗的第一反应是戴头巾、着长袍的教徒形象与火光、爆炸的场景,而非恐怖袭击给人们所带去的不幸。

此时,你在这个地狱梗第一句中察觉到的失谐感在第二句中得到了解决,幽默效果就此产生。

但第二个地狱梗却恰恰相反,因为三次大地震是我们切实的生活经验,一听到就会想勾起不好的回忆,这导致第一句中过重的失谐感无法在第二句中得到解决,显得一点都不好笑且不合时宜,哪怕玩梗人并没有恶意,你也会觉得他道德底线低下,幽默也就变成了对方的恶意与自身的愤怒。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地狱梗的玩梗人与梗的主体以及相关群体在各方面都是严重不对等的,过于淡薄的共情力与边界感使得这样的狂欢不停侵蚀原本就不堪的网络环境与网络人际关系。

遗憾的是,我们对于共情力与边界感的培养从小便是缺失的,且会长久的缺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