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写了一篇文章,我以为,这不需要说明理由,所以只写五百多字。后来发现,有读者对此有顾虑,所以,这篇会写得长一些。

理由大致有两个:一是认为可能引发对杀人凶手家庭成员的网暴;二是认为可能反而让他“青史留名”,甚至让更多人效仿。这也是很多其他事件大家的担心。

对此我简单回复说:“信息透明是一种信仰。” 这篇展开详细解释一下理由。

首先说如何看待信息透明的负面效应——利大于弊就不说了,单说如何看待弊。我想说:我们要正面迎击不好的东西,不要躲。

比如说网暴,因为可能发生网暴,我们就什么都不要说吗?不对,冤有头债有主,正确的方式我们应该去反对网暴:首先我们自己不网暴;如果看到有人网暴,站出来表示谴责;然后,要求平台负起责任,不要放任网暴赢取流量;最后,如有需要,通过法律渠道维权。

我们还要思考:网暴背后的社会原因是什么?除了网络的特殊性之外,是否跟普遍的仇恨教育有关?是否与严重的阶层割裂有关?以及,是否与缺乏信仰有关?我之前写过一篇,亲身体验之后,我才明白宗教的社会教化功能原来如此重要。

网暴是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我们需要去直面它:一点一点地去做,一层一层地去挖。

如果我们因为媒体报道或者其他人发布的信息引发了网暴,就把主要责任归于发布者,这是怯懦的表现,或者说,这是迁怒——因为对网暴无能为力而迁怒于发布消息的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每一次我们拿网暴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拿媒体出来祭旗。

以前我做媒体的时候就说过,中国社会对于匿名、变声、打码的要求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像中国这样。如果我们去看国外报道就会发现,很多我们这里打码的照片国外都是不打码的,比如小孩和受害者,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没有犯任何错。如果他们(比如性侵受害者)受到了不恰当的对待,那么整个社会应该去抨击这种言行,改变这种风气,这才正途。

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我成了新闻当事人,谁给我匿名、变声、打码,小心我翻脸。我连笔名都不用,社交媒体都用实名,这里面有一点小心思:我想以此证明自己可以活得光明正大一点。

我明白,匿名、变声、打码之所以如此普遍,是因为恐惧,主要是对权力和网暴的恐惧。这可以理解,但不是理想,我们的理想,难道不应该是建立一个可以免于恐惧的社会吗?

这个部分已经说得太长了,总之,不要因为恐惧而退缩,不要因为无能而迁怒。举个例子,我们不能因为做生意可能被骗,就拒绝交易,或是提高门槛缩小市场规模,这是没有前途的。相反,我们应该到信息的自由市场上去,通过竞争,以观念战胜观念——无论是网暴凶手家人还是让凶手“青史扬名”,正面还击即可。

说到这里,可以说我为什么说“信息透明是一种信仰”了,因为我相信市场,相信人性。也就是说,在充分的言论自由和良好的制度之下,信息越透明越好,同时,呼吁信息透明也是通往言论自由和良好制度的路径。

在今天,信息的重要性已经不需要说,我们有别于前人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就是获取信息的便捷和平等(话都说到这里了,必须说一句:把我们隔绝在世界之外,是今日社会最大的罪恶之一)。我们要去拓展信息的边界,而不是往回缩,这就意味着要进入未知领域,需要学习新的技能以适应新的信息传播方式。

比如如何面对谣言?发言的主体越多,谣言就必然越多。应该怎么办?限制发言吗?当然不是,而是需要更多、更及时、更全面的信息。

真相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迭代更新的。注意,这是一个重大变化。以前因为信息发布渠道单一,媒体有充分的时间,去把五个W和一个H搞清楚,再把报道发出来。但今天已经不一样,人人都有麦克风,到处都是发布渠道,碎片信息快速迭代才是常态,错误率会比之前高,但只要及时纠错就行了。再重复一遍:不要追求“绝对不犯错”,而要追求“能纠错”。

实际上,仔细想一想,我们日常生活中不都是这么获取信息的吗?门口发生了一场车祸,你是怎么获取信息的?是一次性等到完整信息你才听吗?并不是,你是一点一点获知信息的。所以,信息透明意味着相信个人有识别能力,社会有纠错能力。

如果还是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做的,可以去看特朗普遇刺案。之前我推荐了那篇《》,大家还可以看看后续那篇《》,关于信息如何迭代更新以及谣言如何制造传播并被戳破的。

因此,在今天,我们不需要有人来给我们当父亲,告诉我们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帮我们甄别谣言和梳理信息之后给我们一个蓝底白字的通报,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开放,足够公平的信息市场。今天我们面临的绝大多数问题,是一个畸形的言论市场造成的,我们要去改造这个市场,而不是适应这个市场。

我之前写过一篇《》,就是想在这个小小的公号实践这样的理念。我之所以时不时写点东西,也是相信在这个市场中,我最终能够通过自由竞争取得胜利——只要他们不删我的文章和你们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