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骁骑的第514篇文章
近期一点感想。
1
此刻，我靠在阿尔伯克基监狱的院墙，单腿向后踩住，右手没抽完的烟头朝下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雾，正在目送前方那个女人离开监狱的背影。
目送我曾经爱过，并将永远爱着的女人离开这里。
一刻钟前，我们两个并排站在探视室的黑暗之中，共同抽了一支烟，像几年前我们踌躇满志要共同创办一家律所时那样。
可惜，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是吉米，曾经在道上被称为索尔，在我最广为人知的电视广告中，一句“better call saul”,让无数黑帮兄弟在遇到法律问题时来找我脱罪，我也成为整个新墨西哥州最著名的“犯罪律师”。
让我彻底毁灭的时刻，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是我的亲哥哥查克自杀的时候，还是我的竞争对手精英律师霍华德因我而死的时候呢？
黄沙漫天，沙漠中只有冷酷的仙人掌在看着我，炎热的温度让我面红耳赤，不禁感叹，那个绰号海森堡的濒死癌症病人，那个看似老实的化学老师怀特，是怎么忍得了在沙漠的房车中完成制毒的。
这个老头对自己够狠，也对别人够狠，一开始就不该跟他合作。毕竟从直接原因上看，是他临死前疯狂屠戮了另一批毒枭，才让这起大案彻底被引爆，也让我走上了逃亡之路。
从小，我就觉得体内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是被称为“滑头吉米”的自己，一个是彻底黑化的索尔·古德曼。循规蹈矩的生活对我来说太枯燥了，运用自己的口才和智谋，在街头去骗到一些小利，就是我年少时期最快乐的事情。
父母一直都更喜欢查克，我那冷静沉稳又精英的大哥，是我仰望的律师;而我只会让他们整日担心，吉米在外边又闯祸了，需要他们去收拾烂摊子。大哥也是，一直对我不放心，觉得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混混，这辈子也不会改好。
偏偏我就有些不服气，我要证明给大哥看，我也能像他一样，做一个帮别人解决麻烦的律师。可是大哥，为什么我辛辛苦苦自学通过司法考试，拿到律师执业资格证的时候，你表达祝贺的表情有一些勉强呢？
可是大哥，为什么我说想加入你的律所，兄弟二人一起为法律的正义事业而战的时候，你嘴上答应，但私下里和你的合伙人霍华德说，千万不要让我入职呢？
是不是在你心里，无论我做了多少正确的事，成熟的事，都改不掉年少时那件蠢事在你心里留下的印象呢？
那我还做什么正经律师呢?
那是心中尚存一丝良善的吉米人格，在我心里开始褪去的时候。一个叫“索尔”的黑暗人格渐渐浮现，这个人格只要混乱，只要金钱，不在乎手段的正义，游走在法律的缝隙之间，知法犯法，可以骗老人，可以骗公众，谎话连篇就是我的面具，这方面我从来都无人能敌。
已经分不清是故意跟大哥作对，还是本就压抑在体内的黑暗人格觉醒了。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都在跟那个负面的自己作斗争，绝大多数人都会屈服于这个黑暗面的诱惑，只有少数人能真正战胜自己。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也收获了势均力敌的爱情，就是我入狱后，仍然来看我的女人，小金。她本来也信奉程序正义，但在和我在一起后，也被激发了体内的叛逆个性，玩的越来越大，两个人携手沉沦，如食砒霜。
恶意和滑稽同样在膨大，直到我得知，查克一直都不想让我做律师，他的电磁过敏，实际是对我过敏，我终于将我的狡猾回敬到了大哥身上，让他在庭审上出丑，毁了他作为一名律师的尊严。
爽快之余，一个可怕的念头也不时浮现：也许大哥对我的判断，一直都是正确的。不能让我掌握法律武器，那样就像一个拿着机关枪不停扫射的大猩猩。
但我没想到，大哥会因此选择了自杀。
更没想到，自杀前，他对我说，其实他从没在乎过我。我当时伤透了心，所以听到他的死讯后，我居然没有太大波动。
直到过了很久之后，小金交给我一封大哥多年前写给我的信，打开信的时候，兄弟间的日常扑面而来，没有仇怨，没有嫉妒，没有规劝，我才仿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亲，永久地离我而去了。
我才想起，多年前，查克以他的方式，委婉建议过我，让我做一个正义的律师。
但我当时只觉得他又在摆出家长的谱在给我挑刺，我们就像无数家长与孩子的相处模式那样，一说就炸，不欢而散，没办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明明相互关心，说出口的却全是刺刀。
2
霍华德的死，也是我没想到的，起初，只是想和小金捉弄捉弄他，把他的案子搞黄，谁叫他要跟我们竞争案源呢？设计着设计着，我们俩居然都沉迷那种布局的快乐，像犯罪一样，把每个细节推敲到极致，让所有人都认为霍华德吸毒，从而搞砸他的委托.
我们在欢呼雀跃的时候，却没推算到最后一步，来向我们寻仇的毒枭，把正好前来控诉我们的霍华德当成了无足轻重的目击证人击杀。
霍华德什么也没做错，他倒下之后脸朝着我，一脸不可置信，鲜血渗透进我家的地板里，我知道这血要永远在地下凝固，无法擦去了。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滑向深渊。
我结识了绝命毒师老白，帮他遮掩犯罪细节，帮他处理掉难办的案子，帮他规避警察的调查，帮他寻找杀手...大把的钞票来到我的腰包，我的内心却越来越空虚。我见惯了尸体与死亡，小金的离开也让我彻底纵情声色，很难说那几年的我不快乐，但我的快乐却无人言说。
夜深人静时，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这一生，总要因为一个真正所爱的人去奋斗，如果获得成就的同时是空前绝顶的孤独，那这份成就就毫无意义。
被捕之前，我问了一直以来帮我做脏事的老麦克，也问了毒枭怀特那个问题：如果发明了时光机，你最想回到过去什么时候，改变什么事情？他们两个都告诉了我，他们人生中的遗憾。
但是当他们反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却逃避了，用微不足道的小事向他们证明：我的人生精彩异常，毫不需要遗憾。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一直还是用坚强伪装自己的小混混“滑头吉米”，精英律师索尔只是一个成熟的躯壳而已。
我多想回到大哥和霍华德没死之前的时光，回到我还在律所做一个兢兢业业、对未来憧憬的小人物的时光，那时候路还没有走偏，未来还在朝我招手，人生才过了二十年，大好青春在我手中。
有人说，渴望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是对现状不满。
对我来说，也许不是，只是单纯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了我的人生轨迹中的那几条关键选择而已，正因为知道自己有多么混蛋，才知道回到过去自己一定不会改，如果没有那放浪形骸的几年，就不会有现在在监狱中一脸云淡风轻的自己。
最后在法庭上的时候，我之所以推翻自己曾经的供述，硬生生把刑期延长了八十年，不是为了彰显个性炫耀智慧，也不是为了贡献律师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精彩表演，只是因为小金来看我的这场审判了。
在她面前，我突然就不想掩盖自己的罪行了。
我想对所有人坦诚，对自己坦诚，承认自己的人生一直以来是被单纯的的“好玩”驱使着的，剑走偏锋是我的性格，钻规则的漏洞是我的乐趣，毒舌损人是我获得快感的方式，玩世不恭是我给自己的人设。
但这一切，不过是掩盖内心那个惶恐得不到爱的小男孩罢了。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只秃鹫划过我的头顶。狱友们因为我曾经帮助过他们，都很照顾我，也许我也能在监狱里闯出一片天地，一个身为好人的天地。
小金的车在沙漠的落日中消失了，我轻轻再次吸了一口她刚才吸过的烟，踩灭烟头，如释重负地转身走向我的牢笼，铁门在我身后重新合拢，但我知道，被爱的人，终会获得自由。
Better call Saul,see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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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雪总 | 配图 /雪总
作者 / Mar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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