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林》《诗潮》《绿风》《文艺报》等报刊。曾参加《诗刊》社第三十五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三部,诗歌评论集《批评之道》,获奖若干。
——评衣水《午夜猿人》
作者:纳兰
最初认识衣水兄,知道他写现代诗,在80后的朋辈诗友中取得不凡的成绩。这次收到他厚厚的小说集《午夜猿人》,着实吓一跳。一个诗人跨界写小说,会发生怎样的语言奇迹?这令人十分期待。之前收到过黄礼海编著的一本《诗人小说家》精选,我觉得衣水也应该名列其中。比如博尔赫斯、阿特伍德、波拉尼奥,也都是既写小说又写诗歌。再比如莉迪亚·戴维斯的《几乎没有记忆》小说集,也是具有诗化的小说。诗与小说的文体界限已经微乎其微,可能已经存在着一个诗化小说,或小说化的诗,或“诗-小说”的文本(文体)。广义上而言,一切具有文学性或诗性的文本,或一切文本都是文学的,或诗的。之所以特意提到“诗人小说家”这个说法,是因为诗人已经是过了语言关,语言不再是表达内心世界、神秘世界的“业障”。衣水深谙隐喻和象征之修辞手段和意义实践,知晓诗的语义的丰富性和多指向性是其特性,而从诗人再到小说家的跨越,会使得叙事语言的小说,具备诗的审美意蕴和结构特性。衣水的小说集《午夜猿人》,不仅具备“诗-小说”的跨界和多元特征,而且具有寓言性和现实指向性,以动物为载体,看似在描写动物的多样性,实则是在进行哲学意义上的知觉和探寻,是在对不可见的思想世界里的温柔月光的深度捕捞、对包含着内在时间意识的社会世界的探寻,以及符合灵性秩序的生命秩序和语言秩序的上下求索。
衣水是在认真地写小说,或者说,是在充满雄心壮志地写小说。这小说像雪一样,对读者而言,这是一种策兰式的“雪”的款待。他只不过是换一种小说的样貌来自我分析,不再受诗之内在节奏和声音的约束,来“求索生命的另一个自己”。不再局限于诗的,或小说的文体样式,来自我塑造,就像他在同名小说《午夜猿人》中所说:“我融入活物之中,我仿佛也复活了。”
短篇小说《午夜猿人》共13个小节,没有过于鲜活的细节,也没有更多性格鲜明的人物,有的只是自我的分化,似乎每一个小节都是在进行自我的辨识。衣水的小说没有遵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样教科书式的写作,而是天马行空,任意所至,他抵达的是本真性的自我。如果说存在着希尼式的“诗的纠正”,那么也存在着一个衣水式的“小说的纠正”。在“火车飞进一幅无限辽阔的夜幕”的开篇中,我们被衣水从喧嚣的世界中,挪移到了“火车”上。实际上,“火车”也不过是一个世界的隐喻和缩影,火车上的众生相,也就是大千世界的众生相。“午夜猿人”,所谓午夜,是一种至暗时刻;所谓猿人,只不过是被技术、资本和意识形态所异化的“自我的他者”。是在午夜,认识到自我不过是一个已被内在的自我所铲除的“异己”,有待被黎明所修复和进行欲望的治疗的“猿人”,因为“我知道这欲望,从童年就潜入每一个人的内心海底了。”
“一列火车运动过一条短小的线段,是它在盗取我的想象,逼迫我在一张暗黄古老的纸张上前行。”外在的火车,与纸上的前行,构成一种一致性,即抵达物理世界的远方和内心的远方。火车,不过是一个驱壳,一个被异化了的肉身。火车,“这是一个被窝抽象的和暂时放弃的世界。”火车内的众多客旅,也只是有待辨认的“我”。就像衣水在小说中所说:“我感觉他们不像是寻找他们的座位,而是探寻早就等在车厢里的那个不知所踪的自己。”衣水又说“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求索答案的人,也都是惊魂甫定的人。”,推而广之,衣水除了求索答案,也是在求索秩序和真理。在世俗生活的真相之外,他求索是否存在着别样的可能性,分化的自我的归一,按照内心去生活的“超我”,求索生命的另一个自己。
在《午夜猿人》第3小节,提到“麻雀”这个意象,衣水发出每一个人都是宿命的麻雀的真理式的结论。第4小节,“我只能看见‘我’,那镜像里另一维度的‘我’,‘确实是一张麻雀的脸’”。这和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的变身为甲壳虫的主人公,没有什么两样。不仅仅是生命的渺小的隐喻,而是生命被异化了,不是个体,而是群体的异化,不是想象的共同体,而是“我所乘坐的车厢,再次荒芜,再次成为野鬼的旅行箱,再次成为麻雀喧嚷的荒野。”
小说还在持续推进,对另一个自我的求索也愈发接近本质,“那个沉沉入睡的老汉,曾是我失散多年的自己,这个叫卖像唱歌的女人也曾是我失散多年的‘另一个自己’,我感觉我已经瞅清自己的真实和本质了。”然而,“这个叫卖像唱歌一样的女子,我终于瞅清楚她了。”它是一个仿真机器人。从肯定的是我,到否定的非我,再到否定之否定的“我再次陷入了危机 ,我不能认识自己了。我只是一个个独立、具体的器官,却不是一个独立、具体的人。一车厢的人都不是了。”非非我,衣水完成了“一切自我迷失都会终结”的异化之后的自我诊疗,“我挣扎和证明,我有情感,有体验,我有思考,我不是那个叫卖像唱歌的女子,我不是机器人,我不是梦境之中的漫画人物。”
衣水在第11小节中写道:“这让我想起儿时玩耍的积木游戏,每一种组合都会诞生一个崭新的我。”如果说写诗是用词语的组合来诞生一个崭新的我的话,对衣水来说,这13个小节的“午夜猿人”,也是在组合一个崭新的我。毋庸置疑的的是,写小说,就是衣水的自我救赎和自我重塑。衣水说,“我感觉时间也最像一只卵巢,在孕育一个纯净的小孩”。换言之,在文本的时间卵巢里,“午夜猿人”已经净化未来“纯净的小孩”。
衣水简介
衣水,青年诗人、作家、编剧,现任《中学生学习报》社副总编辑,是诗歌、散文、小说三栖作家。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潮》《青海湖》《诗歌月刊》等,出版诗集《动物启示录》等。散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散文》《中华文学》《散文百家》《阳光》等,出版散文集《猎物志》等。小说作品散见于《莽原》《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草原》《安徽文学》《山东文学》《福建文学》《西部》《绿洲》《延河》等,出版小说集《分叉的夜晚》《午夜猿人》等。此外,他的作品还涉猎传记、电影剧本、报告文学等。从事文学创作20年来,作家衣水发表作品总计3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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