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有关我妹妹小绢的故事。
一提起她，我就有太多的往事堵在心口，半天缓不过来。
还是从6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吧。
那一年，我26，她21。
是7月里很寻常的一天，一切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却像是暴雨前，格外宁静的午后。
小绢在微信上和我说，姐，你借我1000行吗。我没钱了。
她有工作的，但挣得不多。我想也没想就转了。
我知道她的。平时性子虽然倔了点，但不会乱花钱。
可一个多月后，她又在微信上和我说，姐，再给我打2000吧。厂里一直不开工资，等开了我还你。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又给她转了。
到了晚上，我妈忽然打来电话。她说，你知道小绢去哪了吗？
我说，不知道啊，怎么了？
妈妈有点急了。她说，我联系不上小绢了。去她公司宿舍，东西都还在，人不见了。
我一时间慌了，联想到之前和我借钱，心里忽然冒出不好的预感来。
而我的小妹妹，小绢，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2
我家在江西一个小县城。
爸妈有四个孩子，都是女儿。
在计划生育最严厉的九零年代，我们家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可见有多重男轻女。
我是老二，生在91年。再往下生的话，爸妈就交不起罚款了。两个妹妹都是偷生的，没法带在身边，只好寄养在别人家。
老三，我的大妹妹，被送到了外婆那里。而老四，也就是小绢，被送到了姑姑家。
大妹妹6岁那年，因为被人举报，暴露了。爸妈东拼西凑交了一万多的罚款，被领回了家。
而小绢直到10岁，才以亲戚家孩子的名义被接回来。
所以，小绢和家人多少有一点距离感。
她刚回家的时候，跟我说过的，说她很可怜，从小不在爸妈身边，即便回来了，心里也永远没有安全感。
我说，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住在姑姑家。
小绢摇着头说，我不信。
我说，住久了你就知道了，姑姑一家至少还正常。
3
我真不是为了安慰小绢才这么说的。
我爷爷是个朴实的农民，但心里过不去重男轻女这道坎。
我妈生不出儿子，爷爷对她始终心存怨言。
我爸就更不用说了，一身陋习。抽烟，赌博，大男子主义。
家务一点不做，孩子一下不带。后来还发展到家暴。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泼妇，骂起人来，肆无忌惮。
我妈生下大姐的时候，奶奶只帮我妈洗过一次衣服。
等到我出生，我妈月子里就要干活了。
成人之后，我心里很可怜我妈。被一家子人PUA，拼了命地想生儿子。
可我爸注定没有儿子。
于是他和奶奶把怨气都撒在了我妈头上。
那时家里很穷，我妈受不了奶奶的刁难，干脆和我爸一起去深圳打工了。
而这一走，就是大半生。
她把我和姐姐交给了爷爷奶奶。可想而知，我和姐姐过着怎样的样子。
我们并不比小绢幸福快乐。
4
在我的记忆里，童年是黑暗无光的。
无数次想过死。
我没有夸张。
我妈是在93年左右外出打工的。我才2岁多，就跟着比我大一岁的姐姐干活了。喂猪，放鹅，放牛……
我们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可奶奶永远没有满意的那一天。
她永远能找到理由，说我们干得不好。牛没吃饱要打，猪没喂好要打，鹅跑到别人家稻田还要打……如果哪天只是破口大骂，那算是开恩。
我大伯父有个儿子，小时候也和我们住在一起。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
奶奶仅有的慈祥疼爱都给了他。
而我和姐姐就像两个免费的工人一样，有永远干不完的活。
搓麻绳，打猪草，摸田螺，所有她能想到的赚钱营生都要我们来配合去实现。如果反抗，就是一顿暴揍。
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有同学因为受不了外婆的打骂自杀了。
我当时真有冲动，也死了算了。
我把这些事讲给小绢，可小绢是不太信的。
5
小绢是我上高中那年回来的。
当时对外人还说是亲戚家的孩子。
我大姐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就跟着爸妈打工去了。
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奶奶对我的态度，从此180度大转弯。
毕竟村里几乎没人考上这么好的学校。
奶奶觉得我是家里的门面。
可以说，我和姐姐被奶奶折磨多年，终于都飞出了她的手掌心。
她只好拿两个妹妹来欺负。
小绢和我相差5岁。
可有时，我会觉得我们就像差了一代人。
我和大姐更像我妈，在奶奶的淫威下，默默忍受，等待逃离的那一天。
但小绢不同。
面对奶奶的打骂，她顶嘴，反抗，毫不示弱。
做不完的活，她就扔在一边，爱谁谁。
6
我后来想，正是因为小绢小时候不住在家里，没有受过奶奶的PUA教育，所以才会那么叛逆地和奶奶搞对抗吧。
而这种对抗，很快就从对付奶奶变成了对付所有人。
包括她的老师。
她开始厌学，逃课，稍不如意就会闹。
有一次，她甚至跑到学校大门口前面的大桥上，扬言如果老师再逼她读书，她就从桥上跳下去。把在场的所有老师吓得半死。
初二，她坚持不读书了。
我回家劝她，可她根本不听。
2010年，我考去赣州读大学。
当时正值人口普查，政策放宽。超生的都可以报户口了。
家里的户口簿，终于有了小绢的名字。
那一年，她已经14岁。
7
原本应该是高兴，可小绢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问她，终于都办好了，不开心吗？
她说，有什么可高兴的吗？生了我，不养我就算了，连个身份都不给我。
我默默陪着她，接不上话。
那时候，她对谁都带着淡淡的敌意，不让任何人亲近。
我想给她关爱，可身在外地读书，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换了话题说，那你不上学，准备干什么呀？
她说，找妈妈呗，跟她一起打工。
到底是小孩子啊。
无论心里存着多少怨气，还总是想着回到妈妈身边。
那是她的梦。
只是，妈妈也是人啊。
有优点，就会有缺点。
小绢回到她身边之后，没有得到她想象中的爱，反而扯断了她心里最后一根稻草。
8
我妈算是网上常说的，可怜又可恨的人吧。
年轻的时候，在这个家受尽欺凌，造就她更看重金钱，淡漠感情。
曾经我们三个妹妹都羡慕大姐，可以跟着爸妈生活。
可后来我们才知道，大姐自从工作后，挣的每一分钱都不归她。全部都交给妈妈。
因为我爸就是个混男人，不担事。自己挣的钱，全花了。
我妈既要在老家盖房子，又要还外债，还要供我们上学。抓住身边的每一分钱，成了她的习惯。
小绢过去工作，我妈自然也是要收她的工资。
当时妈妈觉得，姐姐大了，总要嫁人成家的，需要攒些钱傍身。小绢刚开始工作，刚好可以分担一部分。
但我说过的，小绢与我和大姐像是隔代人。
在我和姐姐眼里理所当然的事，在她眼里都是不能接受的。
特别是小绢心里有解不开的死扣。
她去深圳，是寻找母爱的补偿。可没想到，小时候没抚养过她一天的父母，竟然还要拿走她的工资。
于是心里的间隙，越来越大。
9
那两年，我忙于学习。
寒暑两假，全部用来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
2015年，我大学毕业，又准备考国编。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我插不上手。不拿家里的钱，就是给家里帮忙。
我能理解我妈对钱的执念。
但工作之后，我更理解小绢。因为我妈对金钱的苛求，已经超出了父母该有的界限。
我国编考得很顺利，之后回县城做了中学老师。
我算是靠学习成功跃出了农门。但刚入职的那几年，工资真的是不高。每个月除了五险一金，到手只有2000多，只能维持自己的基本开销。
但我妈不会管这些，变相找我要钱。
家里的红白喜事，都是我替她出面参加。外公外婆一年三节，是我去送礼。
新房子盖好了，全部的家电厨具，都让我去买。
到了过年回来，还要不停念叨我赚了钱不给她。
其实，她最该鞭策的人是我爸。整天打牌，妄想暴富，做传销被骗，在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一分不还。
但我妈管不了他，她只是不断地盘剥她的女儿们。
16年，春节回家。
我才知道一件事，小绢这两年一直和我妈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可在上班的时候，从来不叫妈。
所有同事都不知道她们是母女。
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想，小绢那么渴望母爱，如今走到这一步，心里一定是极度失望了吧。
10
就在那一年的春节，我有个多事的婶婶来串门。
我妈和她聊着聊着，就说到我们几个姐妹。婶婶说，你几个女儿都工作了，一年给你多少钱啊？你肯定不用上班，享清福了。
我妈就和她一唱一和地说，你自己问问她们嘛，别人是说我可以不用上班的，但她们一年到头根本没有一分钱给我，我不上班得饿死了。
之后，开始声讨我们。说我们只顾自己开心，不顾及她的感受。
完全不记得，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红包都是我们出的。亲戚婚礼的份子钱，也是我们出的。
我和小绢互看了一眼，没办法，出门取钱去了。
我又给了我妈5000，小绢给了7000。
那天，我们坐在家里新建的房子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绢说，妈和你说没？将来男人要是娶咱们，拿20万彩礼哦。当年嫌弃我们是女儿，现在赚大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时我刚交了男友。人很好，但是是普通的家庭，20万，倾家荡产了。
后来为这事，我和妈妈爆发了几次争吵。
我大姐找的男人条件还好，出了20万。
我大妹妹早有男朋友，被这20万吓得不敢提亲。
我男朋友家里帮不上忙，全靠自己，最后凑了16万。
我妈各种嫌弃。她说，我养你那么大，读了那么多年书，要20万都是少的。
我听着，心里特别难过。
我妈那么早离开家去打工。我们家姐妹四个，从小就渴望母爱。
可等我们终于可以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把所有亲情，都换算出了价格。
一个女儿，20万。
11
之后就是2016年的夏天。
正是暑假。小绢前后和我借了3000块之后就消失了。
我当时在老家，只能跟着干着急。
我们急了，到处找她，还报了警。可一直没有一点消息。小绢的微信QQ电话全部失联，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过多久，我妈那边开始不断接到各种催债电话。他们说小绢借了钱不还，各种恐吓威胁。
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能置之不理。
就这样过了半年，临进春节，小绢才终于联系了我们。
她先是给我妈打了电话，又和我报平安。
我问她现在在哪里，她死活不说，只说不要担心她。
可她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还说那些催债的，是诈骗电话，让我们不要理。
起初我信她。可之后催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真。我们都觉得这事不简单了。
之后，小绢又打电话，在我的追问下，她终于说了实话。
12
原来小绢在深圳打工的时候，交了个男朋友，不是本地的。
那个人对她很好，谈了两个月。有一次那个男的说他在搞投资，缺点钱……
我听到这里，心就抽了一下。
这就是网上说的杀猪盘啊。这么套路的话，新闻里提过许多次了。
可小绢一往情深栽进去，不但把自己仅有的几万块全给了出去，还借了许多卡债和高利贷。
我真急了。
我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家里说呢。大家一起想办法总好过你自己一个人扛吧。
小绢轻笑了一声，说，姐，我宁愿一个人扛。和家里说有什么用啊？爸除了骂我废物，白痴，会借我钱吗？妈就这还嫌我每个月交钱少，她除了会骂我，会帮我吗？
我说，妈和爸不一样。咱们要真遇到事，她肯定会帮的呀。
小绢说，她比高利贷能好到哪去，从小供你读书的钱，她都帮你记着，一起算总账。你20万的赎身费，你和未来姐夫攒出来了吗？
那时我和老公正在谈婚论嫁。
赎身费这三个字，格外扎耳朵。
我说，小绢，你不要太过分了。
小绢说，你也就是吼吼我吧。真正过分的人，你屁也不敢放。
我气得先挂了电话。
可挂了，我又后悔了。因为小绢又开始不理我们了。
13
我做教师许多年后，深谙一个道理。
所有沟通都是双向的。你创造好沟通的环境，别人才会向你倾诉。
而不是随便讲一句，你倒是说啊，别人就会对你掏心掏肺。
之后，我又在我妈那边听说了小绢的近况。
原来，她现在人在安徽。高利贷公司知道她还不上，就说还不起也可以，去他那边上班抵债。
小绢想，在哪上班不是上呢，于是才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跑去了安徽。
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两年，小绢一直没有回家。我的婚礼，她没有参加。
她也不告诉我们，在那边究竟做什么工作。
只是说，那是个正规公司，让我们放心。
平时，都是她主动联系我们，我们联系不上她。只要她不回微信，我发的消息永远石沉大海。
后来就是2018年春节了。
小绢再次打来电话。
我妈对着电话哭了，求她回来，说很想她。
我心里有小小的震撼。
一直觉得，我们姐妹在我妈眼里，只有利用价值。
但我妈掉眼泪的一刻，我感受得到她是真心的想念小绢。
人终究是世界最复杂的动物吧，所有的情绪都充满了矛盾。
虽然那一次，小绢仍没有回来。
但她和我妈说，她债都还清了，想再挣点就回来。
那时，我以为家里的关系，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然而一年之后，也就是19年3月。
远在江苏的警察，忽然打来电话，说小绢跳楼了，重伤进了医院。让我爸妈赶紧过去照顾她。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不明白自己的小妹妹，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
而等我爸妈赶到江苏，才发现原来还有更震惊的真相在等着我们。
14
那时我已经怀孕了，家里人都不让我过去。
爸妈到了那边才知道，小绢工作的地方，哪里是正规公司，而是那种灰色地带的套路贷。
先骗人贷款，之后再胁迫收款。
小绢应该是负责电话咨询。不久前，有个客户被催急了，一时想不开，带着年幼的儿子自杀了。
大人救回来了，小的没有。
这件事一下闹大。警察跟了他们半个月，把他们一网打尽。抓捕的时候，小绢一时情急，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了。
还好楼下是一片草坪。她摔下来之后没死成，自己捡起手机拨了120，然后晕了过去。
我妈发来小绢的照片，我看见后，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她全身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真的是又心疼又心酸。
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15
因为小绢算是从犯，又身受重伤，加上住院期间一直积极配合警察工作。法院批准她取保候审。
妹妹出院的时候，因为胳膊多处骨折，里面装了钢板。
给她办手续的警察说，让她好好养伤，出去之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我们当时还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法院给了她洗心革面的机会。
毕竟她最初也是被骗进去。
可事实上，小绢只是因为受伤严重，暂缓了审判。
她在江西老家养的伤。
妈妈辞职了，从深圳回来照顾她。我也一有时间，就去帮忙。
那时候的小绢身子还是软的，用不上力气。
都是妈妈忙前忙后。
一天周末，我早早过去看她。妈妈在厨房做饭。我帮小绢换了药。
阳光金灿灿地摊在窗台上，折起一片光雾。
小绢看得有点呆。
我问她，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她说，我从小就期盼着能有这样的生活，没想到摔残了就能拥有。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早点跳楼。
我说，少瞎说， 跳楼是什么好事。
说完，我的眼圈红了，小绢也默默掉了眼泪。
对于别人来说，这样的美好很难吗？
可对于我们姐妹来说，竟然是可望不可求的梦。
16
我是到7月才有时间天天陪着小绢的。
因为放暑假了嘛。
妈妈那时已经回了深圳。本来我应该照顾小娟，可我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
反应也大，闻不得一点油腥味。
那时候，小娟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每天都是我切菜备菜，她去下厨炒。
我和她彼此照料。
我大姐和大妹，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从未真正相聚过的四姐妹，终于有了一个欢乐热闹的暑假。
我们都小心地绕开那些不开心的事。讲讲我们人生里，不多但闪着光的快乐。
真希望我们可以永远留在那个美好的夏天里。
可是，时光不会为谁停留。
该来的，总会到来。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17
2020年三月，我生下了大宝。
江苏那边打来电话，让小绢过去。她的案子要开庭了。
妈妈问她要不要找律师。她说不用，有法律援助。
我知道，小绢是不想妈妈再为她花钱了。
是的。曾经我们以为只会剥削女儿的妈妈，为小绢掏了全部的医药费。
那不是个小数目。
我妈和我说，要不是我平时从你们口袋里扣钱，现在我拿什么给你妹妹治病。现在的医院，哪是治病啊，那是吃钱啊。
我感到有些汗颜。
我妈是个好妈妈吗？我觉得她不够。四个女儿多多少少都让她逼得有点心理强迫。
可是，你能说她是坏妈妈吗？
肯定也不能。她在心底里，应该是爱我们的。
只是她不知道用一种怎样的方式去爱我们。
18
小绢是自己启程，奔赴江苏的。
问她需不需要陪同，她都说不需要。
我们那时都忙。
尤其是我，新手妈妈，好多事都要学，忽略了小绢的变化。
小绢去了二次，回来就说没什么事。
而我们不熟悉法律，真的以为不会太严重。毕竟小绢也是半个受害者。
可事实上，二次开庭之后，小绢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未来了。
时间转进9月，第三次开庭，就要宣判。
而小绢表现得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告诉我们。
当时我产假结束了，忙着重回讲台。
有一天，我正上着课，忽然接到江苏警察打来的电话，说小绢到了规定日期却没有归案，他们要发追逃令。
我当时害怕极了，腿都有些软了。我强装镇定，出教室给妹妹打电话。
没人接。
我慌了，托大姐去看看。大姐一会就打回来说，人走了，不在家。把电话卡留家里了。
我连忙和学校请了假，出去找小绢。
不一会儿，小绢群发了微信。
是她的遗书。
她写了很多，有一句我永远不会忘。她说，二姐，好喜欢和你一起做饭的日子。小时候，我一直想有个人陪我玩过家家，终于实现了。谢谢你，如果真有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那些绝望的字眼，看得我又难过，又害怕。
我一边不停地给她发微信，安抚她。一边让姐姐报警去找她。我生怕错过了她的一条微信之后，她就撒手人寰。
大姐去找警察定位到了一个商场。
因为她没带卡，只能去有wifi的地方。我让大姐快点过去，生怕她离开。
大姐是和警察一起去的，在商场找了个遍，没见踪影。
直到他们快放弃的时候，才在商场门前的长椅上看到了小绢。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19
小绢最终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可是，还没来得及治疗，警方就把她带走了。
那天，我刚好不在。
心里有一点点庆幸，不必面对那样残酷的画面。
关于小娟的案件性质，是后来她的法律援助律师告诉我的。
小绢被判了诈骗罪，案件涉黑涉恶，不能减刑。还有一大笔罚金和退赔款要交。
加在一起，根本赔不起。
一审之后小绢上诉，可二审仍然维持原判，最终获刑四年零九个月。
律师说，因为小绢没有及时归案，企图以死来躲避判刑从而加重了刑罚。
每次想到小绢一个人囚在冰冷的监狱里，我都会掉眼泪。
诚然，这不是我妹妹人生的终点。但她所剩不多的青春，都要用来赎罪。
我妈在小绢进去之后，发现她还有很多的欠款。她都一一帮她还了。
前前后后大概近十万块。
我说，这个钱还上，也不会给她减刑。
我妈说，没事。你妹总要出来的，欠的债总要还的。
那一刻我觉得，妈妈是爱我们的吧。
只是她在命运中挣扎得太久，太累，没有余力去体恤女儿们的成长。
疫情过去了。离小绢出来的日子，好像也不太远了。
而我们心里的裂痕，也一定会在时光里，一点点修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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