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烽火连天起,郑国兴衰转瞬迷。
霸主雄风成旧梦,夺嗣之乱乱云飞。
宋国逼债开战事,诸侯纷争血染衣。
昔日风光今何在,唯留史册话凄凄。
话说从自身优势的持续性来看,郑国的衰落那是大势所趋,但这个过程却充满了偶然和曲折。公元前701年,也就是繻葛之战六年之后,随着一代雄主郑庄公的离世,准霸主郑国迅速陷入了一场历时七年、声势浩大的“夺嗣之乱”。正是这一场手足相残的内乱,使得在春秋之初抢先亮相的郑国风光不再。
与其他诸侯国发生的夺嗣之乱不同,郑国执行宗法制还算到位。嫡长子忽很早就被册立为太子,郑庄公生前也没有过废立的念头。郑庄公去世后,太子忽顺理成章地继位,这就是郑昭公。你说这事要是搁在其他诸侯国,或许能够风平浪静地完成接班,但郑国毕竟做了很长一段时期的老大,为人相当霸道,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有了这种新老交替的机会,昔日的仇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最先站出来挑事的,就是头些年没少挨郑国收拾的宋国。
宋国人打头阵,干涉郑国内政。这里边儿就有一些渊源了。郑庄公有一名姬妾,名叫雍姬。这个“姞”是姓,“雍”是氏,所以叫雍姞。她是宋国的女子,而且出身很不一般,据说是周王室的后裔,而雍氏在宋国高居正卿,地位非常显赫,和宋国宗室的关系相当密切。郑庄公一死,宋庄公就动了心思,想扶持雍姞的儿子突即位,在郑国建立亲宋的政权,从而从根本上解决郑国这个威胁。
与出身名门、背景深厚的公子突相比,身为嫡长子的郑昭公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的母亲是邓国女子,夫人是陈国女子。而邓和陈说实在的,是芝麻粒儿大小的诸侯国。如果没有郑国的保护,可能生存下去都是个困难。哪里还可能反过来充当他的保护伞?
早在郑昭公还是太子的时候,大臣祭仲就预感到这个问题比较严重。而巧合的是,齐僖公为了讨好郑国,曾经两次提议与太子忽结成姻亲,但都遭到了太子忽的断然拒绝。头一回,太子忽的态度还算委婉,说:“齐国强大,郑国弱小,门不当户不对,我配不上你,咱抱不起你这么粗的大腿。”第二次呢,是繻葛之战之后的第二年,当时齐国遭到北戎侵扰,召集诸侯派兵帮忙打退了北戎。尤其是太子忽率领的郑国军队出力很多。齐僖公再度提议说:“咱们联姻吧。”太子忽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说:“我出趟公差,就赚个媳妇儿回去?这说实在的,假公济私不好,难免有人会说闲话。”
祭仲曾经劝过太子忽,说:“郑国当前的态势就是君多内宠,子无大援,将不利。三位公子都有可能抢你的饭碗。”但是太子忽说:“我不怕,我是大宗,这就有理。”他不以为意。等到太子忽嗣位成为郑昭公后,才认识到祭仲曾经的担心并非庸人自扰。
可有意思的是,宋庄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使用武力不是郑国的对手,就玩起了阴招,想办法把这个大权在握、声望很高的祭仲骗到了宋国,逼着他拥立公子突。祭仲一开始嘴硬,但宋庄公的态度更强硬:“要么你乖乖就范,要么你老实死去,你自己选。”对于祭仲而言,谁当君主不是当,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关键。于是他满口应承下来,准备带着公子突回国夺取君位。宋庄公转念又担心他们回国之后翻脸不认账,就逼着公子突在临行之时立下誓言,许诺事成之后将重谢宋国,狠狠地敲了一笔竹杠。
听说公子突得到了宋国和祭仲的支持,准备回来跟自己抢饭碗,郑昭公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力量,干脆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到卫国避难去了。公子突回到了郑国,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君位,这就是郑厉公。
郑厉公屁股还没坐热乎,宋庄公就派了催债的人来了。由于竹杠敲得太狠,郑厉公一时难以筹措,当然主要是舍不得,就找鲁国说情,看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希望鲁国派人去宋国说几句好话,让我们打点儿折?对不对?鲁国倒是很乐意做这么一个顺水人情,但是宋庄公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之下,态度相当坚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闲杂人等滚一边去!鲁国一看,好家伙,宋国不给面子是吧?人脸被打得啪啪响。郑国也被逼急了眼,双方一拍即合,给宋国一点儿颜色瞧瞧。
公元前699年,郑国联合鲁国、邾国两国开始讨伐宋国。宋国这边一看,你能联合,我还能联合呀!就邀集了卫国、南燕国、齐国,针尖儿对麦芒对着干。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国风光不再,但余威尚存。这场因逼债而引发的战争,以宋国一方落败而收场。
隔了一年,不肯善罢甘休的宋国又联合了几个诸侯国去讨伐郑国,主动上门来索取郑厉公当年许诺的重谢。这一次,元气大伤、实力大不如前的郑国终于尝到了身处四战之地的滋味儿。根据史料记载,宋国领衔的诸侯联军就像脱缰野马似的在郑国境内肆意驰骋,焚渠门,入即大逞,发东郊取牛首,几乎是想打哪儿就打哪儿,还拆掉了郑国的太庙,扛着木头回去造城门去了。昔日准霸主,竟然被宋国把家里边儿掀了个底朝天,这不是奇耻大辱?
然而这个时候的郑国也没心思一报还一报,因为郑厉公和祭仲俩杠上了。怎么他们俩杠上了?照理说,没有祭仲的支持,尽管说是被逼无奈的,郑厉公想凭借外力夺取君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是这在君臣之间往往不适用,毕竟权力的诱惑太大了。古往今来,共苦而不能同甘,兔死狗烹的事儿多了去了。祭仲这个人,有能力,有声望,野心也不小。他当初支持太子忽嗣位,还提醒他借中外力,并不是因为他奉宗法制为规定,而是因为当年郑庄公迎娶忽的生母,正是祭仲一手操办的。后来祭仲迫于宋国的压力,转而支持公子突,伺机专权的意图就更加明显,势必会引起郑厉公的强烈反对。
郑厉公出身好,生母是宋国的贵族之女。但是郑厉公在郑国谈不上有根基,要除掉混迹政坛多年的祭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真的是无人可以信赖,郑厉公竟然找到了祭仲的女婿,大夫雍纠,让他想办法把你老丈人弄死得了。雍纠一听,这玩意儿我不合适吧,心里很别扭。这不知道是故意告知,还是无意中泄露,反正这事就让雍纠的媳妇儿知道了,他媳妇儿就是祭仲的女儿,雍姬一想这咋办?拿不定主意。
雍姬说,:“万事不决找娘舅,我找我娘舅商量对策。”于是就去找自己的母亲商量对策,那作为丈母娘,哪有帮着姑爷取自己老公性命的道理?因此雍纠的母亲就说了大实话:“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也就是你丈夫随便死,你可以找下一个,满大街都是。你爹呢就一个,这能比吗?脑袋被驴踢了,还在这儿纠结纠结个屁!顺带提一句,“人尽可夫”的来源就在这儿。本意是教人呐,分出难易于轻重,但后来传着传着,这玩意就成贬义词了。这“人尽可夫”的意思不是说谁都行的,意思是你得分轻重。
回头儿咱们继续说这个雍姬。她能把这事跟自己亲妈商量,说明已经在潜意识里边儿站在自己爹这边儿。祭仲接着女儿的暗示,当然先下手为强,坚决果断地就把自己的这个女婿给杀死了。郑厉公明白自己在郑国这算是混不下去,都找不到体己人了。在收拾完雍纠之后,就逃出郑国,跑到蔡国避难去了。郑厉公前脚儿刚走,先前躲到卫国的郑昭公,后脚就回来复位来了。郑厉公也不甘心,就利用栎邑发生暴乱的机会,这栎邑就是郑国的别都(今天的河南禹州),盘踞于此作为根据地,和哥哥郑昭公分庭抗礼。
郑昭公的结局比郑厉公还惨,复位没多久,竟然被一个叫高渠弥的大臣给杀了。高渠弥这个人,曾经在繻葛之战中立过大功,所以深得郑庄公的宠幸,但是太子忽不喜欢他,两个人从那时候就结下梁子。如今郑昭公回国复位,高渠弥担心老冤家算后账,索性趁着局势混乱,利用一次外出打猎的机会,抢先就把郑昭公给收拾了,改立郑昭公的弟弟公子亹为国君。
自郑庄公去世以来,短短六年的光景,祭仲当初“三公子皆君”的担忧不幸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公子亹嗣位并不意味着这场精彩纷呈的夺位之乱划上句号。鉴于郑国后边的故事和觉醒后的齐国有关,咱们暂且先放一放,先看和郑国一丘之貉的卫国,自卫宣公于公元前718年即位以来,又经历了怎样不堪入目的混乱历程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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