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2岁的骆中洋老人躺在南京医院的病房里,手里拿着组织上为其开具的“个人历史情况证明”,向记者讲述其76年前参加南京保卫战,兵败被俘,43天逃生全纪录。

骆中洋,广东惠州人,1921年7月1日出生,参加南京保卫战时还不满17岁,是第83军156师466旅931团步炮连的一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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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13日晨,这是南京保卫战大溃败的开始,失去指挥的南京守军完全处于混乱状态。

骆中洋所在的931团步炮连当时正在挹江门城墙上,但见败兵如潮水般地向城墙边涌来,知道走城门是出不去了,只能想办法从二十余米高的城墙上直接下到城外逃生

连里的几个老兵用帆布炮衣连接成一根长索,先溜下去的人在城墙下面斜拉着帆布形成一条滑道,士兵们就这样一个挨一个滑到了城下。

骆中洋随老兵们逃出南京城后直奔长江,只见江边上的人群密密麻麻,不光有溃兵,还有老百姓,仅有的几艘小火轮上面挤得满满当当,吃水线都快淹没到船舷。

眼见坐船过江是没有指望了,溃兵中有几位长官很有军人血性,集结起各自的部队掉头就朝上新河方向杀过去,日军正是从上新河向长江边追击而来。

见有长官带头,不少零散部队也纷纷加入,很快聚起了两千多人。这些人里面有粤军、东北军,还有中央军。

大家想法都一样,反正过不了江,坐等是死,拼杀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为何不与日本人最后再干上一仗呢?说不定就突出去了呢?

骆中洋也跟随着931团步炮连的几十个官兵,聚到了这支队伍当中。

这两千余临时拼凑在一起的部队,很快就在上新河附近与日军迎面撞上了。士兵们彼此间既无协同,又没配合,再就是日军的火力太猛,这支部队很快就被日军冲散了。

往前是突不出去了,骆中洋跟着几个老兵掉头又朝水西门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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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骆中洋等十余名官兵奔近水西门时,令人绝望的场景出现了——

前方,一大片国军官兵被几辆日军坦克拦住了去路。骆中洋等人奔近时瞧清了,日军七八辆坦克上黑洞洞的炮口和机关枪口指向人群,却引而不发。

千余名国军溃兵竟被这七八辆坦克和百余名日军堵住了退路。

水西门坐东向西,面对秦淮河,是一座水陆两栖城门,是南京城水路进出的主要通道。日军坦克堵住了城门,后面有追兵,两侧是水道,国军官兵们就此陷入了死地。

随着往这边败下来的国军部队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不少老百姓,人数越聚越多,到傍晚时已逾万人。

晚上9点多,背后的口子也被日军封住了,此时,再进来的国军官兵都是两手空空了,全是被日军缴械后赶进来的。看来,日军把这当作临时战俘营了。

1937年12月14日早上7时,日军占据了附近几乎所有制高点,居高临下架起了机枪。一个日军翻译站在一座屋顶上喊话,命令所有没有武器的人全都跪下,而没有缴械的军人则到前面依次交出武器。

人群一阵喧嚣,顿时骚动起来。但最终,被围在这里的数千名官兵,包括骆中洋在内,都放下了武器,全部变成赤手空拳。

国军溃兵全部被解除武装后,后面封起来的口子突然打开了,大批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进到人群里来。不一会就将人群东一堆,西一堆的分成了无数堆,每一堆大概四五百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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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每一堆人由几十名日军押着,推推搡搡之下,一堆一堆的被押往城外。

路上,骆中洋悄悄对身边同班的一名士兵说,瞧这架势,是想把我们押到长江边上呀!

那名士兵苦着脸说道,果真到了长江边上,那定是要杀人了,一个都活不成。

于是,两人一起撺掇身边的人逃跑。但令人奇怪的是,在日军防备并不太严的情况下,人群里竟无一人愿意和他俩一起设法逃生。

最终,只有一人愿意跟着他俩一起走。三个人放慢步子缓缓移动,趁身边看押的日军不注意,竟然轻轻松松就从人群里找到缝隙,成功地从这一堆人里面溜了出去。

但是,三人马上傻眼了。

由于前后都是一堆又一堆的人,每一堆都由几十名日军押送。他们逃过了这一堆,却被后面上来的日军赶入了下一堆。

终究是逃了个寂寞……

骆中洋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大家都不愿意在路上出逃,这就是原因。

但是,求生的欲望让骆中洋始终不甘心就这样引颈受戮,一路上都在寻找机会逃跑。却始终受制于日军这样的押送方式,总是逃出了这一堆,却被赶入了下一堆。

就这样一堆又一堆,一堆又一堆,骆中洋终于来到了这万余人群之中的最后一堆。

但是,此时已逃无可逃,再没机会了!

骆中洋这时候才发现,越靠后面的人堆,日本兵就越多,看押也更严。并且不断有小股日军赶过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加强警戒,个个的枪口都上了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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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堆里有不少南京本地的老百姓,小声互相议论着,这是往三汊河方向走呀,日本人押我们往那地方去,准没憋着好屁……

旁边的溃兵就问了,三汊河是个什么地方呀?

原来,三汊河位于南京城西,是秦淮河、清江河、惠民河汇入长江在此形成的“Y”形江汊而得名。

明永乐年间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厂“龙江宝船厂”就坐落于此。郑和下西洋的船只,绝大部分是由这个船厂所建造。

三汊河这地方,在当时的南京属于较为偏僻的所在,历来是强盗水匪夜黑风高杀人的地方。

骆中洋一听是这么回事,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瞬间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人群里不少人也同样有了这样的感觉。

快到三汊河的时候,突然从前方涌出一队日军,数百人杀气腾腾地将最前面的人堆分隔开来,形成了一个个包围圈。

骆中洋看见前面的人群,只要有人走出队列之外,马上就有日本兵端着刺刀冲上去将其刺杀,不少人被刺翻在地却还没死,在那翻滚挣扎,惨叫哀嚎……

也是年岁太小,当年还未满17岁的骆中洋竟被惊得呆住了,当人群往前走完了,他还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日本兵马上端着刺刀向他捅了过来,骆中洋赶紧飞跑几步闪进人群里,那名日军追上来却被人群堵住,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便端着刺刀胡乱朝人群捅去,当场捅翻了好几个人,一阵阵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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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中洋躲在人群里一边随着人群移动,一边盘算着,该如何逃生。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周边场景的变化,以及日军的动向。

当所有人都被日军驱赶到三汊河西面几百米的河边时,这时候大家都明白了,今天要死在这帮禽兽的手上了。

也有很多人不想死在日军的刺刀之下,趁日军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合拢,纷纷朝着几百米外的河边跑去。

在日军“砰砰砰”的枪声中,大多数被射杀,也有几个跑得快的跳入河中想游到对面去,但都被追上来的日军乱枪打死在水中。

这时,日军已对这一万余名手无寸铁的中国士兵和老百姓完成了合围。旷野中,分隔成一堆一堆的人群被日军一队队带到距离河边约百米处的一块空地上。

那里早有一队日军架好了机枪,做好了射击准备。人群一带到,马上就枪声大作。先用机枪扫射,人群全被打倒后,另一队日军再上前挨个补枪或是用刺刀捅刺。

顷刻之间,三汊河畔的这片荒野变成了修罗场。一堆堆人群就像被送上屠宰场的待宰羔羊,都在恐惧中默默迎接死亡。

人群中不时有人低声抽泣,也有人号啕大哭,还有人高声咒骂,却再也无人反抗,

场面肃杀,景象惨绝人寰。

大屠杀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左右,万余人被杀得只剩下了千余人。三汊河畔,中国军人和老百姓的尸身堆积如山,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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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到后来,每一堆人被机枪射倒之后,上前补枪补刀的那队日军也不那么仔细了。于是,尸山血海中不断传来伤者的哀嚎,令深冬的南京城郊成为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

骆中洋所在的这一堆人里面,他躲在最中间,眼看就要轮到自己这堆人了,看准空隙,使劲一挤了便挪到了最后一排。

骆中洋多年后回忆道:

当时我心想,就算死,我也是最后死的那个。我一直在留意我们这群人所处的位置和周边的环境,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一间土坯房,房门上没有锁,但被粗铁丝来回绕了几圈牢牢地拴住了。

当天由于人多挤靠,墙体外面的泥巴已经多处破损脱落,露出了糊在里面的稻草和芦柴,我猜想这墙也许可以砸穿进去。

到了下午五点钟,河边旷野上活着的人只有几百人了。

12月的严冬,日短夜长,眼看着天已经擦黑,日军把剩下的人集中起来,统统赶到河边,就连负责警戒的士兵都加入进来,在河边架起了机枪,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次扫射了。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趁着日军驱赶人群,很多人开始四散奔逃,旷野里顿时枪声大作。没有逃跑的,一大片一大片地被机枪扫倒在地。

那些逃跑的,逃得远一些的,被密集的子弹射翻。有一些跑得慢的,被一群群日军追了上去,用刺刀戳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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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瞅准了时机的骆中洋,向那座土坯房子奔去,“嗖嗖嗖”的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打着算你的,打不着就有机会逃命。

奔到近前,骆中洋合身扑向那座土房子的芦柴墙,在身体的暴力撞击下,墙体被砸开了一个洞。飞快地扒拉几下把洞扩大了些,骆中洋矮下身子钻了进去。

房子里面全是农具,杂乱地堆着几张渔网。环顾四周,骆中洋捡起一把镰刀倚在墙边,准备拼命了。

一个日本兵追到屋外却没有进来,朝着黑漆漆的屋里胡乱地打了几枪,幸好都没有打中,然后叽哩咕噜地嘟囔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骆中洋后来回忆:

当时那日军要真敢从洞口钻进来,我一定会用手中那把破镰刀劈了他。

这一天,是1937年12月14日,南京沦陷的第二天。从早上九点钟一直到天黑,日军就在三汊河岸边的旷野中,残酷地屠杀了我被俘军民一万余人。

而这,还仅仅是日军占领南京后屠杀国人的暴行之一,而且只是开始!

入夜时分,外面渐渐地安静下来,但偶尔还是有枪声响起,离得非常近。

骆中洋从洞口探头向外观察,发现远处的河面上有日军的探照灯向这边扫射,那是停在河中的日军巡逻艇。而河边的旷野上还有小股日军在尸堆中穿梭,寻找那些受伤未死之人进行补枪。

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想逃出去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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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5日凌晨,洞口悉悉索索突然有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脑袋钻了进来,骆中洋赶紧贴到墙边,正要劈下去的镰刀却突然止住了,那人头上戴的帽子明显不是日军的“屁帘”式军帽。

那人抬头看见骆中洋手中高举的镰刀,连声说道,兄弟别动手,我是36师的……

那人后面跟着又钻进来一个,也是36师的,还是个中尉军官。两人身上都带伤。一个伤在大腿,一个伤在左肩。

三人坐下聊起来,一商量,觉得天亮前如果再逃不出去肯定完蛋。

中尉说道,等夜再深一点日本兵睡着了,我们就摸到河边走水路出逃,最好是能找到有老有小的南京老百姓人家,求人家收留,就说我们是他们的家人。

终于熬到凌晨三四点,三人正准备从墙洞里爬出来,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日本兵朝着土坯房走了过来,都没有带枪,只在腰上别着刺刀,手里还各自抱着一床棉被。

三人赶忙缩回来,藏到屋内的另一角,躲在乱七八糟的农具下紧张地盯着墙洞口。

却见这两个日本兵矮下身子从洞口一前一后地钻了进来,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扒拉几下,把杂物扔到一边,竟然躺下来蒙头就睡。不一会,屋内便鼾声如雷。

三人约摸又挨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天就要亮了,再不能等了。于是大起胆子,轻手轻脚地从两个日本兵身边绕过去。

中尉接过骆中洋手里的镰刀断后,让两人先往外爬出墙洞,然后自己一瘸一拐的也从墙洞里钻了出来,望着身后的那堵土坯墙,三人庆幸再次大难不死。

这间土坯房距离河边足有两百米,三人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避开了日军的探照灯和岗哨的位置,缓慢地向三汊河边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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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满眼所见都是尸体,越靠近河边尸体越多,有的地方尸体甚至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尸堆中不时还传来呻吟,一些半死不活的人在那喊疼,喊救命,各种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如同置身地狱。

三人慢慢爬到河边,只见河里也漂满了尸体,有的随波逐流汇入长江,有些被树杈或是水草挂住,在水中被冲得上下沉浮,景象惨不忍睹。

三人走入浅水,在水声的掩护下矮下身子缓慢在河中前行。天蒙蒙亮时,看见河中央泊着一条渔船。好在都会游泳,便朝着渔船泅渡过去。

船主人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他看着三人都穿着中国军装,赶忙从船舱里找出几件破衣烂裳让大家换上。

老人告诉他们,就算留在船上也不一定能活,唯一的办法还是送他们上岸。

去“法云寺难民收容区”,想办法弄个“难民证”,混在一堆老头、老太太、妇女、儿童当中,假装是他们的家人,也许还能蒙混过关,逃得一条性命。

老人熬了一锅鱼粥,就着船上常备的几味咸菜,整整48小时,饥肠辘辘的三个人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上午9时,老人将船驶进一片岸边的芦苇荡,茂密的芦苇成为天然的屏障,三人借着植被的掩护,悄悄的下船涉水上岸。

可是,三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去“法云寺难民收容区”,只好按着老人指给的大体方向冒险上路了。

庆幸的是,路上遇上一队“维持会”的人,是前来三汊河帮助日军处理尸体的,一见三人,立马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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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连忙将三人拉进队伍里面来,叮嘱他们,若是遇到日本人千万不要讲话,日本人身边都有中国翻译,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铁杆汉奸,别让他们听出你们的外省口音,若是那样就真的完蛋了。

末了,这个人还给三人每人发了一个白颜色的袖套,戴在左臂就代表属于“维持会”的成员,是“为皇军效劳”的。

于是,这3个白袖套,暂时成了三个人的“护身符”。

跟随着这队人,骆中洋三人再次来到了三汊河畔,这正是昨天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地方。

只见遍地尸体堆积如山,穿黄绿色军装的是中央军第36师、第51师、第58师、第87师、第88师,以及教导总队的。

穿褐黄色军装的是粤军第66军和第83军的。

穿蓝色和灰色军装的是黔军第103师、东北军第112师,以及江浙沪地区的保安部队。余下那些没有穿军装的,都是老百姓。

望着眼前这个惨状,就连“维持会”的这些人都悄悄落下泪来……

骆中洋三人与“维持会”的这三四十人将尸体尽量堆在一起,忙活了一整个下午也就堆出来两座尸山,更多的尸体只能等着明天带更多的人过来处理。

骆中洋低声问领头的那个人,把这些尸体堆起来想怎么处理?

那人回答,晚上日本人会运来汽油进行焚烧,我们再来挖坑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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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师的那名中尉悄悄问道,“法云寺难民收容区”怎么去?

那人回答,回去的时候,我带你们去。

1937年12月15日夜里,骆中洋三人在“维持会”那些人的帮助下,终于躲过了日军严格的盘查,混进了“法云寺难民收容区”。

但是,“难民收容区”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日军经常突击检查。他们把所有男性集合起来,脱光衣服查验身上是否有枪伤和刀伤?

只要身上有伤,就判定是军人。什么都不用说,当场就杀了,用以警示他人。

再一个就是验看肩头和手掌,日军以肩头和手掌上的老茧多寡来判断你是否是军人。这就相当荒唐了!

日本陆军习惯肩枪,而中国士兵习惯背枪。日军竟以自己的步兵操典来验证中国军队的持枪习惯,这就导致了许多中国农民和重体力劳动者被误认为军人而遭到杀害,这其中就包括码头工人和挑夫们。

更为厉害的,是查验“难民证”。但凡没有“难民证”,就说你是中国兵,马上拖出去杀掉。所以当时的难民区外面,零零散散有很多尸体都是这样被杀害的。

骆中洋身上没有伤,再加上年纪小,肩上、手掌上自然没有老茧,前两条对他构不成威胁。

但与骆中洋结伴而来的那两名36师的官兵就危险了,他俩身上都带伤。一个伤在大腿,一个伤在左肩。

最后不得已,中尉和那名士兵在“维持会”的帮助下只得再次转移。至于转移到何处,后来是否幸存下来,骆中洋就再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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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中洋后来回忆,一天一夜间于患难之时结下的战地友谊,使得他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直都在寻找他俩。

但匆忙之间只记得中尉姓余,湖南人。士兵姓宋,江西人。除了这个,再无半点有用的信息,以至几番寻找始终无果。

骆中洋直至晚年时,都在为此感到莫大的遗憾。

中尉和士兵离开难民营后,骆中洋找到了难民区里面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恳请他们给自己发一张“难民证”。

工作人员问他,你是哪里人?

骆中洋实话实说,我是广东人。

工作人员对他眨巴眨巴眼睛,再次问他,你是哪里人?

骆中洋岁数小啊,不明就里,看不懂暗示,仍然回答,我是广东人。

这名工作人员只得叹气,摇头说道,“难民证”只发给江苏人和南京人,至于广东人,我们不敢发。

骆中洋不甘心,央求这位工作人员救命,但那人始终只是摇头叹气,不敢答应骆中洋的要求。

骆中洋知道,在这所难民营里,只要没有“难民证”,随时都可能被日军发现并杀害。于是,索性就跟在那个工作人员身后,缠着他,他去哪,骆中洋就跟到哪。

但是,骆中洋始终未能如愿。

一天,就在骆中洋再次缠着这名工作人员央求“难民证”时,日军又来难民营检查了。一队日本兵端着刺刀涌入难民营,喝令人们集合排队听候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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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生死关头,那名工作人员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本“难民证”扔在地上,然后快步走开,远离骆中洋。

骆中洋赶紧捡起“难民证”,想学别人那样把它扣在胸前,却发现扣针是坏的,只好用手把“难民证”压在胸前。

就这样,骆中洋在这名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再次蒙混过关,死里逃生。

熬过了“难民证”这一关,危险却并未结束。其后的日子里,真正决定生死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十几天后,大队日军突然开进难民区,他们把难民区里的青壮年男性全部驱赶到广场中央的一个高台上,让台下的家属过来认领。若是没有亲人认领的,便视为军人,当场就会被拉出去杀掉。

骆中洋是广东人,若不是随第83军开赴南京参加保卫战,不满17岁的他,还从未离开过广东惠州。

尽管在难民区的这段时间里,骆中洋拼了命的学说南京话,但哪里又会有人敢于担着杀头的风险来冒认他这个“南京亲戚”呢?

骆中洋又一次站到了鬼门关前,生与死,就在这一刻了。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考验,此刻,抱定了听天由命的骆中洋,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

然而,老天果真是不愿让未满17岁的骆中洋就这样白白地断送性命,台下一对好心的老夫妇冒充骆中洋的父母,把4个儿子从台上给认领下来,骆中洋便是其中之一,是他们最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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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中洋在难民营里结识的这对好心的老夫妇,一个叫郑宝,一个叫毕正清。为了报答二人的救命之恩,骆中洋认了他们为义父义母。直到他们晚年,一应生活起居都是骆中洋在悉心照料。

骆中洋在难民营那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活人变成死人。

除了一些被日军认定为“军人”的青壮年被拉出去枪杀外,每天都有十几批次,甚至几十批次的日本士兵闯到难民营里来,用刀枪胁迫,把一些年轻女子强行带离难民营……

这些年轻女子一旦离开难民区,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们活着回来。

有时,闯进来的日本士兵比较多,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也成为了受害者。久而久之,难民区里的妇女们都往自己的脸上涂黑灰,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是,尽管如此,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最终也难逃厄运。

“维持会”的那些人经常都在悄悄议论,说南京城沦陷之后,日军到处烧杀抢掠,肆意纵火。城内城外,每天都是火光冲天,城内的旧外交部、三汊河大同面粉厂各处,都是火光冲天,全部烧成了废墟。

日军还到处抢掠,大同面粉厂、有恒面粉厂等处都存有大量的面粉、小麦、大米。其他很多商店商铺,也存有大量的粮食,日军经常强迫“维持会”为他们搬运这些粮食和物资。

当时的南京城内城外,不仅大街上的死尸随处可见,就连许多民宅里,一家老幼都被杀得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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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三汊河、江东门、水西门、小营等各处,就有数万人被杀。从三汊河木桥到长江边,焚烧过的尸体堆集如山,就连河里也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尸臭三月不散。

日军的暴行,使得南京城真正成为了一座死城,尸横遍野,血染秦淮。

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引起了西方社会的广泛关注,欧美国家的主流媒体先后对此作出大篇幅报道。

为了掩盖罪行,日军又从难民营里抓来许多青壮年,每天出去帮他们焚烧和掩埋尸体,以避免被国际社会所谴责。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骆中洋也被迫去帮日军清理了15天的尸体。

后来因为尸体实在太多,根本就掩埋不完。日军又强令他们将尸体抛入三汊河,流入长江。

1938年1月25日,骆中洋在“维持会”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离开了难民区,在南京城内找了一份工作,暂时安顿下来。

从1937年12月13日兵败被俘,到1938年1月25日离开难民营,骆中洋终于在43天后逃离了虎口。

1940年3月30日,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汪伪政府在南京成立。

骆中洋在这一时期,迫于生计,加入了汪伪政府,成为一名伪军军官,直到日军投降。

此后,骆中洋一直生活在南京,与侯女士结婚,育有5个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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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2岁的骆中洋老人躺在南京医院的病房里,手上拿着组织开给他的“个人历史情况证明”,向记者讳讳讲述其后来的人生经历——

1945年,日军投降后,骆中洋所在部队被国民政府收编为国军。

1947年,骆中洋在国民党军队中秘密加入地下党,冒险潜伏下来为我党收集情报,并为往来南京的地下党员保驾护航。

1949年,南京解放后,骆中洋被组织上认定为地下工作者,并安排工作。

组织上为其开具的“个人历史情况证明”材料中,白纸黑字记述了骆中洋与地下党接触的经过:

“1944年,时任汪伪政府警卫第3师上校参谋长的地下党员徐楚光,与时任汪伪首都警备司令部上校参谋处长的骆中洋多次接触后,认为骆中洋颇具民族大义,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1945年春,徐楚光率部起义,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第一军。
1946年1月,骆中洋秘密前往苏北解放区与徐楚光取得联系,从此开始了为我党获取情报的秘密工作。并于1946年11月被正式任命为新四军华中联络部第三工作委员会京锡地区特派员。
1947年8月23日,徐楚光潜入南京,代表组织吸收骆中洋为地下党员。
1948年下半年,徐楚光与骆中洋突然中断了联络,在失去上线指挥的情况下,骆中洋仍然坚持为党工作,与其他地下工作者一起为华东人民解放军提供情报,直至南京解放。”

据考证——

目前,从南京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老兵,只有骆中洋、李高山、程云三人还生活在南京,其中骆中洋是年龄最大的一位。

本文资料引自:

《扬子晚报》2013年12月13日刊载——南京大屠杀幸存老兵潜伏国民党内成“余则成”

《南京大屠杀亲历记》骆中洋口述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